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平静海面无风浪,暗流涌动难阻挡;

王猛忧虑苻坚骄,后院起火倾朝纲。

慕氏蠢蠢布大局,姚苌默默静观瞻;

秦国繁荣尤可喜,蚁蝼修穴埋隐患。

慕容暐朝会回府,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这个王猛真不知好歹,既然连苻坚都已经说了,此少年随意行走皇宫是得到了皇帝的亲自允许。可是,他竟敢当面与皇上对着干,非要苻坚禁止少年这种不端行为,必须立即对此进行改正,一点面子都不给当今的皇上。从表面上看,苻坚是接受了王猛的批评,但内心却一肚子火气,这从苻坚早早宣布退朝就可以看得出来。

慕容暐风风火火地一步跨进自己的大门,却不料此刻正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女子,一头撞在慕容暐的怀里。

慕容暐火冒三丈,随手一个耳光就扇到婢女脸上,怒骂道:“该死的奴才,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撞到‘朕’的身上,汝是不想活啦?”

那女子一见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下来向慕容暐求饶:“主人饶命,婢女下次再也不敢了,主人饶命!”

慕容暐向婢女身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滚,滚,滚,给我滚远一点,别在‘朕’身边碍手碍脚。”婢女慌忙爬起来,弓起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可足浑氏看见儿子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就笑着说:“‘皇儿’今日是怎么啦?这脸拉的比驴脸还长,是被皇上骂了一顿赶出来啦,今日这么早就回家来?”

慕容暐可没好脾气回答母亲,只见慕容暐气哄哄地一屁股坐到软椅子上去,恨恨地说:“这姓王的汉奴老贼,迟早要坏咱们家的好事。今日朝会,御弟不知怎么就被他在上朝时在宫殿外撞见了。于是,就在朝会上开始大做文章,非得让苻大头给约束管制不可。这还不够,还要御弟以后不准再描眉画眼涂脂抹脸,穿彩衣上皇宫。总之,七规矩八制度,都是针对咱们的,您说气人不气人?”

可足浑氏大吃一惊道:“这个汉奴老贼,不是一直卧病在床起不来都快要死的了吗?昨天都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传出来,老贼的病情有减轻的迹象?为何今日里就在朝会上趾高气扬起来了呢?”

慕容暐摇着头说:“这个孩儿怎么会知道,或许母后的消息来源渠道早已不够灵通的了吧?”

可足浑氏反驳说:“你母后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哀家的消息历来都是准确无误的。除非,除非这汉奴老贼之前一直在诈病?”

“诈病,这怎么可能?按这汉奴老贼的本性,他最想欺骗别人,也不会欺骗到苻大头头上?母后,这汉奴老贼的病肯定是真的,即使诈病,也绝不可能假装这么长的时间?要知道,时间对于这汉奴老贼来说,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可足浑氏说:“不是诈病,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他今天是带病上朝?可是,他为何要突然带病上朝呢?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非得告诉朝廷不可,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慕容暐不耐烦地说:“您别猜来猜去的了,这些对咱们一点用处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慕容氏的人来的,这可是咱们慕容家的心头大患。别以为这汉奴老贼一直卧病在床,没理朝政公务,可他不是一般的聋子瞎子,朝廷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比咱们早一步知道。”

可足浑氏说:“如此说来,这汉奴老贼从现在起就应该引起咱们足够的重视不可了?今日里你还呆在府里什么?让你妹妹抓住苻大头死死不放,一有消息赶紧让凤凰传递出来,干嘛都不去做?赶紧把你皇叔找来商议一下今后的对策?”

慕容暐摇着头说:“今日的事,皇叔都已知道,若他不来找咱们商量,这说明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开始与咱们疏远起来了。以后,咱们不但不能与之商量还得提防他将情报泄密出去。”

正说着,慕容评人已经到了。慕容评大声说:“你们母子两人在说些什么呀?谁将情报泄露出去了?”

可足浑氏对慕容评历来颐指气使惯了,于是没好气地对他说:“你别自作多情,赶紧坐下来一起商量一下今后的计划。我听说这个汉奴老贼的病已好痊愈了,咱们都被他给欺骗了?一直以为他这个病是恶疾绝症好不了。因此,咱们的计划都是以他活不了多久来谋划的?现在既然出现了偏差,就应该及时纠正过来。”

慕容评笑着说:“我看你们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亏你们一个‘皇上’一个‘母后’,格局怎么就这么小,竟然连王猛的这点小心思都没有看出来?”

可足浑氏破口大骂道:“你不也一样似‘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你一听说这汉奴老贼的病已经好痊愈的了,就被吓破了胆,想做缩头乌龟的不成?不过,哀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若不敢面对自己的敌人,你就将脑袋缩回到自己的乌龟壳里去,免得到时累及性命?”

