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卡里 第五十一章：知

新一轮的下注让观众们更加兴奋，这一场临时安排的额外比赛让他们庆幸没有马上离开，叫喊着要下注的名字，将莫内砸到下注的托盘里，领到了一张结果只会是一方生一方死的小票，但是他们怎么又会在意，唯一在意的只有能否赌对。

林业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在看台上祈祷……

尼可洛面对着面前老虎模样般的兽人，站在原地观察着它的举动，心中已经有了概念，它会马上扑上来，企图一招杀死自己，就和所有遇到过的兽人一样。

“棕色毛发，黑色条纹，它是什么兽人，没有见过……”尼可洛虽然紧张却不到恐惧的程度，自若的样子甚至让观众席觉得他是吓破胆不敢动了。

“虎族兽人，可是花了我好大力气才抓到他呢！本想抓了他整个部落，但是数十只实在是打不过……所以只能玩点阴的了……”布鲁托姆靠在护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凝视着的虎族兽人，不把尼可洛放眼里可是会吃大亏的。

“人类，兽族与你们到底有何怨何仇！屠我家人，掳我女儿，如今将我困在这里替你们杀戮我的同伴取乐！”虎族兽人用标准的特拉语对观众席上的人吼道。

强大的气势也是让观众席安静了下来，不过马上就嘈杂了起来，耻笑这兽人还没有认清楚它的地位，兽人的命对于人类来说无非就是动物是牲畜，要不是有着人的模样还能让人可怜，不然还能养来做肉吃！

尼可洛心中默念着特拉女神的教导，不觉得特拉女神还能拯救这些脑袋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见面前的虎族兽人还没攻来的意思便道：

“特拉女神说过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去贬低他人存在的价值，就是把自己的价值贬到最低！”

“少年，特拉女神已经抛弃我们了……”虎族兽人一口否决了尼可洛。

“特拉女神还在看着，只是不能出手帮助我们而已……”尼可洛向前几步与兽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希望他能听出自己的怜悯和同情。

“为什么！就任由这些无意义的屠戮发生吗！你还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些话就是因为被剥削的不是你们啊！”虎族兽人怒吼，令嘈杂起为什么还不打起来的观众席安静了下来，听两人辩论。

尼可洛脱下了上衣，转过身，露出了背后已经模糊的奴隶印记，说道：“人类互相剥削，互相残杀，是天性，姐姐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必须改变！”

“少年，我必须战斗……”虎族兽人说道，动物的脸部轮廓露出了困扰的表情，然后变成了坚定，是高兴，也是可惜，因为最后依旧要手刃面前的少年。

“您的女儿是叫做奴奴吗？”尼可洛问道。

“她怎么样！”虎族兽人瞪大了双眼，质问着尼可洛。

没有否定那就是猜对了，尼可洛提出了他的建议，利用斗兽里的规则漏洞，规则里虽然说必须以一方死亡为前提，但是如果参赛的选手弃权的话布鲁托姆就什么都做不了，不过那样兽人和她的女儿依然会被困在这里。

尼可洛也需要钱买被祝福的解毒药水，虎族兽人也必须要不论生死的战斗才能确保女儿的安危。

以布鲁托姆的性格，他想看到的是暴力之下诞生的钱财和他人在濒死下的痛苦挣扎，那么只需要……

“我投降！”虎族兽人举起了大手，直直看向布鲁托姆的方向，眼神掩饰着恨意，露出的反而是笑意，一副若是我不打你又奈我如何的样子，咬紧了牙关，准备面对接下来即将袭来的无法承受之疼。

“切，整天用那婊子的话说服别人，连兽人这种腐烂的脑袋都能说服吗……”布鲁托姆暗骂道，抓着围栏的手下意识地用力，令其稍稍变形。

吱呀声让林业害怕地后退几步，这人居然连实心的铁都能弯曲？

“那就按你的想法走吧尼可洛！”布鲁托姆不知道尼可洛刚才和那兽人悄悄话了什么，让他居然不顾女儿的安危都要放弃斗兽，听着观众不满的呼声，加上他们下注的尽是兽人，不献上一场血腥暴力的斗兽怎么可以！

扶着围栏，上半身倾出，拿出了口袋里的石头贴到了嘴边：

“应契约，应印记，所忤逆之人，应当承受灼烧之疼，忍受钻心之疼，该受断骨之苦，皮肤剥离……”

