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太极殿。
此刻大唐的太宗皇帝,正与一众朝臣在殿中商议国事。
一众文武臣工,此刻皆是手持笏板,分列左右,正襟危坐。
殿内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映得此间诸人身上所着朱紫蟒服。
飞鸟异兽可谓纤毫毕现。
殿内八根足有数人合抱粗细的蟠龙巨柱依次排开,犹如一根根擎天柱石。
仿佛足以将天下万方,亿兆黎民,皆庇于其内。
御阶之上有香炉缭绕,足下亦有紫烟轻渺。
异香沁人,御音绕耳,恍惚间仿若置身于九重宫阙之中。
冕旒摇曳之间,带起阵阵珠玉之声;有五爪金龙伏于胸前,似有睥睨众生之态。
其中亦有法度威仪,有万千气象,如此诸般,不一而足。
此刻大唐太宗皇帝,正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俯视着殿内文武臣工。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
若以损害百姓来奉养己身,就犹如割腿上的肉,来填饱肚子。
就算是肚子吃饱了,但人恐怕也要死了……
所以若想要安定天下,必须先正其身。
凡自古以来,未有身正而影斜,上治而下乱者。
所以朕也时常会想,那些能够伤及自身的,未必都是些身外的东西。
而是过度追求口腹之好,玩悦声色,既妨政事,又扰生民。
若再不做思量,胡言乱语,届时更容易人心涣散,怨言四起。
朕每每想到这些,便不再敢动纵逸享乐之心了。”
魏征闻言,似是颇为高兴,只说道。
“古来圣哲之主,也如陛下今日所言一般,先从自身着手。
自省自勉,故能推近及远,昔日楚王对詹和问策,亦是同样的道理。
陛下如今所思所想,实乃古今亦同啊。”
没想到素日里直言敢谏的魏征,竟也如此认同自己的想法。
太宗脸上的神情稍稍和缓,正欲再说。
却见殿门前一小黄门脚下踩着碎步,微微躬着身,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京兆尹李乾佑,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之子杜荷,于殿外求见。”
听到居然是这两个人联袂而来,太宗也不禁有些疑惑。
随后微微摆了摆手,小黄门便立刻会意,再次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宣,李乾佑,杜荷进殿。”
而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便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他脚下踉跄,身形狼狈,还不待说话,便当先在殿中摔了一跤。
太宗见对方竟然如此冒失,顿时略有不悦。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人却又双膝一软,顿时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杜荷连续膝行数步,脑袋“砰”的一声用力磕在地上。
其声音之响,顿时让殿内众多大臣纷纷侧目。
“陛下,求求您,救救我父亲吧!”
杜荷声音悲切,随后猛地抬起头来,又是重重的磕下。
如此连续三五次之后,顿时磕的额前崩裂,鲜血满头。
太宗见状,也不由得一时动容不已,旋即从御阶上快步走下。
伸手一把抓住杜荷的胳膊,硬是将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只见对方神情哀切,涕泪齐下。
一众朝臣见此,却也纷纷面露不忍之色。
“有话便说话,这是做些什么?”
太宗见杜荷这番模样,心中也不由得一痛。
杜如晦年轻时便追随他于左右,十几年来兢兢业业,从无半点懈怠。
对于这些老臣的孩子,与他虽无血缘。
但在太宗的心中,却也与子侄无异。
而就在这时,李乾佑也从殿外走了进来。
一见到太宗正站在大殿中央,便当即也跟着跪下说道。
“陛下,近日臣于坊间寻得一位真人,此人尤善医术,亦有鬼神之能。
如今杜大人病情危急,多亏这位高人施岐黄之术,才留得一线生机。
但如今若想真正救杜大人的性命,却还差一味关键药材。
此药极为稀有,据传言乃是西域番邦进贡之物,世所难寻。
而如今杜大人性命,却也只在须臾之间。
故微臣不得已……
只能带杜大人之子一同前来,求于陛下。”
李乾佑说完之后,便立刻从怀中掏出那张“药方”与图画。
当面呈于太宗。
“西瓜,这又是何物?”
太宗微微皱眉,他对此也没有半点印象,不过番邦每年进贡来的东西多了。
他也不可能样样都去关心。
至于剩下那几味“药材”他倒是清楚的很。
随后将手中的药方和图画交于身旁的小黄门,淡淡的说道。
“杜如晦平日里为官清正,那黄金,琉璃盏,还有那珊瑚。
便由朕的内库调拨,一并赐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微凛,霸气纵横。
“传朕诏喻:将此图画与线索立即交由宫内画师抄录。
即刻千里加急,分发于各地州府加紧寻访。
若民间有进献此药材者,赏银千贯,丝帛五千匹。
各地一经发现,须立即呈送长安,沿途各州府,驿站不可阻拦。
若有违令者,皆以重罪论处!”
李乾佑闻言,不由得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口中只言。
“吾皇圣明。”
而杜荷也是当即面色一喜,再度跪谢,哽咽道。
“多谢皇帝伯伯!”
此言于礼不合,但太宗却并不计较,看着对方额前还在流血的伤口。
脸上却也露出几分慈爱与不忍之色,叹了口气说道。
“快些下去包扎吧,一进来便受了这些罪,何苦来哉?”
而跪坐在一旁的魏征却皱了皱眉,这天下社稷乃是公器。
皇帝为救一人,却如此大动干戈,劳师动众,此非圣君之道。
又严令各地州府,驿站不得检阅阻拦,王器私用,又置法度于何地?
他手持笏板,刚想要开口进谏。
却又见杜荷满脸鲜血,为救其父,可谓至情至性。
而太宗如此爱惜臣子性命,又何尝不是一种仁圣之道?
魏征嘴唇几番翕动,一时间竟也有些犹豫起来。
殿内诸多臣工,见魏征似乎又要多言,纷纷怒目而视。
只觉这人简直迂腐不堪,尤其是许多在战场上受过伤的武将。
要不是此刻正在太极殿内,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
不过魏征对众人的目光却毫不在意,心中有两道声音各自争论不休。
“罢了罢了,杜大人向来为官清廉,如今性命又只在片刻之间。
若陛下今后再行此道,吾必谏之。”
魏征一甩袖子,心中如此想着。
片刻之后,无数飞马携带着抄录好的线索与图画,卷起无数道烟尘。
自长安起向天下各地飞奔而去。
天子一令,九州皆震,万邦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