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侯府的正堂中,灯火通明。
听完了徐大鹏对事情始末的讲述,夏景昀并未直接一口答应,而是沉吟了起来。
这一沉吟,立刻就让徐大鹏紧张得搓手,像是一个心怀希望,等待判决的囚犯,眼巴巴地看着他。
夏景昀忽地展颜一笑,“伯翼兄不必如此紧张,我是泗水州今科解元,享受了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责任。此事既关乎整个泗水州举子颜面,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方才考量,不过是在思考一些破局之法罢了。”
徐大鹏差点激动得叫出来,但如今越过了举人这道门槛,对自身的要求也不一样了,生生忍住,不过还是开心道:“我就知道,高阳兄雅量才高,必不是那种畏难而退之人!”
夏景昀挑眉微笑,“看来这么说我的人不少啊!”
徐大鹏倒也没否认,“那些人与高阳兄接触不多,不知内情,胡乱猜测,高阳兄勿怪。”
“这点小事我又怎会生气,先前的确是事务繁多,无瑕脱身,还望伯翼兄见谅。”
“高阳兄这就言重了,你是德妃娘娘义弟,自与我等不可同日而语,若只是以自身情况妄言你之考量,那就太失偏颇。”
“哈哈!看来伯翼兄这张嘴,不仅能仗义直言,还能解人烦忧啊!”
夏景昀笑着竖起大拇指,“不如今夜就在此住下,明日我与你同去会馆?”
徐大鹏却摇了摇头,“许教谕和一众同窗心中忧虑,我还是速速将这个喜讯送回去,让大家也能安心睡个好觉,待此事完结之后,再与高阳兄宴饮庆祝!”
夏景昀含笑点头,“如此也好。那我安排个马车送你回去。”
徐大鹏倒没矜持拒绝,先不说侯府的马车多么有面子,光是外面天寒地冻的,他又不是傻子,何苦吹着冷风到处乱蹿。
将徐大鹏亲自送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巷口,夏景昀才转身走了回去。
苏元尚迈步走出,开口道:“此事我感觉有些蹊跷,十三州大乱斗算是老传统了,我们当初也曾经历过,但此番一来是时间不对,二则对方两次前往泗水州,感觉就是冲着你来的。”
夏景昀轻声道:“苏先生,换做是你,你会去吗?”
苏元尚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这是他们的设计,但这何尝不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夏景昀笑望着苏元尚,“因为我忽然想到,这也是我们给王郎中加注的机会。”
苏元尚蹙眉一想,很快便在心头捕捉到了一丝脉络,眼前渐渐亮起,“好像还真能一试。”
夏景昀嗯了一声,“我虽不会主动利用举子们,蓄意挑起事端,但如今有人主动惹上来,我们顺水推舟,总归是没问题的。”
苏元尚不住点头,心头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朝中运转我比你熟稔些,待我好生梳理一番,拟定一个详细计划。”
“有劳苏先生了。”
跟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总是这样愉快地一点就透,夏景昀拱了拱手,“我去一趟白公子那边。”
.......
江安侯府,有着一种中京城大多数府邸都没有的植物:翠竹。
是一点乡思,也是一点对德妃娘娘云清竹的致敬。
虽然已是深冬,但这些翠竹还依旧顽强地留下了一些叶子,为这肃穆沉重的中京城添上一抹温柔绿意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北方少见的柔软摇曳。
一片竹影在灯光下随风轻摇,一个青衫男子如同竹中仙神一般,从竹影中缓缓走出,在护卫的陪伴下,敲开了一栋客房小院的院门。
白云边的护卫前来将门打开,瞧见来人面孔,登时恭敬一礼,让开道路。
夏景昀迈步走入,敲了敲里屋的房门。
白云边看着夏景昀,眼神中稍有几分意外,似乎又还带着几分被掩饰起来的慌乱,“你怎么来了?”
夏景昀直接坐下,“今天出去玩得怎么样?”
“还行!中京城物产丰饶,各方举子汇聚,文风鼎盛,比跟着你好多了。”
听了这话,夏景昀望着他,笑而不语。
“看着我干什么?你不相信?”
“我都知道了。”
白云边一愣,气势旋即如泄了气的皮球,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
见白云边有些萎靡,夏景昀便开口劝道:“我与玉虎公子也曾经讨论过,他那样的常胜将军都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只能他赢别人,不许别人赢他的。”
“他那等莽夫......”
