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府大殿,满堂大臣此时皆是散去,只有寥寥数人还立在场中
李永茂站在大殿之中,脸上神色阴沉,路过的大臣见着李永茂的神色,皆是心中一凛,而后脚下步子悄然加快,匆匆离开大殿
虽然如今李永茂已经肯定要离开朝堂,但桂监国殿下可是已经说了,李永茂此次可是赐衣还乡守制,可不是被罢官归乡
待日后李永茂回来,说不得又是直接入阁,一朝而为辅臣
这些大人物的乐子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朝官能看的
李永茂立在场中,一众官员行过时皆是绕道而行,以李永茂为中心,竟然隐隐形成一个空白地带
众人躲避,但此时却是有两员身着大红袍服的老者,直接走向场中的李永茂,正是吕大器及何吾驺
场中的官员见这二人走来,脚下速度却是更加快了几分
转眼间,大殿中的朝官就已经消散殆尽
吕大器取下头上梁冠,露出一头略微花白的头发,轻声开口
“孝源兄,此次你实在是太过莽撞了”
李永茂闻言,眼睛立时看了过来,大声开口
“我这是秉公直谏,如何是莽撞”
李永茂脸上神色愤怒,王坤那奸佞竟敢阻拦他为国进贤
此次他不惜以自身官位力保,没想到依旧没能保住刘湘客,自己还被斥出朝堂,这一阵当真是大败亏输
想到这里,李永茂再也忍不住,继续开口大声说道
“别人不知,你们也不知那王坤吗,那王坤就是实实在在佞幸小人,此人在崇祯朝时就已经仗着宫中宠幸胡作非为,如今更是趁着国乱之际,骤然升为内廷首臣,老夫如何能令其肆意妄为”
吕大器看着犹自怒气冲冲的李永茂,看向一旁的何吾驺,何吾驺接过眼神,也是微微点头
何吾驺此时也是抱着梁冠,脸上略一思索,而后便沉声开口
“那王坤固然是奸佞,但孝源兄今日也不应如此与殿下说话”
“孝源兄也是数朝老臣了,若是放在崇祯朝时,孝源兄如此奏对,孝源兄可想过是何后果”
何吾驺越说语气越是严肃,而听着何吾驺话语,李永茂脸上怒气也是微收,脸上沉默起来
崇祯朝时虽然国中烽烟四起,但在朝中崇祯却是说一无二,几乎没有人能抵抗的住崇祯帝的命令
如果在崇祯朝时他敢如此对崇祯说话,恐怕他现在已经在诏狱里了
说到底还是大明如今颓势日显,而朱朗又威信未立,是以不仅武臣们各有心思,连这些文臣也仗着自身的资历,开始隐隐矜傲自重起来
吕大器见李永茂终于收起怒色,于是也继续开口道
“幸赖殿下宽宏仁厚,是少有的英明之主,能制怒辨奸,孝源兄这次只是回乡守制,日后仍可再归朝堂,孝源兄回去后当……”
吕大器话刚说到一半,李永茂脸上就再次浮现愤怒神色,直接打断吕大器话语,开口说道
“就是殿下是英明之主,老夫才愈发不解,殿下如此聪慧英敏,为何还要听信王坤那奸佞所言,将贤臣斥出朝堂”
吕大器见自己话语被打断,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悦,神色一沉开口道
“我等能辨得那王坤忠奸,是因为我等历事多年,知晓那王坤底细”
“监国殿下初临朝政,如何能立时分辨出忠贤奸佞,待殿下历事日久,而那王坤恶行渐露,殿下自能发现何人为忠何人何人为奸”
见李永茂还欲抗言,吕大器却是直接挥手打断,沉声开口
“正是殿下是我大明少有的英明之主,而如今又奸佞环伺,我等正直之臣才更应竭心尽力辅佐殿下,不使奸佞蒙蔽明主”
“孝源兄如果还要刚言直谏,一旦真的再次惹怒殿下,孝源兄以后又当如何自处”
“难道孝源兄以后真准备就此归老山林,不再过问朝事了吗”
吕大器说到这里,也是紧紧盯着身前的李永茂,李永茂听到此处,脸上数度变化,终于还是沉默下来
吕大器见着李永茂脸上的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仍是继续开口
“听为兄一句劝,回去便写一份谢表呈入宫中”
“殿下赐衣还乡,亦是难得的恩赏,理应进表拜谢,待来日孝源兄守制归来,仍有机会拨乱反正”
李永茂站在原地,看了眼身前盯着自己的两人
他知道,这不仅是吕大器何吾驺二人对自己的劝说,也是二人对自己的要求
如果自己回去后还是准备一味硬顶,万一真触怒了那位桂监国殿下,这两人恐怕也会引得桂监国不喜,受到牵连
此次朝会之上,两人可是明言支持李永茂的,经过今日之事,谁都知道他们三人至少在此事上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万一此事还有风波,三人谁也摆脱不了干系
“老夫回去后便会进表,待来日老夫重归朝中,定要将王坤这**佞扫落朝堂”
李永茂沉默片刻,冷声开口,而后大袖一挥,竟不理场中二人,就这样直接转身离去
吕大器何吾驺相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而后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也是迈步追向前方的人影,跟随着李永茂一起离去
丁府大堂,丁魁楚与王坤坐于堂中,分列左右
丁魁楚解下梁冠,看着对面神色轻松的王坤,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沉声开口道
“今日王公公为何要阻我发言,城中驻军之权岂能如此轻易就让出去”
王坤看着对面神色不善的丁魁楚,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开口问道
“丁大人当真觉得能拦得住禁军入城吗?”
