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不闲聊,那真是没滋没味。
季秋有好几次都想开口,找个话题跟陈友定好好聊聊。
可看着陈友定专心致志吃饭的模样,季秋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猛猛干饭,三下五除二便填饱了肚子,瞪着两个眼珠子对着陈友定猛瞧。
此举看起来有些效果,至少季秋感觉,陈友定吃饭的速度,比起刚刚快了不少。
待到仆从将碗筷收走后,憋得够呛的季秋立马开口道。
“叔父,您今日这是...?”
“陪老夫出去走走吧。”
陈友定并没有回答季秋的问题,起身便朝外走去,根本不给季秋拒绝的机会。
嘀嘀咕咕的嘟囔了几句,季秋赶忙追了上去。
“叔父,您这习惯可真好!”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你倒是会说话的。”
“嘿嘿,都是叔父教得好!”
“老夫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东西了?”
“......”
二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
而一直躲在帷幕后,屏气凝神的两道身影,也终于有了活动的机会。
“可算走了!”
“爹爹也是的,每次吃饭都要吃这么久。”
“他吃饭的时候又不爱说话,真不知道哪来的耐性!”
“你这丫头!”
张氏一脸嗔怪的点了点自家闺女的额头,佯怒道。
“连你爹都敢念叨!”
“我看呐,你就是被你爹和你哥给惯坏了!”
“娘,爹爹什么时候惯着我了?”
“你爹还不惯着你?”
张氏翻了个白眼,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圣上和皇后有意赐婚,你这丫头都有胆子闹!”
“你爹也是,居然还真答应了你的条件,给这孩子请来了。”
将女儿的手握在手中,张氏终于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问题。
“婉清,娘问你。”
“现在人也见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你要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趁早说!”
“娘和你爹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大不了就进宫,找圣上推了这门亲事!”
“我和你爹就你一个闺女,宁可回闽南老家养老,也不想看着你一辈子独守空闺,孤苦伶仃!”
很明显,张氏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嘴上对自家闺女埋怨的很,心里却是疼的不得了。
只要自家闺女一句话,皇宫禁地张氏也敢走上一遭!
没错,陈友定和张氏的独女——陈婉清,便是马皇后给季秋精挑细选出的姻缘。
论家世,陈友定作为曾经的闽中王,如今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丝毫不逊色于季秋。
论模样,陈婉清完美继承了陈友定和张氏所有的优良基因,十七岁的年纪便已出落的格外标致,秦淮河那些庸脂俗粉,比如崔兴心心念念的赵蕊,在长相这一方面,给陈婉清提鞋都不配,妥妥的美人胚子。
论性格...
其实马皇后,给季秋挑选了很多人家。
比如徐达啊,常遇春啊,又或者是汤和,邓愈这些与季秋相熟的勋贵,家中都有闺女。
但最后,马皇后放着一群勋贵之女不选,而是毅然决然的选定了陈婉清。
就是因为她的性格。
别说寻常人家,就是朝中勋贵,听说皇后要赐婚,谁敢拒绝?
陈婉清就有这个胆子。
不过她也不是明着拒绝,而是提出要先见季秋一面。
理由是“没办法接受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度过余生。”
陈友定也是心疼闺女,给朱元璋和马皇后打了声招呼,二话不说就给季秋整来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季秋自己的原因...
毕竟季总旗在秦淮画舫的名声,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都知道季秋没事就喜欢去画舫消遣消遣,陈友定可不得替闺女好好把把关么!
从这就能看出来,陈婉清并不是父母的应声虫,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而有主见,是成为一个合格“贤内助”的必要条件。
马皇后深知,以季秋这个酷爱折腾的性格,非常需要一个陈婉清这类的“贤内助”,操持家业。
陈婉清越是这样,马皇后就越是觉得她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一门心思的想要让她变成自己的儿媳妇。
对于今天这场单方面的“相亲”,马皇后也是关注的很,如今正在宫里等消息呢!
“娘...”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法...”
“只是有点好奇,这人也不像传言中说的凶神恶煞啊!”
“反倒是...有点不太正经?”
“你瞧他一口一个叔父叫着,多亲热啊。”
“我若是不知道情况,没准还真以为他是我那个远房表哥呢!”