白云边下意识地怼了一句,旋即又摇了摇头,“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夏景昀追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白云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看样子,真的被打击得很惨。
夏景昀看着他,忽然目光怀疑,“你不会是被打击得没有信心了吧?动不动就喊着莫欺少年穷的云梦州第一公子,心性这么脆弱?不会吧?不会吧?”
“怎么可能!”
被夏景昀的激将法刺激得硬气起来的白云边断然道:“我只是在思考,要如何扳回场子!”
“这不很简单,我先帮你去探探虚实,回头你再找个机会将他踩回来就是了!”
“你要出手?”
白云边神色一动,惊讶地看着夏景昀。
夏景昀笑了笑,“所以,来找你问问具体情况嘛。”
“哎......”
白云边幽幽叹了口气,旋即想起自己方才的硬气,生生将气势重新顶起来,“事情是这么回事。”
接着他就开始讲起来,从自己来到云梦州会馆之后,再到瞧见广陵州众人来,自己等人过去围观。
他心高气傲,也不屑于强调自己拒绝成教谕的建议这些事情来向夏景昀示好,只是平静地说着。
等到他说到与徐大鹏方才所言的时间开始重合,夏景昀也没有打断,有些事情从不同角度两相印证,往往就能看到一些平常注意不到的细节。
“等等,你再说说你跟他之间比试的规矩?”
“稍等一下,意思就是,这一局赛诗,是他来出题目,然后你和他两个人各自按照这个题目来写诗?”
“等等,你们对联这一局,依然是他先出上联,如果你没对上,那你就直接输了?你对上了,再出上联,他来对?”
......
“你还听不听了!怎么这么多话!”
白云边略有不满地看着不停追问细节的夏景昀,感觉这狗东西就是憋着坏水,在朝自己的伤口上疯狂撒盐。
夏景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多问两句,怎么知道你这么废物啊!”
“夏高阳,你是不是以为本公子不敢揍你!”
白云边直接拍桌而起,愤怒开口。
声音清晰地传出房外,书童吓得一激灵,连忙看向一旁的护卫。
没想到那护卫和陈富贵两个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就当没听见一样。
夏景昀笑意从容,“别急,我不是说你本事废物,而是对方显然是背后有人在暗中帮忙,为其造势,你居然还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个人,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白云边猛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不对,你这猜测压根就不可能,当时我们是现场比试,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头到尾,都未曾与人商量过,怎么会是暗中有人支持?而且这些东西,都是临时说的,他怎么可能提前准备得了?”
夏景昀笑了笑,“那我问你,按照这个什么大乱斗的规矩,一方定项目,是不是另一方就可以在每一项率先选题或者占先?”
“对啊,这不是很公平的吗?”
“如果有人上门挑战,应战者为了求稳,是不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定己方最擅长的项目?”
“对啊,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选的什么项目,从而提前准备呢?”
夏景昀无语地看着白云边眼神里那种清澈的愚蠢,你这好歹也是宦官,哦不,官宦世家出来的人,心思咋还这么单纯。
“你想想,大乱斗限定了都是文人雅趣的事情,那能有些啥?能够拿来比试的,无非就是写文作赋,写诗对对子,然后再搭配一些下棋、投壶、双陆之类的玩乐。怎么就不能提前准备了?你们定了项目,他可以率先出题或者占先,提前备两首诗,几个对子,一两篇文,便足以应付了,很难吗?”
白云边脑海中回想起今日对方两场比试中的情况,还真是如夏景昀所说一般,对方基本都是先手直接将对手逼得认输,对手压根都没有反击的机会。
这种让他觉得是在文才上被彻底碾压的情况,原来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秘?
至于说那些行令、投壶之类的东西,都不用夏景昀再提点,他自己都能想通。
对一个没事就寻欢作乐的官宦子弟而言,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家常便饭,精于此道十分正常。
“不对!”
他忽然又是摇头,“虽然今日两场比试,都没到比试围棋之时我们便认输了,但是听说昨日他与白壤州比试时,下过一局,的确棋力不俗,这种东西没法提前准备吧?”
“你还真把对方当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啊?”夏景昀笑了笑,“对方敢操作这个事情,定然就要有所倚仗,这围棋的硬实力,这些雅趣的精通,都是他们的底气,然后再补上诗文的短板,最后再利用规则,这不就很简单地立于不败之地了嘛!”
他轻轻点了点桌子,“来之前我找公孙先生询问过,广陵州围棋风潮很盛,那位围棋大国手魏老先生两位嫡传弟子之一,正是广陵州人,而这位石子贤,恰好就拜在对方门下,棋力十分不俗,收拾你们几个小年轻,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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