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正殿,待姜二爷撂下狠话,敲定大局,扬长而去之后,苏老相公、赵老庄主和秦老家主几人对视一眼,自嘲一笑。
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啊?
他们费心费力谋算着各方利益,准备了各种应对的手段,抵不上竹林这位晃晃悠悠过来,无视一切,随便撂下几句狠话。
天下太平之际,文官看不起武将;
但当天下一乱,局势动荡,真正的压舱石,还得是这真刀真枪,强兵悍卒。
就刚才被砍死那个三品官,若换做他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下令,能不能得到执行姑且不论,真要杀了,言官和清流的唾沫就能把他们淹死。
但竹林就有这个魄力,也真不怕什么流言,就一句【凭你也敢质问竹林姜家】就能让天下万民服气。
没办法,那是老军神几十年赫赫威名和恪守臣子之道的操守换来的,是如今小军神大杀四方,败北梁平雨燕的不世功勋换来的。
比不过,羡慕不来哦!
三人再度笑了笑,他们可不会去提什么军权太盛须得防范之类的蠢话,无当军之所以厉害,之所以无当,就是因为这支队伍有信念,一心一意,保境安民。
当这支队伍真的成了夺位的工具,姜家人真的想要靠着他们去坐上皇位的时候,无当军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这是从功利角度而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姜家已经用几十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对皇位没有念想,除非昏聩至极和别有用心之辈,谁又真的会蠢到去猜忌他们从而将他们逼成对手呢!
简单想了些别的,苏老相公上前两步,看着众人,“诸位,既然今夜无事,也都不用再逗留此间了,都先回去吧,各部堂官各衙各司,都好生安抚一下属下。中枢诸公留下,成王殿下和鲁国公也留下,大家都散了吧,有了结果定会立即知会各位。”
站在他们这头的如张大志等人自然立刻照办,直接听话转身,准备离开。
而中立派的,要么直接听话,要么眼见今夜没搞头了也只好离开。
唯有万文弼等人的铁杆心腹,以及一小部分记吃不记打的宗室、勋贵,还在迟疑。
仿佛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一般,他们的迟疑还真就等到了希望的转机。
一个声音冷冷道:“为何要让我们都走,难道不是中枢重臣就不能知悉国朝大事了吗?还有,建宁侯呢?他已经回京,为何不在此间?他是在陛下寝宫之中陪伴吗?若他能看得,为何我就看不得!”
苏老相公和赵老庄主闻声望去,瞧见开口之人差点气笑了。
夏景昀虽未曾将那个极其隐秘的约定跟这二位说过,但已经猜到了些许真相的苏老相公当即配合地沉声怒斥,“白乐仙!你与建宁侯相交莫逆,他在做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非要在此胡搅蛮缠,你是想要知晓国朝大事,还是想要惹出乱局,好从中渔利!”
在旁人听来,这话就是极重的呵斥了,但白云边却是在心头暗喜,不愧是老东西,这脑子转得真快,直接就这么配合,但旋即他就是猛地一惊,卧槽,老子这是在扮演反贼啊!这老贼不会是怀疑上我了吧??
但箭已离弦,骑虎难下,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哼了一声,“这是国朝大事,岂是徇私之时,我与他有私交不假,但此乃国朝大事,岂能因私废公!更何况,我们朝臣,难道就没有资格知晓陛下的安危吗,安国公是觉得我们当中有敌国奸细,还是有乱臣贼子?”
万文弼和严颂文悄然地看了白云边一眼,心头微动。
苏老相公看着梗着脖子一脸正气的白云边,恨不得一巴掌把这狗东西拍死在墙上,这时候,赵老庄主见戏演得差不多了,直接上前,一脚踹在白云边屁股上,佯怒暗爽着道:“瞪什么瞪,老夫与你父亲是世交,你父亲去龙首州上任的时候,还拜托老夫好生关照管教你,不服找你爹去!”
孝之一字,让人压根无力反驳。
吃了个暗亏的白云边恨恨地瞪了赵老庄主一眼,很怀疑这个老阴货是公报私仇,又没办法,只好顺坡下驴,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而白云边这一走,其余人更没法掀起什么风浪来了,只好依言照办。
看着众人安然离开,成王拱了拱手,胆战心惊地道:“安国公,小王身体有些不适,希望回府稍歇,不知可否?”
