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大人...”
“都这么久了,咱们还能出去吗...”
“圣...圣上,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等啊...”
南镇抚司的牢房内,杨宪之弟——杨希圣,正隔着两道围栏,颇为绝望的向对面牢房的李饮冰问话。
这段时间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杨希圣,可谓是骨销形瘦。
由于过惯了钟鸣鼎食的日子。
在南镇抚司的每一天,都令杨希圣难以忍受。
每日只有一餐,吃的是已经馊掉,还混有砂石的糙米粥。
那粥稀的,几乎都能照出人影。
喝的更是冰冷的生水,杨希圣明明没吃多少东西,却是连窜带拉,到最后坐都坐不稳,只能躺在稻草编制的床垫上,勉强保持精力。
但在南镇抚司,想要安安稳稳的休息,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虫蝇鼠蚁这些就不说了,基本上是历朝历代班房的标配。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木头腐朽发霉,与各位犯人便溺物散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
吸上一口,那真是“提神醒脑”,还不如死了算球。
刚开始,杨希圣乃至于其他被关押的官员,还会振振有词,高喊着“我要见皇上!”“我等一心为国,岂能蒙受如此不白之冤”一类惹人发笑的说辞。
搞得各位锦衣卫是不胜其烦,奈何朱元璋没有下令,也没人敢对这群“忠臣”动刑,索性直接躲出班房,直到送吃送喝的时候才勉强进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而杨希圣等人很明显没有他们嘴上的骨气,既不敢绝食抗议,又不敢以死明志,嚷嚷几天便没了动力,在各自的监牢内苟延残喘,期盼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而李饮冰,就是这群人的精神寄托。
李饮冰都被抓进来了,镇江李氏应该不会撒手不管的吧?
更别说其他官员背后,也都站着各自代表的士族。
这么多士族联合到一起,足以扰乱东南乃至于整个大明的局势。
只要坚持下去,朱元璋肯定会让步,他们就有希望出去!
这便是众多官员,乃至于李饮冰心中的想法。
“莫要多虑!”
“我等忠心为国,日月可鉴!”
“就算死在这南镇抚司,也算是舍生取义,青史有载!”
一听这话,杨希圣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的朝着李饮冰翻了个白眼。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忠臣”的事呢?
你要是忠臣,还能让我们这么多人被关在南镇抚司?
歇歇吧。
李饮冰大概也醒悟过来,自己这番话着实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便话头一转,赶忙道。
“但我等出去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真的?”
杨希圣的眸子里顿时燃起希望的火焰,连滚带爬的凑上前来,抓着栅栏,急切的询问道。
“李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这就不方便告知了。”
“本大人自然有可靠的消息渠道。”
一听这话,杨希圣惊愕片刻,随即便用既敬又怕的目光,看向李饮冰。
真不愧是近日来风头愈盛的镇江李氏!
就连这皇帝的自留地——南镇抚司当中,都有镇江李氏的人手?
还能让李饮冰在这等不见天日的环境下,对外界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寥寥几句背后所蕴含着的东西,不得不让杨希圣浮想联翩,肃然起敬。
对于杨希圣的态度,李饮冰明显非常受用,立马轻抚胡须,得意的炫耀道。
“听说没了咱们这群朝廷柱石,东南各地的情况,不甚太平。”
“又是倭乱,又是民变,”
说到这,李饮冰便拿出忧心忡忡的模样,痛心疾首的说道。
“每每念此,老夫都恨自己不能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
“相信我等的赤胆忠心,圣上无需多久,便能察觉!”
“届时定然会放我等出狱,继续为朝廷效力!”
又对着满是震惊的杨希圣,眨了眨眼睛,李饮冰最后意味深长的补充道。
“再坚持坚持,我等沉冤得雪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大明朝,终究还是需要咱们这些忠臣的!”
“嗯!”
杨希圣用力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便听到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愕然。
这也没到放饭的时候啊?
难不成...
“李大人,你听!”
“是不是来放我们出去的?”
李饮冰没吭声,只是激动的看向牢房大门,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
他实在是太渴望自己能够重见天日了。
只要他能出去,他就一定要让朱元璋知道知道,为什么宋朝,元朝,都灭亡了。
而他们这群士族,却依旧能延续到今日!