这可足浑氏没有搞清楚敌我,就对慕容评一顿刻薄言语‘狂轰滥炸’,慕容评自然心里有了怨气:瞧这对母子的行为,真令人感到寒心透顶,我可是你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你们如此针对我,令我很伤心的。不过,为了共同的利益,我暂时还会支持你们的,只是今后我不会刻意去替你们冒风险就是了。

慕容暐静静地观察着慕容评脸上的变化,发现慕容评这回被母亲的话气得眉毛倒竖,知道两人再继续针对下去,今日就会产生隔膜出来。因此,慕容暐站出来打圆场道:“你们呀,叫‘朕’如何说好?一个是母后,一个是皇叔,都是‘朕’的长辈,别以为‘朕’就不敢批评你们了?其实,你们都是为了替‘朕’着想,一心为‘朕’某事?其实这也是一心为公,为复国大计谋,咱们不可再内耗下去了。母后此后说话要注意一点,不可那么尖酸刻薄;皇叔也是一样的,毕竟若复国大业成功了,好处还是多多的,皇叔您说是不是?”

可足浑氏听了,于是就对慕容评说:“皇儿的话不无道理,太傅,皇叔,刚才哀家话语有些刻薄,还望太傅原谅一下。”

慕容评也笑着说:“苻某有些话说的也不恰当,向你们母子俩道歉。”

再说,今天的姚苌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王猛今日突然从家里‘杀’到朝廷,是他万万没有预想到的。

这一段时间王猛没有上朝,姚苌确实心里暗自高兴,这至少说明王猛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应该是非常严重的。御医龚逸大人是薛贵的朋友,姚苌通过自己与薛贵的私人关系,从龚逸身上了解到王猛的病症。虽然,龚逸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出来,但姚苌经过仔细分析,王猛是活不长久的了。

今日看见王猛上朝不说,他的气色红润,精神抖擞,步伐矫健,声音洪亮。这哪里是个病怏怏的老头子,分明是正值巅峰时期的具有旺盛精力的干将。

姚苌似乎心都碎了一地的了,王猛的重新出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可是个顶级的高级对手,假如秦朝有王猛在,姚苌若想背叛造反,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找来自己的亲信门生戴祈和吴忠等人商议。戴祈,字钟国,原本与王猛是老乡,北海人,读过许多书,也跟别人学习过兵法战术,加上自己的努力,先在赵国谋得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后来燕国慕容恪率兵攻打赵国邺城,城破后戴祈出逃秦国,先来至洛阳,后又到长安。戴祈比王猛早二年到达长安,在逃亡洛阳的路上,偶遇姚襄,受到过姚襄的接济,并有短期替姚襄出谋划策打过几次规模不大的胜仗。正当姚襄准备重用戴祈的时候,戴祈却莫名其妙地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不见了。姚襄也不当一回事,后来发现戴祈心术不正,在姚襄营房偷走一包银子后不辞而别。姚襄虽然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人都不见踪影了,想处罚他也处罚不了。

戴祈是怎么一路从邺城来到长安谁也不知道,后来戴祈就在吕婆楼处谋到了一个相当于现在文书的职务,期间对秦国没什么贡献。

后来王猛来长安寻找自己理想的靠山,这期间与戴祈在街头酒肆认识,戴祈于是将王猛带来介绍给吕婆楼认识。吕婆楼是苻坚的好友,懂得苻坚迫切需要网罗天下人才为己所用。一开始王猛的外貌并没有引起吕婆楼的注意,吕婆楼觉得王猛满脸络腮胡子,衣服也是穿得邋里邋遢的,且说话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因此,觉得王猛并非是自己理想中的栋梁之才。但吕婆楼这人有个优点,那就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带到他面前,他国会以礼相待,然后找一点时间亲自考核对方的本领才华。别看吕婆楼斯斯文文的,其实,他不但熟读四书五经,而且他身上还有一些武术功夫。

吕婆楼替苻坚物色人才已经好几年了,所遇到的江湖骗子已经不胜枚举。因此,当戴祈带着王猛走进他家向他推荐王猛的时候。吕婆楼连眼皮都没有抬起过就已经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位汉子的初步印象:身材魁梧,满脸胡子,满身污垢,语言粗鲁。早已在心里一百个不喜欢。

他曾经对站在王猛旁边的戴祈一顿奚落:“我说戴祈,往后带人,得先三思,别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带,今日之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你留他吃过饭食后再领他到客厅,我在那里等候,通不过,就别留他吃晚饭了,吕某不留‘饭桶’。

没想到王猛站着不走,出言顶撞吕婆楼说:“早闻临渭的吕广平,仁义君子,热情好客,礼贤天下义士,替主子网罗天下英豪,今日一见,失望透顶,此饭食,不食也罢,告辞!”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吕婆楼的注意,此人是做什么勾当的?自己的名字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就连戴祈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来自略阳郡临渭,他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这些信息的?

这几个疑问不搞清楚,吕婆楼那里肯放过他。

之间吕婆楼猛然抬起头,望着正欲转身离开的王猛抱拳道:“好汉且慢,吕某刚才出言不逊,怠慢了好汉,请好汉多多包涵,好汉留步,为表歉意,吕某请好汉内屋用茶,请!”

