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之后,秦王对于扶苏的恼怒倒没有多少,他现在已经过了被情绪掌控理智的时候。
而扶苏,他的情绪却渐渐涌上来了。
不是愤怒,是后怕。
我刚才是怎么敢的?我怎么敢对父王说出那种话?
分明只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反而如同隔了薄雾,像在看另一个自己的经历。
扶苏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找不到任何依靠,越来越慌。
正值盛夏,心烦意燥,让他的鬓角额迹凝出细密的汗珠。
我以后该怎么办……昌……
秦王放缓脚步,看扶苏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王琢磨,我是不是太和善了,他这是在等我先开口?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扶苏自己先认错谢罪吗?
秦王与扶苏的相处模式是“问答式”。
通常,秦王问得简约,扶苏答得精炼。
除此之外,基本没有闲聊,没有废话。
可以把“我错了”挂在嘴边的、平时没事撩拨两句,撩拨过头就光速道歉的人,是赵昌。
但对扶苏来说——
主动认错?那是什么东西?没学过。
长公子是不会有错的.jpg
扶苏在等父王先开口定罪,秦王在等长子的自觉道歉。
场面进入僵持阶段。
秦王的沉默让扶苏的耳后、脖根也开始爬上冷汗。等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担忧未知的结局。
但过了某一个点之后,扶苏反而不再担忧,变成“爱咋咋地”的想法占上风。
他破罐子破摔,开摆了。
无所谓,你罚吧。
屋里的赵昌一刻也闲不下来,问鱼:“看到了吗?吵起来了吗?”
鱼,这辈子头一回干这种事,紧张地外望,辨认那两个人,结巴回答:“没、没有吵。”
将闾也在后面踮脚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重在参与。
“二公子,您这是因为风……”太医令说。
“好好,我知道了,您直接开药吧,开药。”赵昌在屋里也要急出汗了,对鱼说,“如果吵起来,一定告诉我。”
鱼道:“王上与长公子似乎没有说话。”
“……这不是更严重了吗!”赵昌惊了。
有话不说,纯靠猜猜猜,这铁定要出事啊!
不能让他们这么僵持下去,赵昌望向突破口,那位给自己看病的大爷,“请问您是?”
太医令答:“回二公子,我是现任太医令陈玉。”
“好好好,太医令,您已经为我诊治过了对吧,是不是可以去回禀父王了?”
陈玉说:“这……”
“您能帮帮我这个可怜的病人吗?”赵昌心痛得很,“我希望太医也为其余公子诊治,以作预防,可否请您询问父王的意见?”
你们两个在外面冷战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我啊?
这个家没我迟早得散!
“这……好吧。”
他便出去禀告秦王。
秦王见太医令来得那么快,心里明白,肯定是某个人又在搞事了。
扶苏一点都看不懂秦王的情绪,犯了错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导致秦王心底越来越不爽。
太医令的到来也算是打断了秦王正在积攒的真·发怒进度条。
“昌要做什么?”秦王突然觉得好笑,脑海里浮现正在屋中急得团团转的二子。
太医令转述原话。
“哦……可以。”
情绪被一搅和,节节攀升的怒气也转换为说不清的想法,他看着仍垂着眼帘的扶苏,说:
“长公子,感念外界纷繁,闭关三月研习经典。”
惩罚轻得像没有,扶苏感觉意外。
秦王补充最重要的一句话:“期间,二公子不许前去看望。”
扶苏:???
单拎出昌是什么意思?
凭什么!
扶苏又要生气了,什么惶恐担忧统统抛到脑后,正准备激情发言,看到秦王前的太医令,想到还在生病的昌,心中的气又泄了。
算了,我先忍。
“……多谢父王体恤。”扶苏拜谢。
“嗯。”秦王瞥他一眼,“研习宜早不宜迟,就从现在开始吧。”
扶苏:你!
他抿唇,道:“是。”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扶苏的养气功夫在秦王面前还差了些。
看到刚才像个假人一样的扶苏不开心,秦王心里就舒服了点。
拿捏长子,简单。用昌作由头,一戳一个准。
扶苏憋着一股气,关禁闭去了。“二公子病情如何?”秦王询问。
太医令回答:“当前并不严重,但要提防牵引其余症状。二公子似乎,有些气损,状似无事,实则内亏,应当少作思虑,多加歇息,休养一段时间。”
秦王皱眉,刚才屋中扶苏的话语回荡在耳旁,说:“那就让他也好好休养三月。”
突然接到三个月禁令的赵昌:?
“我犯了什么错?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啊?”赵昌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让我出咸阳就算了,连房子也不让我出,老头你不要太过分!
赵昌不仅不能出去,还要遵循医嘱每天灌药。
“……没意思,来个人给我一个痛快。”赵昌面无表情地将新鲜出炉的汤药送进嘴里。
秦王免了赵昌最近的作业,又命令鱼严格监督赵昌,绝对不许他做需要动脑子的正事。
赵昌闲得手脚发霉,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看景发呆,在院子里摘草编着玩,数蚂蚁,锻炼身体,或者和“信使”将闾聊天。
有时候门口还会突然刷新一个秦王。但不管赵昌怎么好说歹说,秦王就是顽固地不肯松口。
三个月一晃而过,赵昌感觉自己胖了一圈。
“明天,明天……我就要自由了!”赵昌激动地拍案。
大晚上的,他根本睡不着,近乎激动了一晚,直到天蒙蒙亮,赵昌睡意来临,不小心一觉睡到正午。
“快!鱼,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们都如何了?我之前安排的事情没出意外吧?”赵昌刚醒,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
如果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韩国献地应该算一件。
赵昌听了转述,喃喃:“献南阳……要攻韩了?”
是不是要开始灭国了?
赵国打不下来就算了,如果连现在的韩都打不下来,秦也没必要统一六国了。
这么菜都打不过,老老实实待在西边养你的马吧。
赵昌问:“纸做得怎么样了?考核有加新内容吗?郎官的培训情况呢?有多少能够合格准备外放了?”
没时间了,要没时间了。
急急急,急需大批公务员预备役。
“这……”鱼答不上来。
“哎!”赵昌连忙穿衣服,自己准备去看实际情况。
我的宝贵时间啊,都被那个老头浪费了!可恶,就知道拖我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