王坤盯着对面的丁魁楚,丁魁楚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最后竟是没有说话,反而是沉默不语的坐在原位
王坤看着丁魁楚沉默不语,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那焦琏领的是禁军,如今朝廷已立,肇庆已为中枢,按规矩这禁军本就是要进城的,那禁军手握大义,丁大人如何能挡得住”
“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轻易就交出城中的驻防之权,督府士卒多在城中一日,我便能多安心一日”
丁魁楚沉默开口,而后便不再言语,也不说为什么督府士卒不在城中,他便不能安心
王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神色,但他却是没有回应丁魁楚所说,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前几日已经入朝试探过桂监国殿下,那监国殿下对朝务不甚上心,反而是沉迷于火器军事”
“桂监国已经说了,此后除非是阁臣递上的奏疏,否则其余事情,都交给咱家处理”
“当真”
丁魁楚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开口追问
“自然是真,只要那焦琏领军入城,桂监国殿下肯定会沉迷于军中,把玩火器,无暇顾及朝事”
“到时候,这朝廷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王坤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魁楚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如今他是外朝首辅,如果宫中真如王坤所说,桂监国准备将朝务交给王坤,那这大明真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丁魁楚再想及今日桂监国力保王坤,甚至为此黜落李永茂,心中更是愈发相信王坤所说
这王坤不愧是积年的内臣,短短时日内竟真就讨得了桂监国的欢心,成了监国殿下的心腹
“只要丁大人不准备真将城中那两千军卒并入禁军,那城中的士卒迟早也是要搬出来的”
“禁军不可能长久驻扎在城外,既然最终还是要搬出来的,那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分别,何必为此再触怒监国殿下”,王坤也是继续开口道
丁魁楚闻言,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思索神色
虽然桂监国给了两个方案,但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手下的士卒并入禁军,这两万士卒是他的根基,他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的
丁魁楚之前不许苏观生领军入城,是因为当时朝廷未立,怕苏观生和瞿式耜等人勾结在一起对他造成制衡,影响他夺取首辅之位
如今朝廷已立,首辅之位到手,他对城中驻军之事也没有以前那般重视了
说到底,丁魁楚并没有想过起兵谋反的事情,他之所以紧紧抓住兵权,不过是为了以兵权巩固自身的权势罢了
如果朱朗准备强并这两千军卒,丁魁楚一定会强烈反弹,但如今朱朗只是要将士卒调出城去,这两千士卒已然在丁魁楚的控制之下,是以丁魁楚也并不觉得此事是如何的不可接受
只要手中的兵权不变,那他丁魁楚就依然是朝廷中权势最大的首辅,没人敢无视他的意见
丁魁楚想到此处,也是发觉调兵出城并不会影响自己的权势,于是脸上神色也是一松
他看着对面端着茶杯,满面春风的王坤,眼中一转,轻声开口道
“还未恭喜王公公今日大胜而归,今日王公公一出手,便斗倒了一尊阁臣,日后朝廷谁还敢小觑王公公”
王坤见丁魁楚不再谈城内驻军之事,也是知晓丁魁楚已经想通,相比于获取桂王信任,掌控朝廷,这一两千士卒住在城里还是城外,又算得上什么事情
“全赖殿下的隆恩,日后内有咱家在内服侍监国殿下,外有丁大人总揽朝务,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王坤也是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轻声笑道
王坤见着对面的丁魁楚脸上也是浮现笑容,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
“说到此处,我倒是想起一事,想请丁大人帮个忙”
“王公公请说”“不知丁大人的部中,兵部右侍郎之位可有人选”
丁魁楚看着满脸笑容的王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王坤既然问了此事,那就定是想向他要这兵部右侍郎之位
他在心中略一思索,这王坤已经取得了桂监国的信任,日后王坤把持司礼监批红之权,他少不得有事要这王坤帮忙,用一个兵部右侍郎的位子交好这王坤,倒也还划算
想到这里,丁魁楚于是也笑着开口
“这倒是还未定下,可是有人求到了王公公府上”
“谁说不是呢,粤省巡按王化澄前些日子来我府中拜见,与他叙过交情,这才知道原来这王化澄竟与咱家是同乡”
“这乡里乡亲的,他开了口,咱家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当然,这事还是要看丁大人,若是丁大人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就当咱家没说”,王坤脸上带着笑意,盯着对面的丁魁楚
丁魁楚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思索神色
这王坤想塞到兵部的人应该就是这王化澄了,这王化澄他倒是也见过几次,听人传闻,这人也是个会捞的
丁魁楚回想着这王化澄的信息,这是王坤第一次正式开口让他帮忙办事,倒是不好拒绝
而且这人出身粤省,倒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丁魁楚略一思索,便做下决定
“这王化澄老夫倒是也见过几次,听闻也是个会办事的,既能得王公公举荐,那想来也是少有的贤良,做这兵部右侍郎倒也正是合适”
王坤听得丁魁楚言语,脸上笑容更盛,而对面的丁魁楚此时也是忽然开口
“说起来,老夫倒是也有一事,想请王公公帮帮忙……”
两人在堂中低声交谈,堂中不时响起一阵欢笑声
而朝中的一桩桩人事任命也就此定下,满朝的朱紫官位,此时竟只成了门户私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