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六十七序列· 来自荒野的战士们

张瞎子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强到离谱的敌人。

在他决定靠着手中的刀生存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像他这样的人，迟早会死在比他更强的人手里。

尸骨无存。

首先是自己的双眼。

二十岁那年，在一个大雨之夜，自己被敌人夺走了双眼。

二十五岁那年，自己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杀死了一位觉醒者。

适合者，异变者，觉醒者，这些都只是一些附加的条件，真正能够让自己无敌于世间的，只有不停的磨炼自身。

磨炼手中的这柄刀。

如今，自己又一次遇到了，让全身肌肉都开始战栗的敌人。

“刚刚的问题，还没有回答你，砍伤你部下的人，正是老夫我。”失去了刀刃的张瞎子没有慌张的从怀里又摸出一柄短刀，“老夫是……”“我知道你，张瞎子，以前还在佣兵部队的时候，对你们这些行走在黑暗里的刺客都有所了解，已区区适合者之躯，并且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一步步闯出了名号，对付你这样的老油条，艾瑞克着实有些稚嫩了。”不等张瞎子自我介绍，艾达已经打断对方，“听说你擅长看破他人内心的恐惧，也擅长让敌人心中产生恐惧。”“雕虫小技罢了，老夫我在失去了双眼之后，也只能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将怀里掏出的短刀拔出鞘，反握在右手上，张瞎子咧开嘴，露出那一口坏牙，“而且，老夫不仅擅长这些，更能看到你们的本质。”“那我的本质，你看到了吗？”将手中长剑举起，剑尖对准张瞎子的咽喉位置，艾达冷冽的反问。

“啊，当然看到了……我看到了一头，被囚禁的凶兽。”右脚向前挪动，张瞎子的最后一刀，悄然砍出，但艾达的长剑也在同时迎来。

两道银芒交错而过。

胜者只有一人。

艾瑞克艰难的站直身子，看着前方保持站立姿势的张瞎子，鲜红的血，从他的身上绽放开来，最终缓缓倒地。

随后沮丧的冲着艾达背影说道：“抱歉，老大，我输给了这个老家伙。”“失败并没什么好道歉的。”艾达看着在脚尖前颤抖着身躯，然后在满地的血水中一点点停止呼吸的张瞎子，“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彻底的输，毕竟他在你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就已经上战场了。”

随后，艾达的注意力转移到还站着的炼鬼身上：“下一个，就是你了。”

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炼鬼的全身几乎都被烈焰包围，听到艾达平淡的威胁后，只是微微侧目，反而是地上的金基石像是看到救星般的大声呼救起来：“快救我，艾达，凭你的实力，一瞬间就可以干掉这个家伙，哈哈哈，看吧，你是杀不掉我的，罗伊，你和你的家人，终究都会变成历史中的灰烬，不被任何人记住！”“我明白自己战胜不了这个女人。”炼鬼正说间，刚刚失去意识的白烈也趁机重新站了起来，“我也明白，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哪怕是死，也要带走你。”“住手吧，在你动手前，我就会砍断你的手。”明明两人之间差了十多米，但艾达的这番话，没人会去怀疑她能不能做到。

“你还在和他废话什么，艾达，快杀了他！”金基石必须要亲眼看到自己的这个噩梦被杀死，否则，自己将永远被困在对方带来的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

火焰，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炼鬼将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火焰空间，他要……杀死金基石。

艾达也动了，面对那看似不可穿越的火焰领域，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冲了进去，巨剑挥出了漂亮的斩击。

有什么东西，在火焰中旋转着飞起，又落下。

那是炼鬼的右臂。

“啊……啊啊啊啊！”捂住了喷血的伤口，炼鬼感觉到了，那久违的痛楚，仿佛要撕碎自己神经的那种绝望的痛。

火焰变得脆弱和不稳定，在金基石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艾达违背了他的意愿，将长剑收入剑鞘内，转身朝着艾瑞克等人走去。

