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夏景昀那就好说多了,眼下摆着那么明显一桩大喜事,众人自然纷纷恭喜建宁侯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而当轮到白云边,他正悄然挺直胸膛,不远处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高呼,“开宫门!”
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留下白云边愣在原地。
“哼!”
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带着几分怒气,白云边走入了队伍之中。
不远处,万相闻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脸不悦的白云边一眼。
而后队伍鱼贯而入,在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走入了大殿,找到了该属于的自己的座位坐下。
今日虽为庆功大典,但所谓庆功,没有旁人见证吹捧,岂有那种人无我有的优越感,故而满朝五品之上的宗亲权贵以及文武官员尽皆到场,目光艳羡地看着坐在上方的那帮人。
那些人中,有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位居前列的人,比如成王、比如万相.......
也有在此番剧变之中立下功勋,即将受到朝廷封赏之人,比如夏云飞、白云边、以及那位南城的地下“皇帝”吕瘦虎。
不论是何种情况,都是在这官场之上,引来无数羡慕的人。
大夏官场,只说入品,便分九品,每品又分上下,一共十八级。
多少官员终其一生,或许都只能跨过其中一级或者两级,又岂能不对此番封赏诸人艳羡非常。
世上多不懂之人,常觉得,哪怕三五年升一级,甚至十年升一级,熬资历最后也能到一个四五品的中流砥柱,抑或二三品朝廷大员的位置之上,但实际上,不谈越到上面位置越少竞争越强,就说朝廷,也是自有一套驭官而不升官之术的。
比如一个没有背景也没有遇上贵人赏识的七品县令,若是一直让你当一个小县令几十年不挪窝,那自然谁都有意见,但朝廷自有应对之策。
你如今是下县县令,三五年之后,给你升一个中县县令;又过三五年,再提一个上县县令;再得数年,又转去郡城或者州城,任一个级别完全相同的主簿之类的官;再得数年,又去富庶之州,同样做这个官,若是还没问题,再过数年,就去京城,官品依旧不变,甚至还可以在同一衙门,品级一致却权重不同的官职之间流转......
一套下来,二三十年过去,官阶就走了一步甚至原地踏步,但官员本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毕竟朝廷不是在提拔就是在重用。
这种升迁之路,压抑了多少有才之士,仿佛正应了当年崇宁帝那句囚笼志士的评语。
也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才会对今日这些即将一步跨过平常人大半辈子努力的人,那般羡慕乃至于嫉妒。
只可惜,机遇不常有,来了也不一定能抓住。
在这场中,还有几位神色虽如常,心底却十分忐忑的官员。
他们便是白壤、九河、西凤、雨燕、雁原、武威六州的州牧,在朝廷下达了征召各州州牧入京的诏令之后,这六州之主全部到了。
没办法,在看见了萧凤山和吕如松以及太子的下场之后,众人都明白了两个事情:
打是打不过的,朝廷大势已成;
朝廷也是真敢杀人的,一个州牧并不至于让朝廷有什么忌惮。
更何况如今天下已乱,反正都要平叛,他们也失去了让朝廷投鼠忌器的资格。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地带着卫队,抵达了京师,想要留住这难得的富贵。
至于最先抵达的四象和狼牙两州州牧吴齐力和兰廷望,此刻却老神在在。
他们的未来已经定了,原本的州牧之位别想了,但朝廷也给了新的安置,一个当了中书侍郎,一个做了太常卿,都加了金紫光禄大夫,在寸功未立的情况下,中枢算是褒奖他们的当先表率,让他们抢了个先机。
毕竟京中朝堂的好位置就那么多,晚了可就没了。
两州之地,眼下都暂时是军管,以州中长史掌政务,朝廷重新派出的平叛大军主帅都督诸军事。
想必这最终的州牧人选今日也会确定吧。
正思忖间,一声轻轻的磬鸣,朝堂顿静,端庄典雅得不可方物的太后娘娘穿着华服,牵着小皇帝,缓步走出。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德妃依旧温柔而优雅笑着道:“诸卿平身。”
“谢太后。”
待众人落座,德妃握了握东方白的手,眼神鼓励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东方白深吸一口气,绷着小脸,开口道:“逆贼作乱,先帝蒙难,幸得仁人志士群起襄助,朕秉忠孝大义,承继大宝,拨乱反正。今逆贼伏诛,戕乱已定,自当恩赏诸君,以明正逆之辨。今夜,大赏诸君,与诸位爱卿同庆!”
“臣等谢陛下隆恩!”
