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杨恭仁与高平讨价还价,谈判很激烈,不知内情者还以为双方势均力敌呢,而知情者则对此非常愤怒,其中伽蓝的火气最大。
在他看来,战局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选锋军兵贵神速、攻敌不备所致。虽然乌骨城的防御的确坚固,大部分高句丽人也抱着与城共亡之念,敌方的士气和勇气都很强,但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越要坚持攻击,这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毅力,就是坚忍不拔的意志,假若停止攻击,等同于拱手送给高句丽人一个喘息良机,一旦等到双方整军再战之时,帝队仅有的一点优势必定丧失殆尽。
伽蓝与龙卫军会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冯翊和刘黑闼等人,认为现在必须打破战场上的僵局,扩大战果,把战线向乌骨城的纵深挺进,以防观公杨恭仁与叛虏达成停战协议,把大好局面尽数毁去。
冯翊迟疑良久,既担心将士们久战不利,损失太大,又担心龙卫军与主帅意志相背导致内部失和,乃至爆发冲突,于是小心劝道,“伽蓝,谈判是必要的,是为了维持当前战局,以便给主力大军支援而来赢取足够的时间。”
“高句丽人会遂我些等心愿?”伽蓝质问,“高句丽人会束手就缚,任人宰割?”
刘黑闼冷笑,“投降?有这么投降的?啥叫投降你不知?”
冯翊当然知道高句丽人投降的目的,他也想打破当前的僵局,以取得决定xìng胜利,洗雪帝队的耻辱,所以他理所当然支持攻击,只是用何策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计将何出?”冯翊不再坚持,倒是想听听伽蓝有何取胜之策。
“斩首。”伽蓝森然说道。
冯翊暗叫惭愧。伽蓝是干甚出生的?他是西北军里最顶尖的秘兵,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去年在东都战场上,李子雄、韦福嗣等重要叛逆就是死在西北狼的暗杀上,而这一斩首之策也的确给了杨玄感和叛军以致命重创。只是这里是高句丽。一个对西北狼来说完全陌生的战场,他们还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吗?
“寻薛氏兄弟,还是求助罗艺?”冯翊追问道。
在陌生的战场上斩杀敌首。仅靠西北狼的武力肯定不行,必须还要获得熟悉高句丽的东北边军锐士的帮助。目前无论是罗艺的北平军,还是薛氏兄弟的怀远军,其辖下都有熟悉高句丽或者本身就来自高句丽的锐士。相比较而言。薛氏兄弟的部下久镇怀远,更熟悉高句丽,但龙卫军欠了罗艺的人情,在未来的战斗中也需要与罗艺的密切合作,假若因为这件事让罗艺和北平军产生误会。破坏了双方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某去寻罗艺。”伽蓝不假思索地手指冯翊道,“你去寻薛氏兄弟。此策若想成功,唯有齐心协力。”
罗艺一口应承,对伽蓝“斩首”之策十分赞赏。不过他对伽蓝以身犯险之举颇为不屑。以今rì伽蓝的身份、地位和权势,竟然还像过去一样不顾生死冲在最前面,那不是英勇,更不是胆略。而是愚蠢。试想假若伽蓝不幸战死。那些追随他的兄弟部属们怎么办?罗艺没有出言告诫,他倒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帝国新贵能否再一次创造奇迹。
深夜时分,龙卫军、北平军和怀远军非常默契地向高句丽人发动了猛烈攻击,一边制造出战场上的紧张气氛,一边迫使高句丽各级将领在前线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以便给伽蓝和西北狼兄弟创造刺杀机会。
伽蓝不负众望,与西北狼兄弟并北平、怀远众锐士。在三军将士的有力配合下,果然创造了奇迹。一夜间利用各种非常手段刺杀了在战场前线指挥的十几位高句丽各级将领,直接导致高句丽人指挥失灵,前线作战军队迅速陷入混乱,防御更是漏洞百出,这给了帝队乱中取胜的机会。
帝队抓住了这次机会,三军将士在罗艺、王辩和薛氏兄弟,还有冯翊、刘黑闼的指挥下,果断出击,大胆穿插,各团将士士气如虹,酣呼鏖战,把高句丽人杀得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至黎明时分,高句丽人才以重兵阻击于内城防御线,挡住了帝队前进的脚步。
战局再变。一夜之后,乌骨城的防御缺口在帝队的疯狂攻击下迅速扩大,并渐成崩溃之势。虽然高句丽人依旧控制着西南北三城和内城,但因为整个东城防御区的丢失导致其防御体系遭到几近毁灭xìng重创,而更严重的是,它的士气遭到了沉重打击,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帝队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然而,杨恭仁和崔逊却非常清楚,选锋军的实力己经超水平发挥,取得这样的战果己是选锋军的极限。当前最大的危机是连续作战的选锋军将士是否有能力抵挡住高句丽人即将展开的大反攻。
