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群诛杀徐润一事,在数日后便传遍了晋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刘群也跟着名声大涨。
徐润仗着刘琨的宠信,肆意妄为,为祸晋阳多年,晋阳百姓苦其久矣!如今为刘群所杀,百姓拍手赞其为“刘郎”。
而当事人刘群此刻正忙着了解雁门郡,刘群摊开雁门郡舆图,仔细浏览着。
雁门郡,战国赵时始置,东汉末废,三国魏又复置,延续至今。
雁门郡东至嵩山,西抵洪涛山,北与鲜卑拓拔接壤。境内有桑干、滹沱两河流经,又有恒山之险,山川环绕,乃兵家用武之地。
西晋初,雁门郡辖九县,分属句注陉(恒山)南北。永嘉五年,刘琨割楼烦,马邑等五县予鲜卑代国,迁民至句注陉以南,与鲜卑以恒山为界。
也就是现在的雁门郡,只有恒山以南四县,而非全境。
雁门郡历代便是中原王朝与草原部族对抗的前沿,故人口稀少,环境恶劣。
西晋初,雁门郡共一万二千七百户,民不足十万,地贫粮少,于并州诸郡中为末流。
而经过晋末八王之乱,胡人南下后,更是百里无人烟,村舍断绝。
故刘群名为雁门太守,实不如太原一县令。
看着雁门郡惨淡的数据,刘群不禁摇了摇头,扶额头痛起来。这时门外传来仆人的禀告声。
“太原太守,平北参军温峤,前来拜见世子!”
刘群闻言,整了整衣衫,从书斋中出来,在仆人的带领下,前往厅堂中与温峤见面。
刚步入厅中,只见一清秀青年正襟危坐,手持茶盏,品茗自得。
温峤见刘群已至,请身见礼道:“峤拜见世子!”
“表兄不必如此,你我兄弟间无须多礼!”
两人客套一番后,刘群单刀直入地说道:“表兄前来所谓何事?”
“我闻公度不日将前往雁门赴任,峤与使君刚从雁门归来。”
“于雁门多有见闻,希望能对公度治理雁门有所益!”
刘群正愁着没有雁门郡的信息,温峤就送了过来,自然喜上眉梢,连连称谢,而后温峤便将所见所闻的,悉数告诉了刘群。
“雁门郡自汉末起,便屡遭兵祸,户口凋敝,至本朝空有郡之名,而无郡之实!”
“后匈奴等杂胡南侵,乌丸盘据于此,以致汉少胡多,民风大变!”
“公度到任后,切忌当心乌丸,此胡为匈奴别种,彪悍善战,久为雁门之患!”
“今为使君所败,内附并州,但依峤来看,此胡貌恭而心服也!”
“当多加提防!”
刘群听完,连连点头赞同。温峤所想与刘群不谋而合。雁门局势错综复杂,汉胡矛盾是其中一大难事。
自东汉开始的胡人内迁,历经汉、魏、晋三朝,终于在今时矛盾爆发。
而并州又是胡汉矛盾最严重的地方,数百年间,匈奴,羯等杂胡纷纷被安置在并州,胡汉杂处。
在相处过程中,胡人确实受到汉化影响,如南匈奴,东汉时被安置于并州诸郡,历数百年,已由游牧民族转变为半耕半牧,不再逐水草而居,转为定居。
上层贵族汉化影响更是深远,起兵反晋的刘渊便是其中代表。刘渊好经书,精通五经,《史记》、《汉书》等,常饰儒服素衣,与中国同。
可见其汉化之深。但胡人的汉化并未缓解汉胡矛盾,华夏自古的华夷之辨,使中原对异族的排斥日益加深。
强如刘渊,质居洛阳,虽得武帝司马炎赏识,赞其“可比秦之由余,汉之金日磾”,但仍无法被西晋接纳,更何况其他胡人呢。
胡汉矛盾是绕不开的问题,但也不能随意处置。
若是处理不好雁门乌丸,乌丸人再次反叛不说,怕是届时三晋都会再次震动,又引出无数野心家,乱中取利,这是刘群最不愿见到的。
刘群、温峤两人,由天明谈至夜晚,相谈甚欢。
温峤告辞之时,刘群欲挽留,却被劝阻,温峤临行前语重心长地对刘群说道:“公度,先前使君为徐润一事大动肝火,你切莫放在心上。”
“使君所言不过是气话罢了!”
刘群应了一声后,温峤才离开。
刘群确实没有因刘琨的话而心生不满。刘琨能在晋室分崩,天下大乱之时,出镇并州,孤身入晋阳,为晋室守住三晋。
于当世来说,能与其比肩者,除徐州刺史祖逖外,无人能及。
在门阀林立的魏晋之世,高门望族子弟不是追求享受,如互相斗富的西晋开国元勋石祟,王恺。
就是避世谈玄,如竹林七贤等。将自先秦以来士阶级的责任与道德担当彻底抛弃。
刘琨身上虽也有门阀子弟的风气,但至少还存在着先秦古风,于危难中,选择孤身涉险,坚守北地,又岂能不让人对其敬重呢。
但在这群雄并起的时代,却由不得刘琨刚愎自用,猜忌贤臣。
并州身侧的刘聪、石勒、王浚皆是豺狼虎豹,稍有不慎,损兵折将,弃土丧地,身死国灭则不远矣。
数日之后,刘群率军三千,淮备赴任雁门。
临行前,崔氏、郭氏、温峤等人皆相送刘群赴任。崔氏一脸不舍地盯着刘群说道:“你此去上任,阿母何时再能与你相见!”
“母亲!”
“父亲委我重任,我岂能拒之不受?!”
“且为父,为国分忧,儿所愿也!”
“雁门偏远,相隔百里,阿母怕……”
崔氏还未说完,刘群早已挣脱出来,起身上马。
崔氏站在城门处,连连大喊,让刘群好生照顾自己,而城楼之上的正站着未露面的刘琨。
身侧的卢谌看出刘琨对刘群也很是不舍,便劝慰道:“表弟此去,乃是建功立业,大丈夫自古便如此,使君何需忧也!”
“且三千锐士皆为敢战之士,定能助表弟稳定雁门!”
刘琨那日虽是怒斥刘群,但刘群毕竟是亲儿子,刘群在临行前上表,请精兵三千,刘琨便将晋阳之战中幸存的精锐之卒尽数拔给他,又派刘希为副将,助其掌军。
足粮足饷,器械充足的三千锐士即使遇到匈奴精锐,亦不惶多让。
父爱子,往往是深沉的,隐匿的,刘琨对刘群便是如此。
马背之上的刘群转过头,望见城楼之上的刘琨,先是一愣,转而微微一笑,刘琨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