陈婉清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明亮而又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对于季秋的好奇。
“闺女,你可别小瞧了你这个未来夫君...”
“娘!”
看着陈婉清羞愤交加,连连跺脚的模样,张氏顿觉失言,立马改口道。
“你可别小瞧了这孩子。”
“当年咱家还在闽中的时候,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敢充当说客上门。”
“那时候,谁不知道你爹对待...是个什么态度?”
“娘也不瞒着你,那时候,娘都做好准备,打算未来和你爹一同赴死了。”
提起往事,张氏脸上多了些许缅怀之情,眼神飘忽的陷入到回忆中。
“谁曾想,你爹刀斧手都安排好了,却是被他三言两语便给说动了。”
“娘和你爹相伴几十年,自认为也算是了解你爹。”
“但这件事,娘是真的没有料到。”
“这孩子的本事啊,大着呢!”
“哦...”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陈婉清没再开口,只是怔怔的望向不远处的座椅。
几分钟前,季秋就是坐在这里,好几次欲言又止,很是憋屈的吃完了一餐。
想起了季秋刚刚狼吞虎咽的模样,陈婉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露出两颗略显狡黠的虎牙。
“娘,明天能不能让他再来一趟。”
“您歇息一天,让爹爹尝尝我的手艺。”
张氏顿时一愣,但很快又非常欣喜的点了点头。
“好。”
......
而另一边,季秋对于正堂内发生的交谈,毫不知情,依旧在琢磨着陈友定邀请自己上门的用意。
也不怪季秋多想,主要是陈友定...着实有点奇怪。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就算了。
这出来散步,也不管季秋能不能跟上,大步流星就是走。
真不愧是喜欢亲自拿刀子砍人的选手,体力杠杠的!
走得这么快,就更别指望陈友定会开口和季秋交谈了。
合着您这吃饭和散步,真就是吃饭和散步?
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着陈友定又加快了速度,季秋终于忍不住了。
“叔父。”
“您今日找我,是不是想和我聊聊案子的事?”
陈友定的脚步猛地一顿,很是惊讶的回头看向季秋,似乎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个人,搞得季秋差点没一头撞他身上。
“...对!老夫确实有这个想法!”
可能是自己也意识到,跟季秋啥都不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友定立马示意季秋上前,找了个话题,开口道。
“文和,这次的案子,干系重大,牵连甚广。”
“一旦定罪,我大明朝堂要有大半的官员,受到影响。”
“老夫想问问你,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嗯...”
一聊到正事,季秋立马进入了状态。
沉吟片刻后,季秋抬头望着陈友定,试探道。
“叔父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有官员和叔父有旧,牵扯到这次的案子里了?”
一听这话,陈友定也不解释,干脆利落的给了季秋一个暴栗,这才语气不善的开口道。
“在你眼里,老夫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人吗?”
“痛痛痛...”
“叔父,您咋说下手就下手啊,侄子也就是问问,可没这么想您啊!”
季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连连叫屈。
“但您若是真想知道我的看法...”
“叔父,我只有一句话。”
“矫枉过正并不是什么坏事,而我大明朝如今的状况,就需要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就不能矫枉!”
陈友定的脚步再次停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季秋,眼神闪烁。
“心里话?”
“当然!”
“那要是朝政受到影响怎么办?”
季秋贼贼一笑,随即正义凛然的大喝道。
“叔父,天下的读书人是杀不完的!”
“哈哈哈哈!”
陈友定是真没想到,随意一场闲聊,季秋居然还能给自己这样的惊喜!
“孺子可教!”“回去罢,别忘了明天的差事。”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季秋家附近。
见陈友定转身就要走,季秋赶忙跟上。
“叔父,我送送您。”
“送我?”
“你当老夫往这边走,是为了什么?”
说着,陈友定摆了摆手,再次淡淡的开口道。
“回去罢。”
话音落下,陈友定也不管季秋是个反应,便转身飘然而去。
很是懵逼的眨了眨眼睛,季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您这就回去了?
啥情况啊这是?
直觉告诉季秋,陈友定今天找他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个!
“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咂了咂嘴,季秋最后看了看陈友定离去的方向,便大步朝着家中走去。
奇怪归奇怪,季秋也不想耽搁太久。
因为季秋没猜错的话,他家里,眼下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