崔逊对罗艺、王辩和伽蓝的擅自决策极度不满。三位副帅竟然公开“架空”选锋军的主帅,悍然背离主帅的意志,这是极其严重的事件,必须予以弹劾,上奏皇帝和行宫给予惩戒。但是,出乎崔逊的预料,杨恭仁不但不予以支持,反而蓄意袒护,说伽蓝事先禀报过了,自己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只是让他们谨慎小心,临机处置,所以才有了深夜的猛烈“攻击”。
崔逊不动声sè,暗中却利用自己的职权,十万火急奏报皇帝和行宫,但弹劾的对象却变成了罗艺一个人。
杨恭仁的“袒护”不是源自对伽蓝的“溺爱”,而是源自皇帝和皇族利益的需要。第三次东征必须赢得胜利,这是皇帝让皇族重臣杨恭仁出任东征选锋军主帅的目的所在。杨恭仁无条件信任伽蓝,这是血缘关系决定的,也经过了东都平叛大战的“考验”,而伽蓝对帝国和皇帝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伽蓝桀骜不驯,而有些时候伽蓝之所以能成功,正在于他的桀骜不驯的xìng格。杨恭仁有意识地利用伽蓝的这种xìng格,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这个处在政治浪尖上的皇族重臣不能“赤膊上阵”,以免在政治上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崔逊弹劾罗艺,也是处于自身所在的贵族集团的利益出发。崔氏与越王杨侗的利益捆在了一起。被动地“困”在了皇统之争的战车上,而自帝国开国以来,凡皇统之争的背后,都是山东贵族集团和关陇贵族集团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崔氏为了未来的政治斗争。想方设法结盟于以杨恭仁为首的皇族势力和以裴世矩为首的帝国温和改革派势力,但对于与自己抱有同样目的的关陇武川系,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jǐng惕,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这次武川系把“手”伸进选锋军,其目的是既然争功又想钳制对手。心思十分卑劣,是以崔逊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武川系的机会。
选锋军内部的矛盾在战局改变后的上午,在杨恭仁的帅营里,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杨恭仁做为主帅,于情于理都要对三位副帅的“擅权”做出jǐng告,而三位副帅当然给主帅“面子”,于情于理都要赔个不是,然后寻个合适的理由让双方的脸面都能保全。大家哈哈一笑。皆大欢喜。谁知崔逊非要挑起是非,把矛盾直接对准了罗艺,把“擅权”一事统统归罪于罗艺,因为罗艺是第一副帅,王辩和伽蓝都屈居其下,更重要的是。罗艺一向骄横跋扈为所yù为,是以崔逊认为。昨夜一战,摆明了就是罗艺要“夺”选锋军之控制权。要“架空”杨恭仁乃至整个选锋军的统帅部。
罗艺勃然大怒。他根本找不到辩解的“借口”,总不能说是伽蓝“诱惑”了他,或者把罪责归于王辩,那他的脸往哪搁?盛怒之下,罗艺一拳砸在了案几上,指着崔逊的鼻子怒声咆哮,“某在前线舍生忘死,你却在后面暗下黑手,意yù何为?”
崔逊面淡如水,眼神轻蔑,仿佛眼前所见不是罗艺,而是空气。
王辩xìng情耿直,为人公正,面对崔逊的侮蔑,他忍不住了,刚想为罗艺辩白,不料却被伽蓝一拳打在腰肋上,顿时痛疼难忍,硬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罗艺也不是痴儿,吼了两嗓子之后,出了口恶气,便怒气冲天的拂袖而去。
伽蓝冲着王辩连使眼sè,反正军议也开不下去了,当然借机离去,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听杨恭仁和崔逊的训斥?两人在杨恭仁的怒视下,逃一般的离开了帅帐。
“崔监军挑拨是非,蓄意离间选锋三军。”王辩苦笑道,“罗将军必定要误会我们,甚至可能认为我们故意设计陷害于他。”
“差矣。”伽蓝淡然笑道,“这是件好事,我们要感谢崔监军。”
王辩疑惑地望着伽蓝,“为甚?”
“崔监军肯定要上奏弹劾罗艺,如此一来,便把罗艺逼得无路可退。”
王辩顿时醒悟,“罗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乌骨。”
“唯有夺取乌骨,罗艺才能为自己辩白。”伽蓝笑道,“现在便去寻罗艺,不待某等张口,他便会躬身相求。”
“但三军将士均已jīng疲力竭,攻击力锐减,恐难以如愿。”王辩叹道,“再说,斩首之策,今夜很难奏效,叛虏必有防范。”
伽蓝沉默不语。
“乌骨城防御坚固,以选锋军之力,难以破其内城。”王辩又说道,“若想破其内城,除非叛虏自己打开城门。”
“你说对了。”伽蓝说道,“这天下最坚固的堡垒,向来都是从内部攻破。”
“你的意思是……”王辩若有所悟。
“战局发展到今天,你以为乌骨城内还有多少高句丽人能坚持下去?”
王辩颔首而笑,指着伽蓝说道,“有高句丽人找上门了?”
伽蓝微笑点头,“收买内jiān是某的不传秘术,屡试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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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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