虎族兽人背后已然冒起了印记的光，就是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无法忍受那股疼痛，徒劳地用拳头锤击着地面，只能捂住了耳朵，希望能停下那瞬间就令它崩溃的剧疼。

尼可洛不敢看向布鲁托姆，生怕这不容易的机会被识破，见他久久不肯停下印记，快步冲向了那跪在地上的虎族兽人，狠狠地一脚踢在其面门。

观众席上呼声一片，这个时候倒是统一，骂尼可洛趁机偷袭不要脸面。

布鲁托姆这才停下印记。

虎族兽人突感轻松，原来是布鲁托姆已经停下了印记，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痛，一把摸去了脸上掺杂着汗水的血，一甩，缓缓站起，双腿踏开，大声咆哮着。

“混账人类！我要杀了你！！！”

尼可洛不敢轻敌，马上后退拉开了距离，却还是没有料到虎族兽人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几乎是在寸尺距离下堪堪躲过，依旧感觉有股强风掠过皮肤。

虎族兽人意外尼可洛能躲过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把刺入实心石墙的兽爪拔了出来，大吼下又是一拳捶向墙壁，带起的震动令观众席上的人都慌张起来。

林业提心吊胆地看着尼可洛在那身形庞大的虎族兽人伶俐的攻势下躲闪，知道只要被抓到一下，就会皮开肉绽，要是没能躲开，可能就会当场丧命！

戴着面具的布鲁托姆看不出来他现在的表情，只是靠着围栏，看尼可洛如同误入虎口的兔子一般，靠着灵敏和灵活逃避着进攻，逃避着反击，这样的情况让他感觉有一股说不上的不对劲。

虎族兽人多次进攻都在尼可洛滑溜地躲闪下落空，不但没有焦躁，反而冷静地等待尼可洛在发起反击时露出破绽，尽管在他眼中尼可洛就是一个身手过分灵活的小孩，但是直觉告诉兽人不可以小看了他。

尼可洛踏上了虎族兽人挥出落空的兽爪，腾空而起，一击扫腿精准命中了其下巴，骨头与肌肉碰撞的闷响结实地回荡在斗兽场里。

虎族兽人身形一晃，看着像是要倒地，如此，尼可洛相信已经拿下了比赛，却突然被抓住了小腿拎起，看着倒置的虎族兽人狞笑着的脸。

虎族兽人啐出一口血水：

“抓到你了！”

尼可洛如同布娃娃一般被轻松地拎起，只能用脚去踹那兽人的手，却无用功，感觉天旋地转间，眼前的景物快速闪过，下一秒钝疼就将尼可洛的意识打散，令他昏死了过去。

只是如此还不够，虎族兽人没有松开手，又是将其如同沙包般掷出，砸向了先前破损的墙面，看着躯体无力耷拉着的尼可洛，步步紧逼，站在失去反应的尼可洛面前，举起了兽爪，看向了布鲁托姆的方向。

布鲁托姆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高高举起的兽爪落下，将尼可洛撕碎当下也将林业的良心一同撕碎。

林业无力地抓住栏杆注视着灰尘四起的墙边，想要呐喊却喊不出声，愧疚地自责声不断拷问着袖手旁观的林业为什么不去帮忙，不去救下尼可洛。

“我做不到啊！”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

“就算下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我……”

林业的手死死地抓着栏杆才能支撑住无力站着的下半身，呆滞地看向僵持在那个姿势的兽人，已经不敢再看下去，看它离开后，尼可洛惨不忍睹的尸体……

“啊啊！！！我的眼睛！！！”

哀嚎声突然响起，虎族兽人一手捂着流血不断的眼睛，一手在灰尘扬起的烟雾中乱挥，另外一只眼睛虽然还能看清楚，却被额头流下的血浸染，最后只能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咆哮着不断后退，摔倒在了地上，反应越来越虚弱。

灰尘散去，褐发少年缓缓走出，手臂上缠绕着的透明能量悄然散去，拳头上滴落着鲜血，手里抓握着什么，待他松手令其滚落到地面上时，本想欢呼的观众席却没人敢发声。

他们有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尼可洛的可怕之处，有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是现在的他们无一不在害怕，尽管知道有布鲁托姆在尼可洛是没法伤害他们的，但是那少年刚才掀起了衣服，露出的奴隶印记已然模糊，就代表面前的少年俨然是自由之身！