“喂，你在干什么，杀了他啊，艾达，这家伙还没死啊！”带着强烈的疑问，还有被无视的愤怒，金基石发疯般的咆哮起来，“这个家伙，不是还活着吗！”“他已经到极限了。”懒得去和那个发疯的议员解释什么，艾达在和炼鬼接触的刹那，她就明白了，这个赌上生命来报仇的男人，早就透支了力量，并且，因为白烈死死的拖住了对方，将其燃烧生命换来的时间都被消磨殆尽，已经命不久矣。

“真正打败他的，是第零科的白烈。”艾达撇了一眼艰难站着，浑身烧伤痕迹的白烈。

“啧，我才不稀罕你这种好像施舍般的说法。”浑身都在发出疼痛感的白烈一边揉着伤口，一边看着依然伫立在原地的炼鬼，没有戴面具的他，此刻，嘴角和鼻孔里，都有鲜血在缓慢的流淌下来。“我……还没杀死他啊……杀死金基石。”视线变得模糊，炼鬼努力的反复眨着眼睛，以此来确定金基石的方位，然后拖动随时会崩溃的身体，走向对方。

艾达头也不回的举起了右手，亚贝尔等警员立刻读懂了他们上司的意思，纷纷举枪，瞄准了在缓慢前进的炼鬼。

当炼鬼向前走出一步后，艾达的右手也跟着挥下。

亚贝尔率先扣动扳机，一道道龙脉能量形成的光束，从远处，纷纷击穿了炼鬼的身躯。

“哈哈哈哈，干的好，继续打，把他给打死，彻底的打死！”不知何时重获勇气，从地上站起来的金基石拉了拉衣领，然后伸手指着浑身是血的炼鬼，“是你输了，罗伊，活下来的人，是我！”

没有回应，炼鬼的意识几乎就要消失，可他硬生生的撑住了，身上的火焰已经开始反噬自己的身体，但如今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火焰带来的痛楚，反而觉得异常温暖，他还在前进，也许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前进，那些失控的火焰，被他又一次聚集到指尖。

咻。

小小的火苗，让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金基石下意识的安静下来。

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没死。

被艾达砍断了一条手臂。

被第三科的警察们射成了筛子。

他的心脏，为什么还如此有力的在跳动。

他为什么……还在朝着自己靠近。

“莉莎，小茉莉……”嘴里发出了胡乱的呢喃声，炼鬼眼前的金基石背后，仿佛站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在对着自己招手。

再等一等。

我马上就结束掉这场漫长的复仇之旅。

“金基石。”炼鬼的双眼瞬间恢复了清明，他终于还是走到了金基石面前。

“不可能的，你……别过来！”刚刚恢复的勇气轰然瓦解，金基石吓得倒退一步，再次跌倒在地上，那只燃烧着火苗的左手朝着金基石的头抓来。

“开火！”亚贝尔无奈之下，带着其他警员们，又一次整齐的齐射。

身体已经没有了龙脉能量的强化，被一道道光束无情的炸出一个个血窟窿，摇摇欲坠的身体几次摇摆，还是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血淋淋的炼鬼，没有因为这些痛楚而停下动作。

他的手，已经即将接触到金基石。

可无论是艾达，艾瑞克还是白烈，都没有一个人去阻止。

他们都明白。

已经结束了。

金基石惊恐的闭起双眼，当迟迟没有动静后，他才壮着胆子睁开了一只眼，只见浑身是血的炼鬼保持着伸手过来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双眼虽然睁着，可已经黯淡无光。

他已经死了。

炼鬼。

不对，应该是罗伊。

他的灵魂仿佛从那具载满了仇恨的躯壳上离开，穿过金基石，走向了他最牵挂的妻子和女儿。

三人，拥抱在一起。

为了这次任务，艾瑞克和其他警员都调查到了炼鬼的经历，在任务顺利完成的现在，每个人心里，似乎都像堵住了一样，没人愿意说话。

金基石在确定炼鬼终于死了以后，猛的起身一脚踢倒了对方已经不会反抗的躯体，嘴里咒骂着：“早就去死不就好了，还要出来恐吓我，威胁我，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和你这种垃圾是不同的！混蛋，混蛋，混蛋……”似乎一脚还不够解气，金基石对着炼鬼的尸体不停的踩踏着，时不时还发出带着几分疯狂的笑。

艾达没去理会金基石发泄的丑态，在任务完成的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而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远处漆黑的森林里，有三个人正在悄悄观察这边，其中一人在看到艾达后，瞬间呆住。

