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嘉靖，金榜题名 第69章 武人的悲哀

如果你在生活中见到历史课本上活生生的人物会有如何反应？

范凌恒给大家做了很好地诠释，他阿巴阿巴在那愣了半天，范凌云都以为他犯了失心疯，准备上前掐他人中时，范凌恒终于清醒过来。

“你……你……是，是……戚继光？”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虽然来了大半年时间，他习惯了自己每日穿着长衫，习惯了每日早起后把头发盘起来，也习惯了这种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生活。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亲眼见到历史课本上冷冰冰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也能够习惯。

见戚继光点了点头，他静静地拿起茶碗，喝口茶压压惊，心中安慰自己道：“这不算什么，我不光要见戚继光，我还要拜唐顺之为徒，未来还有可能见张居正，莫慌、莫慌。”

“噗……”坐在对面的杨清曦看的真切，直接笑道：“兄台，你茶碗里没茶水。”

清脆的声音喊醒了范凌恒，他尴尬的把碗丢下，站起身，拱了拱手，恭敬回答道：“戚参将，若是由我来掌兵，我会想办法御敌于外。若真事不可为，我会派军中敢死队或者死刑犯代替居民在此村庄。”

“如果时间真来不及，我会放任敌人进入村庄，但事后我必为百姓报仇雪恨，哪怕追到天边，我也要把这群小鬼子屠个干净！”

怒极之下，范凌恒把前世对倭寇最顺口的称呼叫了出来。

“哈哈哈，小鬼子，这个词好，叫着比倭寇顺嘴。”戚继光对他的战术没有评价，倒是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倒是适合从军，要不要来我这儿？我得总兵准许，正在义乌招兵，若兄弟有心杀敌，不如来我军中。”

范凌恒一番话深得他心，再加上刚才那首诗他实在喜欢，虽然他看起来像是读书人，但没穿秀才襕衫，想必还没有功名在身。

一支军队，不仅需要体格健壮、富有血性的兵员，读过书、有脑子的人他也是需要的。

总不能一个军队大大小小事务都让他亲力亲为，胡大人那个叫徐渭的幕僚可是让他眼馋的很。

戚继光的建议让范凌恒晕了下，如果这是刚来大明的他保不准就同意抱上这条大腿，可现在他是谁？

白丁！哦，不对，错了，重来。

他乃杨知县爱徒，唐顺之徒孙，张居正的师侄！未来的进士！

虽然戚继光是他在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位史书留名的大人物，但这丝毫不耽误范凌恒拒绝他。

见范凌恒拒绝，戚继光笑了笑也不勉强，他本就随口一问，此人应与不应也是无伤大雅。

但多年后，他不止一次对好友张居正抱怨道：“早知道范凌恒能有今日，当年我就是把他绑也得把他绑到我戚家军。”

“没事，读书人，考上功名才是正道，等你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我倒是希望你能真的做到‘我以我血荐轩辕’。”

“啧啧，这首诗真的不错，不知兄台是否允许我用笔抄录下来，在练兵时使用？”戚继光念叨了两句诗词，向范凌恒提出请求。

杨清曦闻言插嘴道：“他除了这首诗，还有另外一首诗呢！”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她把两人第一次见面，范凌恒的诗背了出来。

戚继光重复念叨着最后一句：“何须马革裹尸还……何须马革裹尸还……”

而后竟然热泪盈眶站起身，对着范凌恒拱了拱手，哽咽难言道：“小先生大才，这一句诗写尽了吾等武人的心情啊！”

范凌恒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言。

他能理解戚继光这种心情，现在大明武将的地位，也就比大宋好点，比之大清的八旗将领的地位都还不如，更不说与汉唐的武将相比。

大明建立之初，朱元璋吸取了唐代尚武导致藩镇割据、宋代重文导致军力孱弱的教训，

对武将和文官的态度是文武并重、不偏不倚。

但是由于武将在大明建立过程中流血牺牲和连绵不断的大规模战争，导致洪武、建文、永乐时期武将的实际地位要高于文官。

土木堡之变的发生，给文官掌控军权彻底扫清了障碍。

在此之后，武将主导的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被转移到文官主导的兵部，兵部取代五军都督府成为大明新的军事中枢，原本掌控地方军权并与巡抚平级的总兵成为了巡抚的下级，地方的军政、民政大权尽归文官。

戚继光六世祖戚祥跟随朱元璋打天下，最后阵亡在云南，而后五世祖戚斌被封为明威将军，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注1），他爹曾任大宁都指挥使（注2）及神机营（注3）副将。

但他亲眼所见，他爹为官之时，作为正二品大员，想要办事竟然还需要给京中六部主事（注4）送礼、说好话才成。

他的好友俞大猷早都察院监察御史李瑚弹劾，在去年被捕入狱，倘若不是由其好友陆炳出面相救，怕是死在牢里都有可能。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外领兵的武将是斗不过整日呆在京城，拿着放大镜挑你毛病的文人。

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也是武将的悲哀。

武将地位如此之低，写武将的诗词自然是越来越少，像什“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类诗词，戚继光更是只有在唐诗中才能一睹唐朝武将之风光。

今日，他终于听到一句能写出“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这等诗词的文人，这让他如何不引为知己？

范凌恒看着心情激荡的戚继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瞒戚参将，这等诗词，本就是小生为像你这等心系百姓、忧国忧民的将领所做。若你不嫌，请为此诗题名。”

注1：

指挥佥事：正四品，算是卫指挥使（正三品，卫所最高长官）的副手，类比的话相当于师长参谋。

注2：

都指挥使：正二品，地方军务最高长官，巡抚下属。

注3：

神机营：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

注4：

主事：正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