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庙堂列传 第二十章 枯木无根 下

百川心都快跳出来了，下意识要出声嚎叫，立即就被缘暗捂住了嘴巴。二人飞速坠下，强烈的失重感刺激着百川的神经，巨大的力量差距又让他无从反抗。

就在他打算闭眼等死的时候，下坠感骤然停止，捂在百川嘴巴上的手掌也被拿开。

“来人了，别叫。”缘暗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清晰且悠长。此乃传音入耳之法，发功者所言可在百步之内精准地传入目标耳中，在旁人听来却细不可闻，在环境杂音的掩护下根本无从察觉，非一流内功高手不能施展。

百川抬头观瞧，只见缘暗右手钳住无根木及百川的上臂，左手挂在崖壁上，细看之下，缘暗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正插在岩石之中，如铁钩般将两人牢牢地悬挂在瀑布旁。此乃鬼道七式中“念指”的应用，昨日百川在与赖长泽的交锋中也曾以此招逼退赖长泽，不过百川的六道金刚只修到了人道，与阿修罗道大圆满的缘暗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捋清了前因后果的百川意识到来者八成是金葵教的追兵，随即运功吐纳。几个呼吸后，百川的耳识大幅加强，纵然环境嘈杂，但在其耳中水声鸟鸣在逐渐减小，来者谈话之声却愈发清晰。

六道金刚·人道。

人道乃是呼吸吐纳之法门，内可加快修习者的运功效率，配合地狱道功法可使内力延绵不绝，外可加强六根六识，强化对于环境的感知。

所谓六根，即为眼、耳、鼻、舌、身、意；所谓六识，即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随着人道法门的运作，百川的耳识大幅加强，在他的感知下，来者共有五人，呼吸声很重，应该受了不少劳累。

“大哥，咱们不去搜山，在这偷懒，果真无妨吗？”喽啰甲喘息着说道。

“刘江惹的祸，叫咱们给擦屁股，我呸！”所谓“大哥”啐了一口，“本来睡得好好的，非把咱们大半夜折腾出来替他们搜山，谁爱干谁干，爷是不伺候了。”

听起来，这些人是那刘头领叫来的帮手，搜山搜到山顶之后开始偷懒了。猜出了来者的身份，百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得更加仔细。

“话说，这小子什么来头，值得咱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满山搜查？”喽啰乙发问道。

这也正是百川的疑惑，就在他期待下文的时候，对话却陷入了停顿。半晌后，大哥终于打破了沉默：

“这事儿咱们几个说说得了，别到处传。听说，这小子惹了波子了。”

波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百川虎躯一震.。

“叫我波子就行。”

十一年前，那个差点夺走兄弟二人性命的食人恶鬼，躺在炕上如是说道。

想不到，十一年后，这恶徒的阴影居然还萦绕在自己周围，不曾散去。

百川强定心神，将心中的恐惧强行压下。现在状况还不明朗，这个所谓的波子未必就是当年对他兄弟二人图谋不轨的波子，且先沉住气，捋清前因后果之后再做打算。

“波子？谁是波子？”喽啰乙发问道。

“也对，你是今年才入教，不知舵主名讳。我幽州分舵的舵主姓周，名浪，字‘孟波’，人性不怎么样，平时不少克扣，所以大家私底下也不称舵主，都叫他波子。这厮去年好像是领了谁的命令去办了趟差事，自此音信全无，打那时起咱们分舵才乱了套。”

“这小子居然惹了这么大个人物？”对于这些底层教众来说，分舵舵主可是十足的大人物，不免有些惊叹，“不对啊，既然舵主不得人心，又已经失踪了，我等何苦要为这种陈年旧事卖力至此啊？”

“嗨，这不是新来了个舵主嘛。”大哥解释道，“这位赖长老是从总舵来的，听刘江手底下人说，他和波子好像关系不错，早年间从波子嘴里听说过这个小子，昨天遇上的时候舵主本不知是他，眼看就要放这小子一马了，结果一听名字，立马就给扣下了，可惜刘江这厮办事不利，这才让他跑了。这次赖舵主亲自在山下坐镇，势要捉住此子，却苦了我等在这山沟沟里东找西找的。”

年轻声音越听越好奇，继续追问：“大哥，这小子怎么得罪的周舵主啊？”

“听说十一年前，早在我教创立以前，那波子还是个差点死于饥荒的普通农夫，那时他还不会武功，被那小子来了脚狠的，差点没活过来，”大哥压低了声音，百川不得不多费了几分心神才听了个清楚，“但波子命大，遇到了咱们教主，这才捡了条命回来，从此便跟在教主左右，还被教主赏赐了神功，创教之后又混上了这幽州分舵舵主的位子。”

“赏赐神功？莫不是传说中的那部《葵藿寿春经》？”

“就是此书，传言修习此功者无论资质如何，皆可在短时间内进步神速，传言波子在失踪前已经从寻常身手修成了二流高手顶尖，甚至可能已经踏入一流高手之列了”

“半路修行，十一年修成一流高手，神功果然名不虚传！”几个喽啰的声音充满了艳羡之情。

“好好干吧，等日后大哥我发达了，得传神功，也传你们几招，咱兄弟几个做大做强！”

随后便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百川再也没有兴趣听下去了，便停止了人道的运作。

……

回到山洞后，缘暗脱下了被水打湿的破袈裟，用力拧了拧，随即以内力将其烘干。百川也有样学样，可惜内力远不及缘暗浑厚，没法用内力直接烘干衣物，只得将带着潮意的衣物穿了回来。

“搞清楚状况了？”缘暗问道。

“清楚了。”百川答道

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其一，金葵教要抓的确实是自己本人，且此时那个赖舵主就在山下；其二，波子还活着，还成为了所谓二流甚至一流高手，虽然人已不知所踪，但其余威尚在，要真被金葵教抓走怕是凶多吉少。

初出茅庐便多出了这般麻烦，前路真是凶险难测。

“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修行，好好收拾那老小子一顿！”缘暗将自己那百家布凑出来的袈裟披在身上，随即说道，“以你的资质，再有五日，凭借无根木克制萨满法术，你就可以跟那赖长泽掰掰手腕了。”

“我听那些人嘴里也尽是些一流二流的说法，什么样算二流，什么样又算一流呢？”百川想起先前那伙人的谈话，于是问道。

“都是江湖人胡乱排的，习武者各有本领专长，哪能分得这么精准？”缘暗抖了抖袈裟，“无非是按印象里一、二、三流的人选来比，能与一流高手匹敌的便是一流，次之便入二流，再次之即为三流，，三流都比不过，那就是不入流了，方才那些大多是不入流的。”

“那刚才那些人的功夫，与您相比如何？”

“百十来个不足为虑。”

“那赖长泽比起师叔来又如何？”

“此人仰仗的不过是从女真人那里学来的萨满法术皮毛，不过是半吊子的水准，在正佛正道面前掀不起什么风浪，纵使算上这些小手段也就二流上等的水平，单论武艺，也就是刚入二流的门槛。”

“那我能算是几流？”百川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是少年心性，多少有心争强好胜的心思。

缘暗打量了他一下：“这几天看下来，三流中等的水准吧，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到这般境界，资质已经算是上乘了。”

百川得到了肯定，心中大喜，随即又问道：“那敢问师叔又是什么水准呢？”

“我嘛”缘暗沉吟了一下，“比一流再高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