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毕竟是成年男子,跟德妃又非血亲,不好在长乐宫中久留,于是只说了一阵话,便在德妃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告辞离开。
深宫妇人,富贵荣华虽极,但却难得自由,这一点,聪明如德妃,机变如夏景昀也都是没有办法。
悄悄从后门回了侯府,夏景昀终于有空将有意晾了一阵的“太乙真人”请了出来。
不同于在刑部的出尘超然,这一次,这位直接一个扑通便跪在了夏景昀面前,主打的就是一个乖巧懂事。
也由不得他不乖巧,秦相的大名,即使他这样的江湖人士都是听过的,但是眼看着不可一世的对方就在这位公子的手底下轻松倒台,他哪里还敢有丝毫的装腔作势。
更何况,他心头还有另一层隐忧。
夏景昀平静道:“昨日到现在,不下三个人劝过我,将你灭口。”
游方道士直接趴在地上,浑身颤抖“贵人饶命啊!”
“但是本公子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这一次表现得很好,本公子又岂会如此对待一个有功之人。起来说话吧。”
游方道士如蒙大赦,下意识起身坐下,但旋即像是火烧屁股一般一弹而起,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夏景昀也没勉强,“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
游方道士摇了摇头,“贵人之心,小的不敢擅猜。”
“因为我想睡得安稳。”
夏景昀道:“昨日堂上,虽然我们用了些手段,但那都是为了找出真凶。你此番既有功劳,又无过错,我若杀你,难免心头有愧。”
“贵人英明。”
夏景昀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安安稳稳,问心无愧地活着是多么轻松。”
游方道人一愣。
夏景昀接着道:“我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但是未来你还有得选。我给你两条路,第一,赏你五千两,离开中京,从今以后你做什么与本公子和江安侯府再无关系,为非作歹也好,招摇撞骗也罢,只要不撞在我手里,我也就当没看见;第二,我为你在城郊修一座道观,你就在此安居,本公子教授你的那些戏法也可以随你使用,但不得行违法败德之事,一旦被本公子发现,立刻诛杀。选吧。”
游方道人迟疑片刻,一咬牙,“小的选第二条!请公子放心,小的今后定唯公子马首是瞻,竭力为公子探知情报。”
夏景昀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去寻吕一吧,剩下的事,他会帮忙安排。”
游方道人点了点头,忽又停步迟疑道:“公子,小的这名号?”
“你不是昆仑山玉虚宫的太乙真人吗?”
游方道人大喜,“多谢公子!”
等游方道士离开,夏景昀对陈富贵道:“让吕一去彻底查查这位的底细,看看能不能用,不合适让他自己看着处理。”
陈富贵点头答应。
夏景昀这时候才靠着椅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做事情是真累啊,比做兴趣爱好还累。
最近这一个月,跟马不停蹄似的,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懒腰伸到一半,他忽然直挺挺地愣住了。
自己与这游方道人之间,跟自己和陛下之间,又何其相像?
此时此刻,不是恰如彼时彼刻吗?
人生啊,果然还是这样一场充满着交锋和交换的游戏啊!
每个人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积蓄自己的筹码,来换取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权力罢了。
不想了,睡觉为大!
一个晚上,彻底放松之后的酣睡,让夏景昀成功回血大半。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封请柬又送到了他的面前。
秦家老家主中午在鸣玉楼设宴,请他赴宴。
拿着贵气逼人的烫金请柬,夏景昀心头想着,秦家应该是想要将有的事情挑明说了,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到了时辰便欣然赴约。
鸣玉楼门口,依旧悬挂着的御赐中京烤鸭的金牌,哪怕中午,进去的人也是接二连三。
夏景昀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在提前等候的迎宾引导下朝里面走去。
和前几次来时的默默无闻不同,这一次,夏景昀一露面,便有许多偶遇之人主动打起了招呼。
他眼下虽还只是个举人,但谁都知道,他即将一飞冲天。
尤其是将眼下的年龄,当前的实力名望和未来的前景综合起来,当下的中京城中,无人能出其右。
谁又会拒绝和他结个善缘,混个脸熟呢!
