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您是说,您和妈妈从怀上我的时候,就开始……”
“不错,我一开始只是想准备一些普通的、老掉牙的东西,但她的想法一如既往的‘非比寻常’。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决定为你准备一份最好的成年礼,按照时间推算,当你刚好过今年生日的时候,它就成了。”
“我的生日……那就是十天后。”说到这,斯蒂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溃堤”的趋势。
“我真希望能在生日当天给你这个惊喜,但恐怕……唉,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说完,福奇领着斯蒂拉下到放酒的酒窖,此时地下室里的酒桶绝大部分都空着,架子上也只有稀稀疏疏几瓶普通酒。里卡多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尝试性地远远跟在后头,见福奇没反对才靠得更近些。
福奇拿出一柄从未给斯蒂拉看过的钥匙,在一个酒桶背后的墙上小心摸索,终于在黑暗中找到锁孔,插上钥匙一转,墙上的一块砖头缓缓凸出。拿下砖头,一个木制的长盒子赫然位于其中,外面包了两层布免得水汽沁入其中。
“这是一个古老的配方,还是萨里昂大人的宫廷法师告诉我们的。这是一瓶需要酿造18年的酒,其中关键的原料:艾拉西雅魔力蓝宝石,会缓慢且持续地汲取魔能,直到酿造完成,这瓶酒会变成积蓄极高浓度的魔能的药剂。我和你妈妈在当初刺杀那个贵族亲戚时顺了一些宝石走,没想到其中一个就派上了用场。”
“极高浓度的魔能?难道说喝了它——”里卡多惊呼道。
“你猜的不错。宫廷法师说任何人只要喝了它,就一定会直接踏入魔能的领域。按理说这应该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但18年的酿造时间,和消耗一颗艾拉西雅蓝宝石的代价,使得只有极少数人会选择制作这种‘暴殄天物’的药剂,毕竟那些有能力拥有宝石的不是贵族就是有钱人,他们如果用心自己参悟,最晚不过十几年也能感受到魔能。
“所以,魔力蓝宝石,这种相对珍惜的宝物,通常被人们制作成其他魔法道具,而不是像我们一样用来酿酒。如果当初我们把它卖掉,也许能换得一笔巨款,但你妈妈,希望你有一个更光辉的未来。”
福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透明水晶长颈酒瓶,里面装满了淡蓝色的发光液体,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散发着柔和、绚烂的光芒,就像一块巨大的淡蓝宝石在发光一般。而这瓶酒还未酿造完成,待到斯蒂拉生日时,这些光芒会亮到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并且质地和色泽会更接近艾拉西雅魔力蓝宝石本身。
斯蒂拉已经止不住眼泪了,哭得梨花带雨再说不出话,就差冲上去抱上福奇了。
“呃,我想这种宝贵的东西,不适合展示给我这个外人吧?”里卡多突兀地说道。
“通常来说是这样,但我另有打算。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请求,这瓶酒就能分你一半。”
“一半?这玩意儿要喝多少才有效?不对,我的关注点不是这个——你怎么突然这么慷慨了?”
“宫廷法师说用量因人而异,有些人可能需要喝下整瓶,有些人可能只需要一口。我觉得一人一半,应该足够你和斯蒂拉接触魔法了。”福奇把酒重新包好,放了回去,随后重新启动机关,墙面恢复如初。
“好女儿,你先上去看店吧。我和里卡多有别的事要说。”
于是斯蒂拉乖乖地点点头,带着怎么抹也止不住的眼泪上了楼。她从来没见过她的母亲,即使是怀念也是某种懵懂的、朦胧的;直到今天,她第一次体会到她母亲藏了18年的母爱。她多么希望能让她妈妈瞧瞧现在的自己。
接着福奇和里卡多两人呆在地下酒窖,找了个角落谈话,免得让斯蒂拉听到。
女儿一走,福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说:“虽然我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也一直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起码得等斯蒂拉成家之后,但没想到那些诡异的怪物……”
“你不是没出过城吗?怎么知道那些怪物的事?萨里昂应该有刻意控制舆论,只让人们知道有怪物,但不会让人们知道怪物有多恐怖。”
“我开旅店的能不知道?消息已经传了好一阵,听久了也能拼凑出那些怪物的可怕之处”福奇白了一眼里卡多,“别打岔,总之就像我和斯蒂拉说的,逃也逃不到哪里去,雅拉就是我的家,千金也不换,站出来保护家园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我不指望你这种雇佣兵能明白。”
“我确实不明白,在我看来,没有比保护家人更重要的事了。只要有家人,哪里都能是家,不是吗?”里卡多说道,“四海为家,没什么不好的。”
“对你来说是这样,但对我、斯蒂拉,以及我的其他旧友来说,就不是这样。”福奇说道,“再说,你是直面过那些怪物的人,难道你也觉得跑是能解决问题的?这对斯蒂拉来说也是个推动,我无法永远陪在她身边,虽然我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但最起码,我能在最后给她做一个榜样。”
“好吧,你说的也许有几分道理。”
“我不期待你能完全理解我。尽管离开斯蒂拉让我痛苦,但我相信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总之,跟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拜托你:我不在的时间里好好照顾她。这些时间的相处我都看出来了,你真的把她当作家人,把她交给你,我也能放心。”
听后,里卡多一怔,思考几秒后才说:“哇噢,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向一个花花公子托付自己的女儿。”福奇苦笑着轻轻摇头,“但我相信这么做是正确的,你会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她。”
“你可以找奈特,虽然人是死板了点、脾气倔了点,但是个正直的人。”
“我不相信任何贵族,萨里昂除外。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除了说好的艾拉西雅宝石酒,我走后,这家店就是你的了……”
“嘿,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斯蒂拉等着你完完整整地回来呢,不是吗?”
