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在呼延野等人带领大军不断进攻下,陵州城破了。
陵州城内,这一夜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战败的士卒在逃命,还有大队的秦军在搜寻残余的敌人。
南宫羽独自一人东躲西藏,街上的士卒搜查的越来越密集,无奈之下只好闯进一栋民房之内。
这是一座很是破败的民屋,窗户都已经掉落,屋顶也在漏风,夜里的寒风有些刺骨,吹的那斜靠墙脚的窗户纸呼啦作响,眼看就要入冬,怕是这种房子一点御寒的作用都用。
由于最近的战乱,有力气的青壮男子都逃命去了,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带着一个年幼的孙女,见到南宫羽脸色阴寒的进入屋内,老人拉着孙女缩在墙角,颤抖着不敢吱声。
南宫羽恶狠狠的盯了她两一眼,随后两只眼睛在屋内四处打量着。
这时院墙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吵吵嚷嚷,然后紧跟着一阵敲门声。
“有人吗?我们在搜寻叛军,请开开门”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门怎么半掩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听到无人应答,一旁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进去看看再说。”
“嘎吱”一声,院门就被缓缓的推开。
一听这话南宫羽心里一哆嗦,快步上前将老人怀中的那个小女孩抢了过来,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略带警告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拉着小女孩隐身在一个柜子后面。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敲响了屋门,老人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房门,房门口站着几个身穿军服的彪形大汉。
“老人家!”一个秦军伍长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老人说道:“我们是秦军军卒,,城中的叛军已经被剿灭,您不要怕。”
满脸胡渣的伍长笑起来更显得面目狰狞,吓了老人一跳,让秦军伍长有点尴尬。
伍长讪讪一笑:“老人家,今晚不太平,院门怎么不关好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啊?”
老奶奶颤抖着摇了摇头,不敢说话,眼光不自然的扫了南宫羽藏身的角落一眼。
伍长眼睛虚眯,神情自然,笑呵呵的说道:“那我们先走了老人家,放心吧,以后就可以安心生活了,您早点休息。”
随即就轻轻的把屋门带上,留下了老奶奶独自站在门口。
南宫羽大气都不敢出,依旧缩在角落里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
“妈的!没人!快点去别的地方搜!”伍长的雄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一名士卒嘿嘿一笑:“伍长,你笑的真难看,还不如哭呢!挂在门上肯定辟邪!”
“哈哈!”一阵笑声轰然响起,紧跟着就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南宫羽松了口气,松开了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哭着扑到了奶奶的怀抱中,老人紧紧的搂着小女孩不停地安慰着。
南宫羽随手将短剑放在了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在上面喘着气,心跳得极快,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嘭!”
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直接被踹倒了。
“伍长!果然有人!”两名秦军军卒闯入屋内就看到了南宫羽的身影,便朝着外面大喝。
南宫羽脸色陡变,猛然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短剑。
一名秦**卒一步上前,踢翻了桌子,另一名士卒瞬间拔刀,刀锋径直抵在了南宫羽的脖子上,吓得南宫羽惊出一身冷汗,一动都不敢动。
又有几名士卒从院外再度涌入,手里举着火把,刚刚出现的那名伍长狞笑着闯了进来:“哼,这种把戏也想骗得过我?说!什么人!”
南宫羽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的说:“我是东海的,逃难到这里,哪知又碰上了打仗,只好躲在这过夜。”
“那这个刀呢?”
“兵荒马乱的,总得拿点东西防身吧军爷。”南宫羽陪着笑脸说道,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没想到也有一天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放屁!”一旁的士卒直接踹了南宫羽一脚,差点把他踹翻在地:“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还东海人?明明一股北方口音!是不是叛军!说!”
南宫羽心中一阵懊恼,怎么忘了这茬,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是,我真不是,我一直在北方做生意,今年才来了南方,哪知正好碰上了战乱,生意不好做啊这年头。”南宫羽假惺惺的哭了起来。
伍长怎么会信这种话,冷哼一声:“先带出去,抓起来再说!”
两名蛮横的秦军士卒就将一脸苍白的南宫羽压了出去。
伍长看着被踹倒的门板,皱起了眉头:“小六子!这门是你踹的吧?你小子,军中的规矩不知道吗?赶紧,给老人家的安上!”
一旁那名被称为小六子的年轻人刚刚凶猛的气势一泻,垂头丧气的安门板去了。
伍长在屋内扫过,看着破败不堪的房间,再看看一老一幼的两个可怜百姓。
心中不由的一阵难受,伸手在怀中摸了半天,摸出两串铜钱,觉得有点少,又踢了踢正安门的小六子,“口袋里有钱没,掏出来!”
