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但李庆的一句周人死绝了吗?让他内心震颤不已,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周人。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高远用力咬了咬嘴唇,随后拍马跟了上去。

……

贺州。

武成王封地所在。

宣康九年,奸相谋逆,时任贺州刺史宁远临危受命,起兵勤王。而后,因其忠肝义胆,战功卓越,于宣康十七年授封王爵,并加世袭。承祖上余荫,宁氏一族执掌贺州已有一百余年。

贺州全境地势平坦,沃野千里。南起定陶,北接长宁(长宁不是郡城,是关隘),东临神京,西连凉州。因其战略位置十分优越,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上阳郡,武成王府。

一身黑色劲装的宁毅正在月下舞刀。

静时如青松傲雪,急时如狂风骤雨。银霜勾月,宁毅眼携杀伐之气,臂沉千钧之力。大开大合之下,刀光如虹,划破夜空。

“王爷,子时了。”贺州军副将,吴忠奎递过来一张汗巾。

宁毅缓缓收敛气息,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将手中环碧刀用力插入木桩,才接过了吴忠奎递来的汗巾。“陛下最近召见徐沧之子了吗?”

“回王爷!恰巧今夜有来自神京的信鸽。据信中所书,陛下正是今日召见的徐平。”

“本以为还会过些时日,看来,我这侄儿也不是泛泛之辈啊。”(宁毅的妻子是顾婉君,顾婉君是徐沧的义妹,前文有提及)

“王爷,陛下是准备落子了吗?会不会仓促了些。”

“不要小瞧了陛下。一步快,则步步快,陛下现在最缺的不是时间,而是人。”宁毅将汗巾随手丢给了对方。

“王爷的意思是?”

秋风阵阵,演武场内老树微微摇晃,惊起几只夜鸟振翅而飞。

抬头望月,宁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忠奎,你若是陛下,你会拉拢徐平,还是打压徐平?”

“陛下召靖北王之子入京为质,不就是为了牵制北境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吴忠奎用力扣了下后脑,试探着回道。

“徐平入京数日,陛下都未曾召见,你以为陛下是在给他下马威吗?”宁毅继续问道。

“不……不是吗?”这话问得吴忠奎那本就不发达的脑瓜,顿时奇痒难耐。

“蠢材!去,搬张椅子来!”吴忠奎跟着宁毅有二十余年了,二人相处倒也随意。

不一会,吴忠奎扛着一大张躺椅跑了过来。“王爷,您坐!”

宁毅手枕后脑,缓缓躺下。“没那么简单,陛下可是高明得很。如今那么快召见徐平,想必是我这侄儿打破了他的布局。

“王爷?忠奎不明白。”

宁毅白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陛下如果只想皇权稳固,他不会削藩。但陛下要的恐怕不只是皇权稳固。

大周异姓王统共有三位,实力当属靖北王府最强,我武成王府次之。

镇南王年迈,其子嗣虽多,却为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难当大任。本王若是皇帝,会拉拢靖北王,打压武成王,怀柔镇南王,分而待之。”

忠奎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唇亡齿寒,这道理连末将都知道,几位王爷又岂会不知?”

宁毅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徐沧的实力最为雄厚,于陛下有从龙之功,于社稷有戍边之能,轻易动不得。

要说拉拢,联姻是个不错的办法。不管结果怎样,起码一定时间内可以稳住。镇南王府内斗严重,无论欧阳正奇想要传位给谁,只需扶持其对手,南境便不足为虑。

待南北安分之后,本王自然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把对方晾在一边,进京数日都不曾召见?”

宁毅的眼中露出些许不屑。“明疏暗拢而已,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皇帝怠慢徐平,朝中那群人又会如何?”

“古往今来,皇权与臣权之争不断,陛下晾着他,朝中那些人自然会拉拢他。”

宁毅微微颔首。“开窍了啊,忠奎!反之,如果陛下亲待他,朝臣们自然会打压他。等有朝一日,那群人亲手把徐平送上高位,却发现徐平是陛下的人,岂不心惊?”

忠奎绷着张苦瓜脸,思来想去。“这一旦暴露了,朝中哪些狗东西不得玩命针对他?”

“这是自然,到那时,陛下会出来保他。”

“王爷,那陛下从一开始就提拔徐平不就行了。为何要搞那么复杂?末将脑壳都要烧了。”

宁毅略显无奈,今晚的话题属实是有点为难这个武夫了。

“徐平在朝中要有一定的权柄。否则到不了既定高度,如何成为有用的棋子?关健在于,从一开始就被打压,陛下是怕他起不来。”

话到此处,吴忠奎整个思路都活了,仿佛重新长出了脑瓜。“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着吴忠奎这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宁毅笑着捏了捏眉心。

“王爷,那您说徐沧会和陛下联姻吗?”盏茶的功夫,吴忠奎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不好说。徐平才入京几天就打乱了皇帝的布局。谁知道徐沧在想什么!”

联姻之事,宁毅确实难以揣测。对于徐沧来说,赐婚这种事,抗旨也无伤大雅。但万一这个便宜侄儿见色起意呢?隆圣帝那几个公主可都是大周有名的美人。

“王爷,咱们为何不联手其他几位异姓王?三王若是同心协力,陛下又能如何?”在吴忠奎看来,能够执掌一境的,岂是蠢材?皇帝的想法,几位异姓王又如何不知?

闻言,宁毅久久不语。

唇亡齿寒,道理是如此的浅显。

尚未真正祸及自身时,谁又能真的掏心掏肺。

“忠奎,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既得利益大于一切,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同心协力。本王也不行。”

夜,渐深。演武场的木台上,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偶有几声犬吠,和些许远处飘来的桂花香。

“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兵甲案呢,纪康肯定是被冤枉的。暗幕兵丁,私造甲胄,他哪有这个能力!”宁毅撑起身来,舒活了下筋骨。“齐王虽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本王有。祖宗把武成王府的百年基业交到了本王手上,岂可拱手相让?想削藩?”

“啪!!!”宁毅随手打出一道内劲,将身旁的木桩轰成了齑粉。“若是有朝一日陛下觉得本王想谋反,那本王就必须有谋反的能力。”

……

子时二刻。神京。

“开门!快开门!”李庆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京卫司衙门前,用力敲砸着府门上的铜环。

“吱……嘎…!”司衙大门缓缓打开,几名值夜的府兵走了出来。“谁啊,在此大呼小叫?”

“我乃督学司李庆,有要事求见吴司首。”李庆气喘吁吁的说道。

几名府兵相视一看,转头说道:“司首大人不在,有什么事明儿个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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