就这样,吕婆楼认识王猛,并对王猛展开了一系列的测试活动。结果,吕婆楼穷其自己毕生的学识本领,难不倒王猛不说,反被王猛教育了一顿。

吕婆楼心中窃喜,自己替苻坚物色人才二年多来,至今真正的人才还没有出现过,而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倒是遇到过不少。

戴祈也因为引荐王猛有功,王猛这才将戴祈留在身边任用,以报答他的恩情。但没想到戴祈并非是可塑之才,随着时间的迁移,戴祈越来越不适应留在朝廷所任用官员之列。王猛趁戴祈犯了一次错误后,就将戴祈剔除出了官员名单之列。戴祈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总想趁机进行报复,恰好此事被姚苌获知,于是,就悄悄地将戴祈网罗了过来,暗中为其所用。

今日戴祈已经彻底倒向姚苌,为姚苌所用。对于姚苌提防王猛献了不少计谋,但目前姚苌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王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也惧怕王猛的威力,一旦撕破脸,陷入困境肯定是自己,这种不在同一个量级的博弈,聪明的姚苌绝对不会去触碰。

姚苌将今日王猛已经上朝去朝会的事向两人说了,戴祈听了,就问姚苌:“主公,王某今日上朝为的是什么?是不是带病去的,你观察过他的脸色和精神状态了没有?”姚苌说:“王丞相不像带病的样子,精神好得很,脸色也红润。”

戴祈又问:“那再近朝廷有何大事发生过没有?或者说即将要发生某些大事?”

姚苌摇着头说:“这些都没有发生,就连蛛丝马迹都没有。”

戴祈疑惑地说:“这也不符合道理呀,如果真如主公所言,那么,王某之前的病八成是装出来的,戴某估计朝廷马上就会有大事要发生?否则,依照王某的性格,他不可能这个时候上朝恢复职务事务。”

吴忠却反对说:“钟国兄有所不知,吴某以为丞相之前生病是真的。今日复出,不是因为自己病好了,而是知道朝廷再近刚兴起一股新的势力,且这股新的势力来势汹汹,若不趁此及时制止,定会给国家带来不可预测的危害。因此,丞相在家呆不下去了,只好带病付出,力挽狂澜。”

戴祈大声说:“朝廷怎么会突然就兴起一股新的势力呢?这个你们之前可没有同我说起过,快说说是哪股势力?”

姚苌一拍自己的脑门瓜说:“哎呀!是我大意了,觉悟竟没有吴将军高。是的,如果慕容暐布局这着妙棋,那他的胜算可比任何一股势力都要强大和隐秘,这说明他们身后也有高明的人在指点。”

戴祈更加莫名其妙起来了:“主公,慕容暐一个亡国之君,有何势力,再说,苻坚给他们家族的职务都是虚职,并无多少实权,兴不起多少风浪的。”

姚苌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去思考问题的,因此,就对慕容暐的这股势力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可是,今日王猛的出现,我始终没有弄明白他的真实意图?现在经吴将军这一点拨,方才醒悟过来。不过,现在醒悟过来还来得及。”

戴祈还是如坠雾里:“王猛是否得到了某种情报,觉得形势危急才不得出面来制止了?这也不大可能呀?真有大事要发生,也不可能之前没有暴露一点点蛛丝马迹?”

姚苌笑着说:“咱们的思考远没有王猛的周全,咱们的情报来源也不如他。因此,咱们后知后觉亦在情理之中。近来,慕容暐确实在苻坚身边开始布局了,只是慕容暐并没有偷偷摸摸的进行,这反倒蒙蔽了大家的眼睛,麻痹了大臣们的思想,手段确实很高明,但慕容暐手段最高明,亦逃不过王猛的眼睛,这才是王猛带病上朝的原因。”

戴祈始终弄不明白慕容暐是如何在苻坚身边布局的,再说,苻坚也不是一个昏君,岂会不知慕容暐的真实意图?这点疑虑经吴忠一说,也释然了,戴祈也就认同了姚苌他们的分析。

姚苌继续说:“摸清了这几点疑团,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去做?”

戴祈笑着说:“既然摸清了情况,事情就简单了,此事对于咱们来说不但不是坏事,相反恰恰是最好不过的了。”

姚苌疑惑不解地说:“一个新的强大力量参与进来竞争怎么会对咱们有利呢?要知道所有的力量都不是咱们的朋友,而是敌人!”

戴祈踱着碎步说:“从分析层面看来,确实如主公所言,是多了一个敌人;但主公也不想想,敌人的敌人即使最弱小,一旦展开厮杀,都会消耗各自的有生的力量是不是?今后咱们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彼此精疲力竭的时候出场收拾残局,那会是一种什么结局?戴某不说,主公也就明白了。”

姚苌听了,很是满意。他说:“钟国的话,一下使姚某茅塞顿开,好,好啊,今后咱们可得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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