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啊!”

“老爷你醒醒啊!”

李氏商行内,哭天喊地,气氛那叫一个悲戚。

若是众人身前再戴上两朵白花,没准就把李饮元直接送走了...

只见李饮元已被众人扶到床上,双目紧闭。

胸口上微弱的起伏,证明李饮元还没有咽气。

可李饮元却是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干脆!

交付的日期越来越近。

可还有大半的棉花,没有着落。

如今的市场上,棉花简直是一个时辰一个价,已经要涨到二两五钱了!

若李饮元这时候出手收购,不但每石棉花,要亏上八钱银子。

还会继续助长棉花疯涨的势头,扩大李饮元自身的亏损!

不买,那便是要亏钱。

买了更特么亏钱!

在商海浮沉一生,李饮元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

老夫的一世英名...

自诩头脑过人,外加守财如命的李饮元,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损失,索性躺在床上装死,等着族里派人来收拾局面。

可伙计闲聊时的内容,却是让李饮元彻底躺不住了!

“唉,老爷长睡不醒,还欠着安南伯的货物。”

“族里这时候还派人过来,说是要收走老爷的家产,弥补这次的损失...”

“这可怎么办啊!”

“咱们这群人,估计要自寻出路...”

“扶...扶老夫起来!”

一听到族里非但不打算帮自己,还要落井下石,收走自己的私产!

李饮元顿感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支撑着他从床上慢慢坐起来!

老夫的家产,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怎么能让你们说拿走就拿走?

“老爷!你终于醒了!”

“族里来人了,说是要见...”

“不见!”

李饮元大手一挥,语气无比坚定!

“备轿,老夫要去拜访安南伯。”

对抗镇江李氏,李饮元没这个勇气,更没这个实力。

但李饮元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私产被收走。

是以,李饮元决定自救!

将族里过来的催债鬼,晾在一旁。

李饮元坐着轿子,急匆匆的向季秋家中赶去。

“老爷...到了...”

听着轿夫颤抖的声音,心情本就不好的李饮元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大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

“你抖个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

李饮元骂骂咧咧的扶帘而出,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整个人霎时间也是愣在了原地。

只见崔兴,毛骧一左一右,腰挎长刀,犹如哼哈二将一般,守在季秋的小院门口。

看见来人是李饮元,毛骧顿时阴恻恻的笑道。

“这不是李掌柜吗?”

“不去想着帮我们秋哥儿准备货物,跑过来要做什么?”

崔兴表现的更是凶悍,直接“噌”的一声拔出长刀,便用那无比锋利的刀刃修剪指甲,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一人冲着自己冷笑,一人手中的刀光,已经照在了自己脸上。

这场面,谁见了不害怕?

如果可以的话,李饮元真想转身就走!

可一想想自己那雕梁画栋的大宅,还有娇滴滴的小妾。

李饮元还是鼓足勇气,发问道。

“毛大人,老夫是来拜访安南伯的。”

“不知...”

不等李饮元说完,崔兴手中的长刀忽的一抖,刀尖更是从李饮元身前掠过,差点把李饮元吓尿裤子!

“总旗最近有要事,不见客。”

“但总旗还说了,李掌柜若是来了,便把这句话带给你。”

说罢,崔兴便是学着季秋的语气,瓮声瓮气的说道。

“李掌柜,交货时间快到了,小爷若是见不到我的货。”

“哼哼。”

可能是跟在季秋身边久了,毛骧这一声冷哼,简直犹如季秋附体,模仿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李掌柜,请便。”

“不要堵住我们总旗家的大门。”

崔兴拎着刀,猛地上前一步,送客之意非常明显。

可李饮元却是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全然没有刚刚的畏惧。

老夫的钱...要没了...

钱要是没了,老夫留着这条命,还有有什么用!

只听“扑腾”一声,李饮元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崔兴滔滔大哭,嚎啕道。

“大人,求求你了!让安南伯,不,让伯爷出来见小人一面吧!”

“不是小人想要违约,只是这一单买卖,若是做下去,小人的毕生积蓄,都要赔进去啊!”

“小人辛苦了一辈子,就攒下这么点家底...”

“求求大人,让伯爷见我一面吧!”

说罢,李饮元更是豁出去老脸,膝行几步,竟是直接抱着崔兴的大腿,撒着欢的嚎。

并且李饮元还不是干嚎,那是真真有眼泪流出的,一会的功夫,便把崔兴的袍子弄湿一大片。

这场面,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怎一个凄惨了得!

毛骧和崔兴也没想到,居然没吓住李饮元,反倒被他赖上了。

要说他俩真对李饮元做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毕竟,李饮元现在可是季秋,哦,还有朱元璋的财神爷!

若是把他伤了碰了,上哪再去找这么喜欢给人送钱的大傻子?