成王妃的调教还是很有效果的,如今的成王心头或许还有那么些念想,但除非等到**不离十了,否则都不敢肆意滋生出来。
苏老相公却不容拒绝地摆了摆手,“王爷是宗室代表,岂能缺席。”
你他娘的这时候在乎别人非议,在乎别人看法了,那你倒是把大伙儿都留下啊......成王不敢多言,只好一脸委屈地暗自腹诽着。
严颂文和万文弼对视一眼,神色之间虽有挫败,但却斗志不减。
这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如今的宗室之中,没有哪位有根基的王爷,最合适继承大统的就是成王。
成王继位,甚至其余实力更弱的宗室继位,他们两人自然可以瓜分掉原本夏景昀一系的人手中握住的海量权力,从而完成他们的夙愿。
届时,竹林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他们看来,如果说原本在东方白和太后的治下,他们能够实现梦想的概率有一成的话,如今这样的情况,概率就至少是五五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都还不敢放手一搏,对得起自己的半生沉浮和雄心壮志吗?
二人的眼光一触即分,彼此却都在心头确认了一个念头,只要陛下出事,只要太后出事,只要这两者之中,这朝堂之上,总是不能再是某些人一手遮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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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寝宫之中,夏景昀握着东方白的手,或者准确来讲是东方白握着夏景昀的手,沉默地等待着李太医的救治完成。
夏景昀的双眼看着整个治疗的过程,心思却早已飘远。
这个夜晚,有着太多的变数。
而对朝堂而言,变数往往意味着凶险。
正殿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有苏老相公、赵老庄主、秦老家主几个老成精了的人物,再加上他提前让无当军去竹林联系的姜二爷带着军方的威势坐镇,万文弼之流、勋贵之流,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宫禁之中,有商至诚坐镇,在护卫陛下不力的情况之下,以将功赎罪之心,必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会有问题,哪怕是护卫京师的巡防营统领杨映辉立场不坚定,宫禁不失,又有姜家在外,想要出问题也难。
至于建宁侯府,有吕一亲去坐镇,再加上新任京兆府尹乃是邢师古这个铁杆亲信,不说什么护卫侯府不出任何问题,就算万一的情况之下,保全府中亲人嫡系家眷的能耐还是有的。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如今就只看陛下和太后的情况了。
而其实归根结底,本来也就只需要看这两位的情况。
他扭过头,隔着重重宫墙,望向不远处的长乐宫。
那里,太后娘娘,以及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儿子或者女儿的小小婴儿的命运,将会决定着许多人的未来。
......
长乐宫中,德妃脱力般地躺在床上,倾国倾城的脸上,是彻头彻尾的疲惫,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一缕缕地沾在鬓角额边,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美感。
袁嬷嬷亲自端上一碗加了各种珍贵补药的小米粥,给德妃垫高了头,用勺子喂着。
等一碗小米粥吃完,德妃也恢复了些许气力,袁嬷嬷便将襁褓中的新生儿抱到了德妃的面前。
“娘娘,您看看,小殿下多乖啊!虽然早产了月余,但这体格真是康健着呢!”
德妃扭过头,看着襁褓之中,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和一双还紧闭着的双眼,神色之中有着由衷的欣慰,和莫大的欢喜。
这是她的心头肉,这是她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才终于保下来的孩子。
虚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他,扭头端详着那张小脸,心头忽地一下,却浮现出了莫大的恐慌。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可以击碎她对这人世间最后一丝温情和幻想的可能。
她的脸在霎时间褪去了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躺在被褥之中的身躯也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
袁嬷嬷服侍德妃多年,一看就知道德妃的表情不对劲,连忙道:“娘娘,怎么了?”
德妃沉默了一下,沙哑着嗓子开口道:“靳忠是不是在外面候着?”
袁嬷嬷点了点头,“靳公公自一个多时辰之前,就一直候在外面的。”
“让他进来,哀家有话问他。”
“娘娘.......”袁嬷嬷下意识地迟疑一下,但旋即便闭嘴不言,默默将帷幔放下,将靳忠叫了进来。
这产房之中,此时的等闲男子是不得也不会入内的,但显然内侍不在男人的行列之中。
“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愿娘娘和小殿下都长长久久,康健平安!”
待靳忠恭敬行礼之后,德妃虚弱的声音便隔着帷幔传来,“陛下如何了?”
靳忠没有隐瞒,当即将自东方白遇刺入宫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
从太医问诊,夏景昀暴怒,到李太医提出截肢保命,夏景昀迟疑,再到东方白苏醒决定。
听到这儿,德妃的心登时揪成了一团,想到自小被她寄予无尽厚望的彘儿如果真的断腿截肢之后所面临的种种,以及这背后可能的内幕,方才心头的恐惧感再度来袭,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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