正当李饮冰畅想着未来扬眉吐气的场面时。
一直在仔细聆听外面动静的杨希圣,表情却是变得渐渐古怪起来。
因为他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放开!放开我!”
“你们这群番子,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迟早要你们好看...”
“哎哟!”
一声痛呼后,便有一人凌空掠过,如同足球一般,被“射”进了大牢当中,正好面容扭曲的趴在李饮冰和杨希圣相隔的过道中,好像一条死狗。
见状,杨希圣刚开始还没当回事。
可当打量了面前的“死狗”两眼后,杨希圣勃然变色,失声惊呼道!
“三弟!”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杨宪,杨希圣,再加上这条“死狗。”
哥仨也算是在这南镇抚司的大狱中团圆了。
面对杨希圣的呼唤,地上的男人并没有及时作出回复,而是不断蠕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滑落,显然被这一脚踢得不轻。
“知不知道你是谁?”
“笑话!”
一声冷哼过后,带队的锦衣卫大步上前,对着地上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又是一脚!
“三弟!”
杨希圣见状,目眦欲裂,从栅栏中拼命伸出手去,咬牙切齿的大骂道。
“你...你这番子!走狗!”
“怎敢如此对待我等?”
“朝廷尚未给我等定罪,你有什么权利打人?”
“砰!”
锦衣卫根本不客气,对着杨希圣伸出的手臂,就是一脚。
方法虽然粗暴,但效果非常显著。
杨希圣立刻便把手缩了回去,也不敢再嚷嚷,只是蜷缩在角落,满是怨毒的盯着过道中的锦衣卫。
“进了南镇抚司,少在我等面前,耍你们在外面的威风!”
“你们要做的,不是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而是记住我们是谁!”
“还以为现在是你们这群杂碎刚进来的时候么?”
“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着锦衣卫似有所指的警告话语,再看看地上呼吸愈发微弱的男人。
李饮冰彷佛意识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慌张的询问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轻蔑的横了李饮冰一眼,锦衣卫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带进来吧。”
霎时间,无数李饮冰的亲朋好友,带着镣铐,神情绝望的踏入大牢当中。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身形佝偻,不复先前硬朗的李老爷子!
李饮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双目无神的呆住了。
直到好半晌后,李饮冰才神情绝望的喃喃道。
“完了...”
“全完了...”
......
镇江李氏全族,连同给李老爷子贺寿的宾客,以及镇江府本地的官吏,被带回应天的消息,很快便在大明的朝堂上传播开了。
其实这事也不需要传播。
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加起来超过四千。
一路上招摇过市,想瞒都瞒不住。
霎时间,天下士族齐齐开始发力。
但这一次,他们终于不再想着对朱元璋示威,逼朱元璋妥协。
而是放低姿态,或是亲自来京,或者委托亲信,走动关系,让朱元璋“高抬贵手。”
能代表一族,出去给李老爷子贺寿的。
那都是各个士族的顶梁柱,和族老甚至是族长,沾亲带故,轻易损失不得。
若是像杨宪哥仨似的,整整齐齐的进了南镇抚司,那就更不敢炸刺了。
士族人多不假,但内部也分个远近亲疏。
同一房下,一代能出两三个可造之材,那都是祖宗显灵了。
若是被人“团灭”,各个士族内部就得有人发疯,自己斗起来了,是以必须想办法全力营救。
至于向皇帝低头,会不会失了文人的体面与风骨...
笑话!
士族还能在乎这个?
皇帝可是天子,更是天下共主!
他们作为臣子,向皇帝表示服从,不就是应当应份的事吗?
至于服从多久...
再议。
只有镇江李氏,格外凄惨,压根也没人帮他们说话。
一方面,是因为镇江李氏基本被季秋一网打尽,只有零星几个在外,侥幸逃脱,自保都勉强,哪还有心思惦记其他人?
而其他士族,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镇江李氏说话。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镇江李氏,这次算是栽了。
不然朱元璋给他们全族搞到应天干什么?
给李老爷子办寿礼?
他镇江李氏也配?
最终,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大明如今的百官之首——“青田公”刘伯温的头上。
“老爷...”
“不见!通通不见!”
刘伯温实在是被这群士族烦的够呛,难得露出了暴躁的模样。
见状,刘府的管家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耐心的苦笑道。
“老爷,这次是宫里来的人。”
“有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