正当毛骧打算命人将李饮元抬走时。

小院的大门,“吱嘎”一声便开了,从中走出一道满是慵懒的身影。

“这谁啊?活不起了?”

“要死上别人家门口死去,别在小爷家门口嚎。”

“崔兴,去,给他扔走!”

“晦气!”

季秋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起身便往回走去。

见嚎了这么久,终于见到正主了。

李饮元顿时激动的无以言表,大吼一声,激发出全身的潜力,便要飞扑进院子。

“伯爷!”

“滚!”

一声闷响过后,李饮元以比进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出了院子,竟是被季秋一脚踹了出来。

毛骧见状都懵了,生怕季秋把李饮元踹死,正想暗暗的劝阻一下,便见季秋上前一步,冷笑道。

“少跟小爷在这耍无赖!”

“出门打听打听,应天城里谁最混?”

“跟小爷玩这一套?你还嫩点!”

“告诉你,还有五日,一石一两七钱,一共一百万两银子的棉花,一斛也不能少!”

李饮元想跟季秋装可怜?

根本没用!

在出手之前,季秋就打听过了。

跟李饮元一比,李饮冰这个哥哥,都特么算得上活圣人了!

囤货居奇,战乱时关闭粮店,抬高粮价...

这些丧尽天良的敛财手段,李饮元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想让季秋网开一面,高抬贵手?

先问问浙东饿死的百姓,答不答应!

“伯爷!求求你了!”

被季秋踹了一脚,指着鼻子大骂一通,李饮元却是仍不肯死心,红着眼睛,苦苦哀求道!

“求您给小人留下一条活路吧!”

“小人也是在没办法了!”

“您的本金,我们马上便让人送回来,再送您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棉花,略表歉意!”

“伯爷,您看怎么样?”

闻言,一旁的毛骧,微微有些心动。

这才几日的功夫,二十万两银子便是翻了翻。

更别说棉花现在可是紧俏货,拿在手里,没准两三日过后,便又能多出几万两银子的收益。

上位不但能收回成本,还能赚上一笔!

想到这,毛骧看向季秋,眨了眨眼,暗示季秋答应下来。

谁料季秋却是理都不理毛骧,竟上前对着李饮元又是一脚,大骂道!

“你当小爷是傻子?”

“你违约在先,定金本就应该退回来!”

“还想赔点棉花了事?”

“你当小爷不知道,你手里有多少棉花?”

“只给小爷一半,好拿一半出去售卖,继续牟利?”

“别忘了,按照字据,这些棉花,都是小爷的!”

季秋是越说越气愤,直接对着崔兴吩咐道。

“崔兴,赶紧给这晦气玩意整走!”

“若是再来,直接揍一顿,绑了送到李饮冰那个老匹夫那!”

“揍死了也无妨,反正有字据在,小爷去找李饮冰要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爷还真不信了!”

季秋冷冷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李饮元,不屑道。

“这大明,还能有人赖小爷的钱?”

“也不打听打听我干爹是谁!”

“崔兴,动手!”

“伯爷!伯爷啊!”

听着门外惨绝人寰的叫喊,季秋却是无动于衷,直接将门关上,便对着一旁怔怔出神的毛骧,露出了一个内敛的笑容,腼腆道。

“毛大哥,见笑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看着翻脸如翻书的季秋,毛骧很是复杂的点了点头。

这爷俩,性格真是一模一样啊!

五日后,李氏商行的人,准时找了过来。

但来者,并不是李饮元,而是季秋不认识的另一位老者。

“安南伯,打扰了。”

“按照字据,您在我们商行采购的货物,已经准备妥当。”

“请随我们到商行内交割。”

季秋有着白纸黑字红印泥的字据在手,镇江李氏根本不敢赖账,果断出手,在棉花价格涨到三两之前,准备好了这批棉花。

由于镇江李氏的疯狂收购,加上北方地区对东南地区的禁售政策,以及东南棉花本就稀少的种种缘故。

棉花价格一路疯涨,已经涨到了三两五钱,并且还在继续增长!

若是没有季秋的影响,李氏商行本应当是这场狂欢中,最大的受益人。

但世间,没有如果。

从李饮元被贪心所驱动,一步步走进季秋的陷阱,签下那有着五倍杠杆的合同时。

镇江李氏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保守估计,镇江李氏起码要亏掉一次海贸的利润!

若非镇江李氏如今是大明的海贸“总代理”,光这一次损失,便能让镇江李氏几年都翻不过身。

老者虽然心痛,但对季秋却是半点怨恨之意都不敢露出。

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老者,季秋歪着头,轻笑着开口道。

“算了,这么多货物,搬来搬去的,太麻烦。”

“这样吧,我打算把这些棉花,再原封不动的出售给你们。”

“价格嘛...一石三两四钱,比现在的市场价略低一点。”

“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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