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恢复一些力气的林桨军站起身来。
路迁安并未死去,林桨军现在还能听见他那细若游丝的呼吸声。他不舍得抛下自己的好友,于是他找回路迁安的物资篮,往里面放上五、六件柔软的大衣。
林桨军提着大篮子回到路迁安身边,奋力将他抱起,把他放进了篮子里……
黑暗中,只见有两团朦胧的蓝光向远处移动,两团蓝光慢慢合为一团,直至消失不见……
……
当路迁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耳朵被一股奇异的温热所包围。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臂,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但其他位置也同样没有东西。
他,似乎只是一团意识。
“靠!我怎么又死了……”
“好不容易才适应环境……我真的……”
“唉,真不甘心……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样了……”
搞不清楚这是何处的路迁安,就在这片虚幻之境耐心地等待着,他将这个地方取名为“心境”。
在这“心境”中,他似乎拥有无尽的时间,当然他也不确定是否下一刻,这无尽的时间就会坍缩,自己将真正陷入永恒的黑暗中。
不知如何消磨时间的路迁安,开始回忆起在新世界度过的半年。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
除了最初的地下综合格斗赛与盲眼金虎事件之外,一切都很平淡,毕竟那才是生活的本质。
只要不上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睡觉。
主要是在睡觉。
路迁安发现自己总能做清醒梦。
在梦里他开飞机,玩坦克,抢银行,炸五角大楼,还有嘿嘿嘿……活得自由自在,就像《侠盗猎车手》那样。
可在这里,他无法做清醒梦,无所事事的路迁安又幻想着自己一睁眼便能活过来……幻想着林桨军在他身旁继续嘻嘻哈哈,幻想着庄嘉欣会再次问他“你没事了吧?”
想到庄嘉欣,路迁安真想敲自己的脑袋:
“妈的!老子真蠢……”
“当初庄嘉欣这么直白搭讪,我咋就听不懂呢……”
“不行!不是我蠢……肯定是她太含蓄了……”
慢慢地,路迁安的思绪飘回了属于自己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回忆起了温柔似水的母亲,回忆起她苍白如雪的面容,回忆起她充满慈爱眼睛……
那是旧年的尾声,春节的前夕。
还差两天便是喜庆的节日,但由于父亲工作的缘故,他们一家人未能踏上回乡的路途。
在空旷寂寥的旧电子城里,他与母亲一同等候着父亲的归来。
可那时还是孩童的路迁安,哪有耐心长久安坐?
他不停地嚷嚷着,想要回家,想要回到乡下,想要与其他小朋友一同嬉戏玩耍。
母亲没有责骂他不乖,她搬来桌椅,拿着一叠纸张,在空荡无人的街角坐下。
母亲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缓缓地叠着纸飞机。
每叠好一只,她便轻柔地朝远处的天空掷去,而他则追逐着天空中的纸飞机,欢快地跑,兴奋地跳。
每当纸飞机即将坠落时,他便会扭头望向母亲,母亲总会微笑着加快叠飞机的速度……也不知叠了多少个,当空中不再有纸飞机翱翔时,路迁安再次转头看向母亲——
可这次,母亲却已伏倒在桌面上。
路迁安满心恐惧,不停地自责着:
“都怪我……”
“一定是我不乖,非要出来玩,使妈妈受累了倒下。”
他在焦急与自责中茫然无措。
万幸,父亲及时归来。
父亲背起母亲,又叫上愣在原地的路迁安,三人一同上了车。
他已记不清父亲在车上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父亲情绪激动,不停地擦拭着眼泪,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风驰电掣。
路迁安从未坐过如此飞速的车,心中愈发惶恐。
后来抵达医院,母亲总算平安苏醒。
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轻摸着路迁安的脑袋。
路迁安不敢言语,不敢询问,他害怕真的是自己害得母亲病倒……
母亲也未多言,只是一直温柔地望着他笑,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脑袋。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迁安’吗?”
母亲突然开口,路迁安却依旧怔愣,他仍深陷在那份自责之中,难以解脱。
见路迁安没有回应,母亲便自顾自地说道:
“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随之她又悠悠地叹了口气,“可世间并非所有过错都能弥补……如若不能,那便‘随遇而安’吧……”“懂了么?”母亲微笑着看向他,阳光为她苍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红润。
路迁安其实并不懂,但他依旧点了点头。
母亲笑着,不再抚摸他的脑袋,而是牵起一旁落泪的父亲,不停地宽慰着……
……
时间在这一次次的幻想中并没有变得短暂,依旧一分一秒的走着。但路迁安无法感受到,他只是觉得每一秒钟都是一个世纪,而每一分钟都是另一个世纪,无比漫长……
世纪更迭,苦苦煎熬。
终于,路迁安眼前的场景不再是白茫茫一片了,耳朵上的那股奇异的温热也消失了……
他的身体慢慢开始出现,左臂同样完好无缺。
在离路迁安稍远的地方出现了两扇石门,石门的后方空空荡荡,那仅是两扇石门。门框上还贴着一副对联,但他离得有些远,无法看清横批与对联。
当路迁安的身体完好无损的出现后,他便迈开双腿,走上前去。
随着他逐渐靠近石门,门上的横批与对联的字也逐渐变得清晰。其中——
上联是:虚无演化乾坤转,
下联是:幻梦映心欲念生。
横批则是:爱做黄梦。
这两副对联他暂时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然而这个横批却直白得不能再直白……
路迁安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
“不用这样讽刺我吧……人累想睡觉不是很正常嘛……”
“唔……不累时睡觉也很正常吧……我又没啥朋友……”
“不就是爱做点有颜色的梦嘛……能咋地……谁又不爱呢……”
路迁安不再理会这副对联和横批,他想看看门后是否有其他东西,是另一副对联也说不定。
可当他穿过石门后,他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