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宋婉端坐于紫檀木书桌之后,手中紧握着曹徽从前线送来的战报,
女帝的目光在战报上反复扫过,眉宇间凝聚着难以言喻的忧虑与决断,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着她的心房。
“庞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看完了战报的宋婉抬起眼眸,望着书桌前闭目养神的庞青云。反观旁边的茶盏打开,刚才还在的曹观棋却不见了踪影。
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他正跟拿着奏折的独孤琰在龙书案旁说些什么。
曹观棋负手静听,时而出声指点,独孤琰则是一脸崇拜的点着小脑袋.....
“晋燕两国狼子野心,企图吞并我大魏非一朝之意。”
庞青衣的眸子射出一股狠厉:“眼下来犯幽州,定是咬准大魏西凉战事吃紧。”
“陛下,老夫愿领军前往幽州平叛。”
望着年老迟暮的庞青云,宋婉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些时日,她也细致地了解到了朝中三大派系的争端。
以庞青云为首的西陵武勋派系,自代宗皇帝登基初,就一直负责长安五城兵马及京军。
明宗皇帝穷兵黩武,庞家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世宗登基为了制衡西陵稳控朝廷,扶持曹观棋的青衣党,不仅解散了大部分京军,还罢免了不少庞家在边关镇守的武将。
可世宗实在是小瞧了曹观棋的本事,本以为连中三元文官出身的他,没想到竟然真能节制西凉五十万兵马。
一度成为了朝堂最大的一匹黑马。
为了压制曹观棋,又娶了淮东集团的大小姐刘漓,任免刘言章为右相,以此制衡青衣党的发展。
三派争斗,西陵也随着庞青云的迟暮而显得乏力。
最后的最后,世宗荒诞无度地沉迷修仙,更是令庞青云彻底失去希望。
更是怒斥世宗,庞家不会在效忠于皇室,而是为了大魏的百姓而战,也因此被罢免官职。
独孤琰也曾说过:庞青云这位老将军对大魏忠心耿耿。
“孤知道庞太师虎威犹在,可长安的城防还需要太师执掌。”
”若是领军平叛,孤担心诸侯趁机而动啊。”
宋婉的言下之意就是庞青云年纪太大了,不宜遭受行军打仗之苦。若是途中病发,那西陵党将群龙无首。
“陛下放下。”
庞青云明白女帝的忌惮,只能眼下朝中并无带兵打仗之能人,这个担子只能自己来挑。
荡平晋燕之乱,即便是日后庞统不慎偏离正道误入歧途,这份功绩也或能成为他的一道护身符。
“晋燕两国不过鼠辈尔,难成大器。”
“此番对阵之主帅,昔日不知几番折戟于老夫麾下,败绩斑斑,何足挂齿。”
庞青云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傲岸,仿佛未来战局已尽收眼底。
面对信誓旦旦的老将军,宋婉一时间进退维谷,难以抉择。
“陛下,我说了很多次了。”
“治国需以雷霆手段,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犹豫之际,曹观棋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字字珠玑,直击要害。
让宋婉不禁陷入了深思,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似乎这件事情,他们在来的途中就已经商量好了。
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二位爱卿所言,孤已悉知。”
“便由庞太师率军前往幽州平叛。”
庞青云目露精光,躬身行礼:“谨遵陛下口谕。”
“老臣现在就去整备军马,明日率领大军开拔。”
刚想劝解庞青云别这么拼,可曹观棋却伸手拦住了她,轻轻地摇摇头,宋婉只好作罢。
“庞太师向来都是这么雷厉风行吗?”
独孤琰在一旁好奇地开口问道:“还是你们武将对于征战沙场有着莫名的冲动?”
“我看来时的庞太师脸上满是疲惫,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但是一说到领兵打仗就立马龙精虎猛。”
曹观棋轻笑摇头,淡淡道:“微臣不知,臣乃文官。”
两人听完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
文官?