小六子看了一旁的两位老幼,心中顿时明白了伍长的意思,赶忙也从怀里摸出两串铜钱递给伍长。
伍长颠了颠手里的钱,走到老人面前:“来,老人家,拿着,去给孙女多买点好吃的,家里房子也修缮一下。”
说完就把钱放在了老人手中,转身就走,临走前还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这群看似凶神恶煞的叔叔,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伍长,让你别笑了,回头吓到人家小孩子。”小六子的嘲笑声再次响起。
这次伍长没有反驳,反倒是叹了口气:“唉,不知怎的,看到她就想起了我家里的小女儿,战火中人,可怜啊。”
“没事伍长,有呼延将军他们,现在家里人都过得安心。”小六子神情坦然,出言安慰起了伍长。
几个人出门之后再度把院门关的严严实实,防止有人溜进去,
看着那几名远去的士卒背影,还有再度被安好的房门,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突然涌出两行热泪,哆嗦着手拿起桌上的几串铜钱,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心中想着有了这些钱,应该能熬过下一个冬天了。
城内黄土夯实的小道上,伍长几人正押着南宫羽继续搜寻城内,南宫羽的眼神四处张望着,心里希望能找个机会逃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个被抓住的家伙就是陵州的主将南宫羽。
时而一队队骑兵举着火把掠过,呼啸而去,高大的秦国战马踩的小路之上黄土飞扬。
迎面走来一队步卒,人人赤膊,多多少少身上都随意的绑着绷带,还有这些许鲜血从中渗出,这副模样一看就是率先攻城的那批士卒。
伍长几人看到来卒都露出一丝敬佩的眼神,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大秦士卒一向钦佩铁血男儿,如今这支步卒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领头的一名百夫长微笑着点头示意,身后的步卒都不自觉的直了直身子,一脸的骄傲。
两队人马交错而过,百夫长随意的扫了被绑着的南宫羽一眼,眉头微皱,刚走出没几步,突然转头喊道:
“等等!”
伍长几人一脸茫然的回过身来:“怎么了?”
百夫长走近前来,打量了一下南宫羽:“他是谁?”
南宫羽心中一紧,有意无意的低下了自己的头,藏于黑暗之中,躲避着百夫长的眼神。
“路上遇到的,听口音是北方人,闯入一处民宅之中,十分可疑,就被我们给抓了。”小六子在一旁说道。
伍长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
百夫长从身旁的士卒手中接过一个火把,凑近到南宫羽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端详了半天。
大家都一头雾水看着百夫长怪异的举动。
良久之后,百夫长终于抬起了头。
“南宫将军?你可让我们好找啊!”百夫长咬牙切齿的说道。
在场士卒人人震惊,小六子等人的手瞬间握在了刀柄上,百夫长身后的赤膊大汉更是个个目露凶光。
南宫羽脸色一下子灰暗了起来,被捆着的手掌不自然的发抖,这下是彻底跑不掉了,蒙混过关都不行,他想不通怎么会被一队寻常士卒给认了出来。
伍长盯着南宫羽阴晴不定的脸色,开口道:“确定吗?这可不能认错啊!”
“哈哈,我怎么会认错?”百夫长哈哈一笑,脸色浮现出一丝悲凉,转眼就满脸怒意:“老子之前还给他卖过命呢,我的老大哥于栋就是他杀的!”
“蹭!”
百夫长话音未落,身后就有几名暴躁的士卒把刀拔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盯着南宫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条不知名的黄土小路上此刻杀意涌动,
南宫羽瞬间醒悟过来,惊恐的伸出手指着百夫长及身后的士卒:“你,你们,竟然投靠秦军,你们都是叛徒!”
他怎么都没想到面前这群认出自己的人竟然是燕国亲军,以前南宫羽父亲在时燕国亲军宁可战死也决不投降,人人皆是勇士,如今却大批大批的士卒背叛自己,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叛徒?你这个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畜生竟然有脸指责别人是叛徒?”百夫长面目狰狞地吼道:“可怜南宫老将军,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呸!”
南宫羽瞪大了眼睛,瞳孔深陷,面如死灰,他本以为杀了于栋那三百人就可以万事大吉,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这里竟然已经人尽皆知。
百夫长身后一名身上带伤的士卒骂道:“他当初还把狄老将军等人都杀了,骗我们说是他们图谋不轨,不服军令,我们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话!”