白烈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可很快因为太过疲惫而没太在意，他保持着狼人的姿态，走到艾瑞克等人身边，回头看着还在对炼鬼尸体出气的金基石，冷冷的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思考，为什么我们要特地保护这种人？”“因为是职业需要，大概吧。”满身是伤的艾瑞克正在亚贝尔的搀扶下，蹒跚的准备离开，“干我们这一行，也有挺多无奈的，不是吗？”“如果你们可以当做都没看到的话，我还真想揍他一顿。”听起来不像是什么玩笑话，白烈露出了嘴里的尖牙。

“拜托，不要给我们增加多余的任务了，年底的报告，老大可都是甩给我来写的。”比起身体上的痛楚，那种熬夜写报告的感觉更加糟糕，艾瑞克可不想去重复体验。

走在前面的艾达，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黑暗中，有一道身影正从远处朝着自己俯冲过来，难道是张瞎子或者炼鬼的同伴？

不太像。

对方似乎充满着愤怒。

是针对自己的愤怒。

“找到你了，你这个凶手！”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艾达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她的印象。

“就是你，杀死了大家！”女人的身影在奔跑中，不断膨胀，变化，最终变成了一头漆黑的狼人，脸颊左右的两抹银色鬓毛在一身黑色的身影里显得格外突出。

接着女狼人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利爪刺向艾达！

时间，微微倒退。

追逐着消防车抵达了这片区域的简三人，通过那肉眼可见的冲天火焰找了过来，当三人组躲在远处观战时，战斗已经宣告结束，张瞎子被斩，炼鬼透支了生命气绝。

伊什梅尔和瓦莱达远远的就看到了浑身是伤的白烈跟在几个人类后面，看起来是带走他的好机会，只要等他周围的人类离开。

“简，我们跟上去，找一个地方动手。”一想到任务总算有完成的希望，瓦莱达立刻对着简问道，可是，身为队伍的指挥官，简却愣愣的望着走在最前面的艾达，被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冲破了束缚，接着，简冲了出去，令伊什梅尔和瓦莱达都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她打算正面进攻？什么时候简变得那么勇猛了？”瓦莱达呆呆的看着远去的背影，简在奔跑的途中，就变身完毕，直扑对面那位女警员。

这一下，伊什梅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对身边的瓦莱达说道：“我们也上，简已经在对方面前暴露了我们的种族，必须要速战速决，然后离开这里！”

两人的反应已经很迅速，可简的利爪已经到了距离艾达不足几厘米得距离，但也到此为止。

艾达可没有先礼后兵的习惯，既然是对方率先发动了攻击，她没有仔细询问缘由的习惯，剑鞘内的长剑已然被拔出，干脆利落的斩击，来势凶猛的简仿佛撞上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庞大的身躯被震退回去，可艾达意识到了一些违和的地方，自己的剑没有将对方斩开的感觉，只见落在不远处地面上的简全身都笼罩着黑色的烟雾。

“狼人，还有那烟雾是什么鬼？”艾瑞克等警员都有些意外竟然还会有狼人来搅局，可白烈不同，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简。

是自己的族群同胞。

“黑色的烟雾，我好像有听过这种能力，嗯，看来客人还不止一个。”艾达转动剑刃，面朝向了随后又扑来的两头黑色狼人，他们都张开利爪，发起冲锋！

“铛铛”沉重的撞击声响起，艾达的剑并未将两头狼人斩杀，在这两头狼人身上，没有黑色烟雾，但他们的双臂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不行的，就算有狼灵之力，你们也会死的！”可只有白烈知道，简三人组压根就不是艾达的对手，没有将他们直接杀掉，是因为艾达还未认真，可不等白烈开口，简已经冲着这边咆哮起来，“我看错你了，白烈，本以为你只是一个胆小鬼，懦夫，可没想到，你竟然无耻到投靠了我们的敌人！这个女人，她可是屠杀了我们一族的凶手！”

凶手？

艾达是当年袭击族群的元凶？

这一刻，白烈有些发愣的望着艾达的背影，他并没有怀疑简的话。

因为族群的同胞不屑于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