赵昌看着彭仓的上奏,面色沉重。
他能明白老爹让他也写一份总结报告的意思。秦王要开始正式培养他了。
一般而言,秦国的公文书写有通用的格式模版,这种格式规定就叫“式”。公文中对于所用字词也有默认规定,比如,上呈文书用“敢言之”,平级之间用“敢告”,下发文书用“告”、“谓”、“下”等。
“……是不是太早了。”赵昌叹气。
现在让我熟悉公文格式,以后就会给我塞活干。
我真的不想再被安排事情做,我已经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可恶的老头,就算在秦国滥用童工也是犯法的啊,哦不对……我这身高,已经不是童工了。
赵昌心情沉痛,照着彭仓的发言捋了一遍想法,开写,然后带着两个人的报告去见秦王。
秦王让儿子的报告插队,放下手中的奏疏,拿起来赵昌写的东西看。
他低头边看边说:“讲一遍你的想法。”
赵昌:?你居然还要我现场播报
“我认为尚书亲历了全程,他总结改进的内容可以尝试,所以我只在尚书提出观点的基础上增加了我的思考,稍微修改。以后月考不署名的人,不应该由尚书将郎官名单全部核对,直到揪出人选,这样太耗费时间。”
彭仓改完卷就得马不停蹄地带人准备下一次考试的试题,没有空做这种无意义的劳动。
“从下一次开始,请监考官在考前与即将结束时严正提示,凡是答卷没有名的,将会直接放到公告栏公示,能以字迹辨认出人选的,有奖;直到公示结束都无人辨认的,将考场的人都记一次末名。”
如果这样还是有人不写名字,起码不用在辨认考卷上投入时间。
赵昌再讲第二点:“公示栏可以在榜单取下之后,改挂各榜头名的试题答案,以示表彰,并鼓励各郎官向他们学习。”
得让大家看看学霸的解题思路。
秦王已经把内容速读了一遍,插嘴考验:“为什么不挂末名的答题?”
赵昌道:“先前榜单已经挂过人名,知耻者足以奋发。如果再挂末名的试题,这是在侮辱。”
“继续。”秦王说。
赵昌便接着讲他的改进方案,絮絮叨叨,时不时还有秦王的提问打断。
他最后道:“令郎官答每题时,题首字以一个大‘〇’作起始,分隔各题答区,以便尚书等人批改。这就是我的全部建议。”
如果以后考试变成定律,彭仓需要时常批改大量答卷,就现在这种写字方式,他怕彭仓找答案把眼睛找瞎了。
“可以,你就按刚才讨论的安排吧。”秦王点头。
赵昌震惊。
等等,这件事怎么又落到我头上了?这么丝滑就甩给我了?
一开始不是我干的活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每天还得跟赵高搞字呐!
“父亲……您还记得我今年几岁吗?”赵昌幽怨道。
有你这么压榨小孩的吗?
秦王状似回忆了一下:“十五了吧。”
这是什么嬴政型冷笑话吗?
呔,十五年前你才刚回秦国没多久啊老头!
今年才只是秦王政十五年啊。
看见二子的表情,秦王嘴角扬起一点,说:“当年甘罗出使赵国说服赵王,也就和你差不多高而已。”
赵昌长到了一米五,已经可以算成年了。
秦王蜜汁自信,我儿子肯定比甘罗牛。
“那甘罗现在在哪?”
我没听说他还在活跃,他是不是被你累死了。前车之鉴啊,臭老头还不知道珍惜我。
秦王收起笑容,道:“在房陵。”
甘罗是吕不韦举荐的人才,与吕不韦关系亲密。吕倒台,他自然也被迁走了。
“嗯?”赵昌真的惊讶了,“原来是这样吗?”
我没见过他啊。
房陵还真是,卧虎藏龙哈。
赵昌虽然没见过甘罗,但甘罗知道他。在他第一次离开房陵后,他的身份就是甘罗和研究院金主点破的。
那个房昌的化名实在是太过粗糙。
甘罗又曾经立过功,他真的直面过秦王,而且是年少时的秦王。
等他开始怀疑房昌的来历,远远看了人一面,甘罗顿时什么都懂了。
这咸阳来的小孩是秦王家的。
再一想到这位房昌嘴里煞有其事的“我大父是大工匠”“我父亲是比我大父还厉害的超级大工匠”,甘罗有点难绷。
被贬到房陵之后,心情仍旧沉浸在“吕相逝世”中的甘罗第一次没忍住笑出来。
这种说辞肯定不是秦王的教导,秦王的孩子实在是……之后甘罗就多分了点注意力在赵昌身上,也因此关注到了赵昌影响之下的房陵研究院。
但直到现在,两人没有进行过直接接触。
秦王冷嘲,说:“你去了房陵,倒像是白去了一样。”
“……父亲,我记得,您从前说,‘你的功劳,我认可了’。”赵昌凑近,小声说悄悄话。
就是我从房陵回来的那次啊,你还记得不?
记得吗记得吗?嗯?赵昌眨眨眼。
秦王看他,抬手用一卷简对着赵昌的脑袋一敲:“出去,现在不准打扰我批复。”
“……哦,那您继续努力。”无情又冷酷的老头,这件事,我记下了。
赵昌接过刚敲过自己头的木简,这是他刚才写完的报告,出去找彭仓安排后续。
等他将事情向彭仓理一遍,又拐弯出去找赵高跟进最新的定字进度,赵昌本想回住处吃饭,却在离开赵高的工作室后,看见了一个人,韩非。
韩非像是在等谁。
对上视线之后,赵昌知道了,他在等我。
“您怎么会在这里?”赵昌走近些,疑惑。
韩非说:“我想与您,聊一聊。”
不、不会吧?赵昌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韩非现在负责整理各国律法,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赵昌提出来的。
而赵昌之前提出的其余两件事,正在由他悲催跟进中。
“……父王让您来的吗?”赵昌问。
有个臭老头要不当人了吗!
韩非道:“不。”
赵昌心底大松一口气。
对不起,我亲爱的父亲,是我误会您了。
解除了秦王的嫌疑,赵昌反而更迷惑了:“您想和我聊什么?”
我们之间还需要再聊吗?
韩非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他轻声问:“二公子,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让秦国富强?”赵昌拿不准韩非的用意。
韩非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韩非一直游离在秦国核心之外,他看得到赵昌所做的事,也能够以更理性的姿态观察。
赵昌做的是很合理的事,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或许是他对赵昌有偏见,韩非想,这样一个能够用言语动摇我的人,他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考了一段时间,韩非忍不住了,趁工作完的吃饭时间,想来和本人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