当初南宫羽为了接管军权,大肆屠杀忠于南宫老将军的将领,几乎军队高层都被清洗了一遍,引起了下面士卒的强烈怀疑,南宫羽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毕竟底下士卒长期效忠于南宫家,也少有人站出来反抗。
“对!杀了他!给冤死的将军们报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显得有些混乱,百夫长的手缓缓抽刀,眼神中的怒意越来越深。
南宫羽脚步慌乱的就要向后退去,被小六子一下摁住。
满脸横肉的伍长也是个心细之人,见状不对,一步迈出,挡在南宫羽身前,右手顺势将即将拔出的刀推入鞘。
“你要拦我?”百夫长的理智即将被怒火淹没,声音带着点颤抖。
身后众人猛然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小六子几人心中一紧,手掌紧紧的握住刀柄。
伍长一声大喝:“呼延将军有令!若是生擒南宫羽和肖丘二人,需立刻送到大营,违令者斩!”
听到呼延野的名字,百夫长终于冷静了一点,摆了摆手,身后士卒也纷纷收刀,但依旧死死的瞪着南宫羽。
伍长看了一眼冷静下来的士卒,松了口气,探过头在百夫长耳边说道:“兄弟,你身后的这些汉子为了攻进陵州,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了下来,总不能为了一时痛快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吧?呼延将军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一声兄弟让百夫长心中一暖,叹了口气:“对不住了诸位,刚刚有点冲动。”
“哈哈!无妨!”伍长哈哈一笑。
几十人纷纷离去,临走之前百夫长冷漠的眼神在南宫羽的身上扫过,南宫羽心头一寒,如坠冰窖。
差点就火拼的局面让几名秦国士卒也是有点怒火,小六子忿忿的指着南宫羽骂道:“妈的!都怪你这家伙,看待会呼延将军怎么收拾你!”
“好了!事不宜迟!立即送去尘将军大营。”伍长手一挥,几人押着南宫羽连忙跟上。
陵州刺史府
这里是之前南宫羽和肖丘议事的地方,再之前,南宫老将军也在这里指挥过战事,屋内显得有些混乱,墙上挂着的不少军用地图都横七歪八,地上满是各种军情奏报,一看就知道当时逃走的肖丘和南宫羽有多么地慌乱。
周奕在屋中静静地坐着,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之上,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手背,闭目养神,耐心的等待着各处的消息。
熊满也坐在一旁喝着茶,呼延野倒是在房子走来走去。
没一会儿,铠甲上还带着血迹的陈青和阿月两人大步迈入屋中,打破了保持已久的宁静。
两人厮杀了半天,浑身浴血,阿月已经将那城头的三百具尸体尽数装殓,等待安葬。
“肖丘跑了!他带着数百亲兵从南门死命杀出,打了城外大军一个措手不及,从包围圈的空档中突围而出,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之不及!妈的!真滑溜!”阿月满脸不甘心的骂了一句。
“跑了就跑了吧,不必自责,南宫羽呢?”熊满不以为意,肖丘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一个败军之将而已。
陈青与阿月对视了一眼开口道:“还没找到,不过肯定还在城内,抓到的一个燕国士卒说看到南宫羽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在亲兵的护卫下钻进了城内,就是不知道躲哪去了。”
周奕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两人坐下:“加紧搜寻,他对我有用,另外派人通知燕老将军,在南宫羽没找到之前,城门外的包围就不要撤。”
陈青点了点头,转头招呼士卒传令去了。
阿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魁梧的身形压得凳子嘎吱作响,眼中带着一丝悲伤的说道:“打是打赢了,陵州城算是拿下来了,可最先登城的士卒伤亡有点大。唉!”
“伤亡多少?”呼延野心中一紧。
阿月回答道:“总计阵亡四千,伤者无数,先行攻城的五千士卒死了一半,领头军官更是大批战死,活下来的几乎人人带伤!太惨了。”
阵亡四千,这还是在阿月和陈青先期排兵布阵建立了些许优势之下的结果,要是没这五千人顶着猛烈的反击攻上城楼,怕是要攻下这一万多人防守的陵州城还要死更多人,熊满也是一阵唏嘘。
呼延野眼神有点痛惜:“阵亡士卒统计清楚,打听一下有没有家人,战后按我凉军标准发放抚恤金,现如今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
阿月点了点头,有些颓废的扶着自己的脑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