齐齐的山呼之中,这场庆功大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种宴席,吃喝都是些点缀,重头戏还是封赏。
在东方白开口之后,靳忠便站了出来,摊开圣旨,尖着嗓子念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圣帝治世,赖有贤臣。今有卿等或志虑忠纯、坚贞不屈;或智计卓然、匡难扶危;或终奋勇国体、英勇无畏。今特封赏如下.......”
众人屏息凝神,安静地听着。
如夏景昀、苏老相公等人,先前已经加封,此番并不是封赏的重点,但是就像那句话,来都来了,总不能让这样的大功臣空手而回,于是便赐下了一些玉璧、珍宝、灵药等,聊做抚慰,众人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而后便是对诸如漕帮帮主叶文和、庄德象、熊保全等小人物的封赏加封。
再小一点的,就不够写在圣旨上,并且在这个台面上宣读了。
“中京城吕一,封定忠伯,加振威校尉,赐皇庄两座。”
在念叨了几个小人物的封赏之后,这个封赏让许多人恍然明白了过来,太后和陛下是如何躲过当初黑冰台和京兆府联手大索京师的难关的。
“工部尚书刘德元,任云梦州州牧,加光禄大夫。白壤州州牧温健臣,任四象州州牧,加银青光禄大夫。云梦州州牧向寒山,任白壤州州牧,加金紫光禄大夫。西凤州州牧周继文,任工部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威州州牧段山林,任广陵州州牧,加金紫光禄大夫。云梦州长史白风扬,任龙首州州牧,加银青光禄大夫.......”
接下来的封赏则第一次引起了众人压不住的议论声。
朝廷这一手本也是意料之中,对于这些眼下并无罪过但又不放心他们在此关头继续留在老巢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州牧们而言,互相调任,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毕竟都留在朝中,哪儿有那么多位置。
但中枢的安排的确也很有艺术,几乎每一个人的官职都得到了提升,要么是穷州到了富州,要么是边州到了离京城更近环境更好的州,至不济,散官的官阶也得到了提升。
这番大调任之中,云梦州长史白风扬格外引人注目。
不仅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以长史身份位列其中的,更因为,他乃是兴安伯白云边的父亲。
不知不觉间,曾经被称作云梦州长史之子的白云边,悄然间已经能够让自己的父亲变成了兴安伯白云边之父。
不知道若是这对父子当面,会有多少感慨。
也就夏景昀不知道这些人在想啥,若是知道了,绝对冷哼一声,还能想啥?
【老匹夫,你瞧瞧,是不是打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跟你说了莫欺少年穷,服不服!】
他甚至都能想到白云边那一脸嘚瑟的样子和白大人气得直跳的嘴角和胡须,也就是为了白大人的身心健康和安全,不然他为什么不请人家过来。
这边胡思乱想着,靳忠还在继续念着。
“前云梦州青山郡太守苏元尚,任京兆尹,加金紫光禄大夫。”
轰地一声,朝堂上的议论轰然响起。
空悬数日,引得朝中无数人眼红和私下运作的京兆尹,居然最终花落此人头上?
一郡太守和京兆尹,中间之差,仿若天堑,那是无数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居然就这么给了?
这苏元尚是谁啊?恩宠苏家,也不能这样啊!
一帮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向中枢诸人,目光仿佛在问,你们几个就不知道拦一下嘛?
中枢诸公对视一眼,或低头或苦笑。
当日议事,当太后说出这个封赏时,他们的确第一反应是想阻止来着的。
一个太师国公、再加上一个京兆尹,名望实权皆有了,又有嫡女嫁给了煊赫一时的建宁侯,这样苏家在朝中的势力未免也过大了些。
但是,当太后说了当初情形之后,他们便说不出话了。
原来在太子篡逆,最艰难的那几日,整个当初太后麾下势力都是这位苏元尚一力协调安排的,若没有此人,或许他们都撑不到夏景昀回京,就这样的功劳,太后没有封个爵位,没有加功臣号,已经很克制了。
没办法,这种从龙之功,本身就是最没道理的,谁能说得了什么呢!
靳忠并没有在乎朝堂议论,只是微微顿了顿,自己也润了口水缓了缓,便接着念了起来。
“无当军千夫长夏云飞,封定安伯,加宣威将军,任羽林卫中郎将,特赐扬武翊运功臣,”
这一次,众人倒没有太大的反应,殿中诸臣左右悄然对视一眼,交换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
其中少部分人的心头则稍稍安定了些,若是夏云飞也封侯,夏家一门两侯爷,对朝廷恐怕不是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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