尼可洛来到了虎族兽人面前，推开了它硕大的双手，替它合上了不甘心的双眼，心里默念着特拉女神的祝福，希望它不会再受痛苦，在死亡之后重获新生。

布鲁托姆的声音响起，令一众赌客们心满意足地离去，赌赢的开心，赌输的也因为看到一场血腥淋漓的斗兽而兴奋，纷纷离开后留下了斗兽场里的两人。

“我认识的尼可洛终于回来了！”布鲁托姆捡起了地上那兽人的眼球打量着，随后丢到了地上一脚将其踩破兴奋地跑到了尼可洛身边，夸赞不绝口。

“放了它们……”尼可洛有些困难地站立着，看着布鲁托姆的眼神却不退缩，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求。

“它们？它……哦哦！当然可以！还以为你会要求点别的什么呢，小事小事！”布鲁托姆奇怪为什么尼可洛开口说的复数，不过一想到刚才他可是被兽人全力抛砸了两回后就体谅道。

“发誓……”尼可洛艰难地吐出了两字，用手抹去了嘴角又渗出的鲜血，咳嗽间吐出了一滩碎肉。

“我，布鲁托姆，向在天之眼发誓，会送它们回去生活之地，如果没能遵守或者是违约，愿受失明之罚！”布鲁托姆没有过多怀疑，说到它们时强调了语气，本是想嘲笑尼可洛已经脑袋坏了，但是发誓完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中了圈套，注意到了背后的声响，无奈地笑了：“连我都坑尼可洛？”

“尊重在天之眼，你应当立马解除奴隶印记还我女儿和我自由之身！”虎族兽人坐了起来，失去一只眼睛的眼眶紧闭着，额头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流血却不是一道很深的伤口，虎视眈眈僵直住的布鲁托姆。

“我才不要，现在解除你会马上杀了我！”布鲁托姆语气强装轻松，就算手里尽管有着手段却还是不住紧张，若是面前的笨老虎不顾他命，选择为族报仇，当场杀死自己又要如何是好。

“兽人先生，布鲁托姆已经发誓，失明也可以是明智，他若不守承诺会直接失去视力和思想两种东西……”尼可洛解释道，希望虎族兽人仔细想想，不要糟蹋这能与女儿一同返乡的机会。

话语间阴冷诡异之感传来，引的众人冷汗直冒，却不敢抬头向天花板看去，若是与那凭空出现的赫然巨眼对视，定会当场失去理智，生活在理念崩塌的幻觉现实里最后死去。

布鲁托姆意识到了，这是自己有了违约之想，就已经被盯上了，赶忙保证一定会遵守承诺，数句诚心诚意地懊悔过来，那可怕的感觉才从头顶消失，这一次的教训，也是让布鲁托姆不敢随便发誓，起码是对在天之眼发誓。

……

“少年，若某日你我再见面，希望不是在这该死的斗兽场或是战场上……”虎族兽人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他的女儿，放轻了声音，怕吵醒终于能睡个好梦的她。

“兽人先生保重，特拉女神会保佑您和奴奴的！”尼可洛看着已经包扎了伤口的虎族兽人，握紧了那只依旧还有那令人厌恶的手感的手，愧疚心下只能企图用特拉女神的话语安慰对方，也是安慰自己。

“大可放心，医好眼睛这种事情对于兽族萨满也只是件麻烦事，不是不可能之事！”虎族兽人注意到了尼可洛愧疚的表情，扯了扯盖住缺少眼球的眼眶前的绷带，安慰的话语后是爽快的道别：“再见了，少年！”

“嗯……”尼可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看着渐渐远离的马车出神。

“那就是在天之眼吗？好吓人啊，我下次还是对特拉女神发誓吧！反正那婊子什么也不知道……”布鲁托姆看着远去的马车，还在后怕刚才斗兽场顶突然浮现的眼睛，那种诡异的感觉，明明没有抬头去看，却能清楚地看见有只眼睛在那里。

“既然你完成了承诺，就不用怕它了……”尼可洛安慰似的说道，知道若不是发誓，布鲁托姆百分百会反悔。

“你居然会给我下套，我太失望了尼可洛……”布鲁托姆语气委屈，把手搭在了尼可洛肩膀上摇晃着他乏力的身体，直到他烦躁起来。

“再摇，我现在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布鲁托姆收回了手，尴尬地站着。

两人在城外站了许久，直到载着归乡父女的马车消失在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