“你也知道战争不是开玩笑,更别说敌人是那帮怪物。”福奇白了一眼里卡多,又一次,“我可没有你这种身手……总之这家店就算是我给你的额外报酬,帮我照顾好斯蒂拉——她是我的全部了。假如某天能彻底赶走那些怪物,就让她去首都继续学习声乐。”
“你当真舍得?真的?”里卡多继续说道,“那不是什么小钱,是你干了二十年的旅店,真就随随便便给我?”
福奇无奈地笑了几声,解释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最近的收入我都捐给了男爵,多年攒下来的钱也给了斯蒂拉,算作以后的学费。这家店本来也快开不下去了,大概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块地皮,多少能值一些。
“不管值多少,都归你了;如果你的脑子够好,也许能转亏为盈。这一切都算是照顾斯蒂拉的报酬,只要你能信守承诺。”
“你就不怕我欺骗她,或者偷了宝石酒远走高飞?”
“我相信你,我也有预防措施,难道非得把话说得那么不好听吗?”福奇再次白了一眼里卡多,“我会把这钥匙给斯蒂拉,除非她心甘情愿把整瓶酒都给你……假如那真的发生,我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久前萨里昂大人找过我,说他担心预言之子的魔能问题,询问我是否能把这瓶酒让给他。
“我当时不好说,他也知道这瓶酒对我、对斯蒂拉意义非凡,所以没有强求。他说会继续训练荷瑞斯,以让他早日领悟魔能武艺;只有真到不得不用这瓶酒的地步,他才会再征求我的意见。
“看出关键了吗?他会征求我的意见,因为酒是我为斯蒂拉准备的。假如你破坏承诺偷走它,萨里昂保管会出手找回来——恐怕他一个骑枪冲锋你就没命了……但我已经说过,我相信你,你这些日子对斯蒂拉的态度不是假的,所以这只是一个预防措施。懂吗?”
“懂了……好吧,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向众神发誓。”说完,里卡多在胸前胡乱比划一通,就当作是向众神发过誓了(他一直以来都不信神,自然不知道任何一个神的发誓仪式)。
福奇满意地点点头说:“那么我也保证我不会食言……虽然我大概也回不来了。”
“在离开之前,我很好奇你和罗莎……你们俩是怎么成功刺杀一个贵族亲戚的?通常不应该都有什么护卫之类的吗?”
“我们用了一招所有训练过的人都不会用的招式。”福奇说着抽出腰间的那把旧剑,随后举过头顶用力一掷,那把武装剑便转了半个圈飞出去,正中前面的空酒桶,剑刃半截嵌入其中。
“就这?把剑扔出去?恕我直言,这真的好蠢——没什么比丢掉自己的武器更蠢的事了。”里卡多说道,“就这么简单?”
“不然你以为刺杀是多么复杂的行动?我听那些吟游诗人讲的刺杀故事,也没哪个是很复杂的,大多数刺客都是凭借纯粹的武力,正面杀的人。”福奇走上前,把武装剑拔了出来,发现剑刃有些卷曲。
“当时那家伙乘着马车在乡间土路行走,旁边是三个骑马的护卫。我和罗莎一人拿一把剑,由我在前面吸引注意力,她从侧背接近马车。等距离差不多后我便投出了我的武器,可惜没打中,罗莎接着投出她的剑,把他钉在上面。再然后她跳了上去,追击结果了他,顺便拿走了他的宝石袋。
“那些护卫全朝我冲过来,不知道人已经死了,还想活捉我,我便拔出匕首恐吓一番,没想到那三个家伙真退却了,看来那该死的家伙平时对护卫也不怎么好。趁他们犹豫的时候,我和罗莎分别跳入田间地头,在水田和秧苗的掩护下跑了。”
“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情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而且投掷也不是随便能投的,如果你想,我还能教教你,就当是另一份对你照顾斯蒂拉的报酬。”
“我想我不大可能用得着。”
“别说得太绝对。假如你陷入绝境,被定在原地呢?到那时恐怕只能投出手中的武器了,不成功就是死。”
……
之后两人出了地窖,福奇穿上装备向驻兵处走去,在街上可见零零散散和他一样的人。斯蒂拉在后面长久驻足目送,险些又哭了出来,但一想到她母亲,还是忍住了,强行镇定情绪,回到吧台工作。
里卡多则思绪万千,这是他第一次答应照顾别人,而且还是在他真心实意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不免有些无所适从;再加上他也没有管理旅店的经验,更是不知从何开始。也就是现在几乎没什么生意,他不用太操心。
他想起菲奥娜最近在开解他人,于是鬼使神差地到了教堂,坐进了隔间里。隔间顾名思义,就是用木板搭成的小型房间,但并不逼仄,空间还算凑活,免得让人紧张。
他一开口,菲奥娜便掀开隔板的小挡板,用那双晶莹的绿色眼睛看向他,说:“如果你来找我聊天,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今天情况有点不同……我需要开解,就……像你平时那样做,好吗?”里卡多的语气也和平日有所不同。
菲奥娜的眼睛显得有点困惑,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关上挡板,说道:
“承蒙博爱、神圣与美德的双子一神,爱福斯的旨意,我向世人示以宽容。只要不是触犯神与人间的律法,心中的罪便要在开解中清除了,惑便要在答案中明晓了,结便要在真相中解开了……迷途的羔羊,请告诉我你的事。”她的语气舒缓稳重,显得既冷静又中立,仿佛对她说什么都不会激起波澜——除了音色依旧沙哑。
“呼……真不习惯……”里卡多扯了扯领口,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今天的事。他讲得有些乱,就像他现在的心境一样。菲奥娜十分耐心地聆听着,不时给出贴切的短回应,简短凝练,既没有打断叙述,也让人相信她真在认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