一番客套,夏景昀上了楼,来到了鸣玉楼最高档的包厢之中。
秦老家主已经在其中等着了,同行的还有秦家如今的家主,以及鸣玉楼如今的掌控者秦璃。
秦家三代齐至,这规格不可谓不高。
夏景昀也完全没有拿捏什么姿态,立刻略带着几分不敢当的表情向着众人客套着。
秦老家主那都是在中京城当年的权力乱局中活下来的老人,这点场面自然手到擒来,随手就找了个话题,切入了这场谈话。
“说起来惭愧,夏公子发明的这个中京烤鸭,声名赫赫,又与阿璃的鸣玉楼珠联璧合,风靡中京,那么大的名头,老头子我都还没吃过,今日夏公子当面,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夏景昀虽然觉得秦老家主的用词稍稍有些奇怪,但想想倒也没啥大问题,于是笑着道:“只不过一些机巧暇思,倒是让凤阳公见笑了。不过此物的确易于消化,倒是不错。”
众人客套一番,菜肴自然都是如流水般端上来。
秦老家主端起酒杯,“夏公子,这第一杯酒,老夫敬你,当初害你身陷囹圄,是老夫之错,向你赔罪!”
夏景昀也举起杯子,摇着头,“话都已经说开了,凤阳公无需纠结,晚辈心头并无怨恨,最终能让真凶伏法,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夏公子高义!且饮!”
众人一举杯,将杯中酒液倒入喉中。
凤阳公接着又倒了一杯,朝夏景昀举起,“这第二杯酒,老夫要谢谢夏公子,谢谢你将秦思朝揪出来,并且将秦家扳倒,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报仇雪恨,使我秦家数代基业得以保全,多谢!”
夏景昀举杯道:“我们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不敢居功,但不论如何,相府逆贼的倒台是公道所在,也是民心所向。且饮!”
众人又干了一杯。
都是最顶级的陈年琼浆,空腹两杯下肚,众人都还是感受到了那么点阵仗,但没想到凤阳公又倒了第三杯酒。
夏景昀一看这架势,要不是秦璃之前说过内情,他都忍不住要想着这老头子是不是要灌自己酒,好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夏公子,这第三杯,没别的,就祝夏公子杏榜夺魁,而后在殿试之上,成为我朝第二位连中三元之人!”
面对着这样的祝福,夏景昀也不好说啥,只好一口闷了。
三杯酒下肚,众人这才开始吃菜。
秦璃主动帮父亲和爷爷都包了一卷烤鸭,两人一吃都赞不绝口,也分不清有几分真,几分假。
酒过三巡,秦老家主便看着夏景昀,“夏公子,趁着现在还没喝多,老夫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夏景昀知道正题来了,连忙端正道:“凤阳公请讲。”
秦老家主轻按着桌子,严肃道:“想必先前阿璃已经跟你说过了,老夫现在也当面郑重地再跟你说一遍,总而言之,就一句话,秦家想押注于你。”
夏景昀点了点头,“此事我昨日进宫也跟阿姊说了,在此也向老家主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贵我双方各取所需,天作之合,我和阿姊也都会善待秦家,绝不会无端索取,动辄得弃。”
秦老家主微微颔首,“夏公子和德妃娘娘的仁厚,我等自然也是知晓的。不过我们这个押注,其实有两层意思。”
夏景昀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秦老家主微笑道:“其一自然是秦家支持胶东郡王这件事,先期十万两白银,稍后便派人送到府上。其二嘛,夏公子,我家阿璃与你,郎才女貌,合作无间,又正当婚配之龄......”
卧槽,你个老小子果然是想灌我酒......
夏景昀吓得一下子酒都醒了。
而一旁的秦璃更是又羞又恼,双颊的酡红简直像是晕开了两团胭脂,又像是一个人将桌上的两坛酒都干了一样。
但当下的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对婚姻本就没什么自主权。
左右都是被安排,能被安排给夏景昀,那自然也不错。
可她也知道,夏景昀跟苏家大小姐的事情,在中京高层已经近乎人尽皆知,出于道德层面的考量,她又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羞恼之中隐含着期盼,期盼之中又带着抗拒,抗拒之余又有些不甘,不甘之中又留着理智......
在这种复杂又忙乱的纠结下,秦璃一时都只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老家主没给二人反应的时间,又接着道:“我们可不会像苏家那般,还要等你什么科举成绩,我们现在就认定.......”
话才说到一半,秦家家主也就是秦璃的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父亲,这等事你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更何况人家夏公子已经跟与云梦苏家的大小姐情投意合,你这样说将夏公子置于何地?让他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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