你要不要问问被你杀的那些人,看看他们信不信你是文官。
不过宋婉还是有些诧异。
两个月不见,曹贼竟然变得有些奇怪。
他竟然会笑了?
向来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的曹贼竟然会笑?
难不成他这段时间在家跟夫人消除隔阂,连带着脾气秉性也一同改变了。
爱情的魔力这么邪门吗?
“既然西凉前线一事,陛下处理完毕,老臣也告退了。”
曹观棋现在没多少心思参与朝政,若不是庞青云硬拉,他才不会迈步踏入宫门一步。
“相爷留步。”
独孤琰还在琢磨怎么利用美人计走进曹观棋的圈子,如今正主送上门来了,她怎能错失良机。
嗯?
老奸巨猾的曹观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在官场混迹二十多年来养成的意识。
对于独孤琰的底线他也是知晓的。
陇西集团独孤家的大小姐,女帝宋婉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肌肤之白,绝非寻常所言的“白皙”二字所能尽述,故在太真十魁中称为白魁。
出于礼貌性,曹观棋还是拱手行礼:“独孤小姐,可还有事?”
独孤琰俯身福了一礼,声音煞是好听。
“相爷久居官场,经验丰富。”
“琰,有心助陛下处理朝政,然一介女流,多事不明,还望相爷为奴婢解惑。”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曹观棋眼下心情还不错,还是点头答应了。
....
“这是淮南赈灾的奏折详细。”
“这是我与陛下,还有内阁诸位大臣所商议的赈灾方案。”
曹观棋没有说话,一心扑在了方案内容里,处理好了这些回家陪夫人才是正事。
“小琰,你怎么回事?”
“你不会真的要用.....”
“这可不行啊。”
宋婉望着曹观棋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在闺蜜耳边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
“什么呀。”
“我只是让相爷做一个参谋,学习一下如何处理朝政罢了。”
独孤琰一脸不解,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宋婉疑心未消,只觉得闺蜜在敷衍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打消宋婉的疑虑,她的计划很难实施。
“你们的方案,我看了。”
曹观棋咂咂嘴,不由得皱起眉头:“我只能说太过于理想,写出这个方案的人,一定是锦衣玉食享受惯了。”
这份方案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就是深宫高墙内未曾沾染尘埃的理想者,答案呼之欲出。
“毫无生活常识,还什么组织赈灾领取救灾,直接塞给灾民三十两?”
“财不露白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若是灾民之间起了祸心,谋财害命的豁口一旦打开,如何是好?”
“完全是蠢材。”
“何人写的方案,这不罢免留着作甚?”
面对曹观棋指桑骂槐,宋婉气得银牙紧咬,可面子上还要装作不生气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
“曹相又有何高见呢?”
“请陛下称相父,这是先帝遗嘱,皇室宗亲验明正身。”
曹观棋冷喝了一声,恢复了常日的严厉:“若是陛下执意孤行,那老臣就要取打龙鞭来振纲立纪了。”
宋婉娇躯一震,若是被他拿打龙鞭......
那还有什么帝王威仪可言,连忙将后续的场面抛掷脑外,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还特地的夹着嗓音:
“相父有何高见呢?”
死夹子!
曹观棋闻言,浑身不禁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面上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嫌弃之色。
“取笔来!”
龙飞凤舞的字迹从纸张划过。
两女围观在一旁,一边看着赏心悦目的字体,口中也在默默朗读道:
“南门立木,举起者赏金.....”
“徒木立信,增加朝廷威信.....”
“以工代赈....朝廷出资.....灾后重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提供报酬....灾民安置.....告别闲散从而引发暴乱.....”
一直看到最后,两女直呼妙计也!
望着下笔如有神的男人,宋婉此刻心中竟悄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她凝视着曹观棋那自信而从容的身影。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这曹贼竟有着如此令人刮目相看的魅力与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