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嗯……那朕就封你的生母为‘静娴夫人’,你觉得如何?”
谈锦萱恭敬地叩下头去:“臣女替娘亲谢过陛下封赏。陛下惠恩,臣女没齿难忘!”
四皇子笑着上前一步道:“父皇,那谈小姐的嫡母……”
经沈世卿一事,皇帝一听沈家,心里就火气直冒。只是现如今,沈钧还在北疆,若自己一怒之下做的够绝够狠,沈钧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徒生造反之念,那他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这个时候,只有先稳住沈钧,再慢慢想办法一点一点从他手里夺回兵权。沈家这棵树长得太高大了,是时候该修剪修剪了!
皇帝回过神来,边思索边说:“你的嫡母沈……”
“陛下,臣女的嫡母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谈锦萱清亮坚定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愿意为沈荣讨任何赏赐。一个阴险毒辣,天天费尽心思想置我于死地的嫡母,你凭什么跟着我得赏赐?想从我身上占得便宜,门儿都没有!
皇帝又是一愣,这小丫头竟然又在截他的话。那双清凛凛的水眸子,澄澈却又浑浊,有着初生婴儿般不带尘烟的圣洁干净,又隐隐藏着无尽的悲凉与沧桑。倔强、无情、温柔……一瞬间唤醒了他记忆深处熟悉的某双眼睛。“唔……”皇帝心脏猛然一揪,无穷的酸痛心伤从四面八方涌入心头,似千万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筋骨血肉。
皇帝缓缓走向龙椅,坐下闭眼掐了掐眉心,疲累摆摆手:“都退下吧!”
书房里的人相继行礼退下,谈锦萱走出来的时候,三皇子竟意外的在门口专门等她,就只为了说一句话:“谈三小姐,前途无量啊!”
谈锦萱笑笑没说话,然而后面正走过来的凌钰却开了口:“三哥,你说错了。不是谈三小姐,而是锦阳郡主。是吧?四哥?”'
并行的四皇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六弟说的对,锦阳郡主。”
三皇子冷哼一声,斜睨了谈锦萱一眼,猛甩衣袖,扬长而去。
谈锦萱正要离开时,却被四皇子唤住:“本王要与六弟同饮一杯,郡主可否赏脸一起呢?”
谈锦萱点点头。三人刚迈开一步,却……身后七皇子飞奔而来:“六哥哥,六哥哥,我也要去!”凌钰狠狠掐了七皇子圆圆的脸蛋一下,怒道:“走开,也不看看刚才什么个情况,父皇发火,我都大祸临头了,你却还在不知轻重地拆我的台,你是不是看到我伤痕累累,你才高兴是吧?哼!”凌钰生气地偏过了头。
“六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七皇子满眼委屈,小心翼翼地去扯凌钰的衣裳。
凌钰一把甩开七皇子伸过来的手,那响亮的一声脆响,七皇子的手上紧接着出现了一道红印。七皇子瘪瘪嘴,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凌钰。
凌钰心里也堵了气,这家伙损起他来不分场合。每次知道他挨了打,才后知后觉过来安慰他,那还有什么用?疼都受了,心已凉了。
“四哥,我们去喝酒!”凌钰冷着脸说道。他今日不打算理那臭家伙,让他好好反省一天。
凌钰气冲冲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四皇子笑一声紧跟上去,当然,还有谈锦萱。
皇宫里供皇帝吃茶聊天、饮酒作乐、吟诗作对的风景小径数不胜数。从御书房出来,左拐,行走一射之地,就到了一处名曰“雾花潭”的休憩地儿。见一处桌椅,凌钰一屁股坐下。“去拿酒来!”紧随的四皇子吩咐道,身旁伺候的宫人匆匆而去。
“四哥,你也知道,那个家伙……”凌钰刚想要抱怨几句,头一抬,不远处,谈锦萱与七皇子说说笑笑、蹦蹦跳跳。那家伙分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儿。
臭小子!臭丫头!凌钰心里狠骂一声。“噼啪”一掌,木桌中间就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我?为什么受委屈的总是我?
烈酒入肚,暖意融融。四皇子与谈锦萱相谈甚欢,凌钰此时没心情理睬,端起酒盏一杯一杯往下灌。有多大委屈呢?谈锦萱瞅一眼,四皇子也没去劝,任凭凌钰一杯接着一杯入肚肠。
脸上、身上沾满了酒水,可凌钰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是苦涩还是甘甜呢?那种苦乐交织的感觉一直顺着他的喉咙流进他的心里,最后暖成一条河流,在心间隐隐发热,却还是苦乐交织的味道。
渐渐地,凌钰脸上泛起了红晕,已经有些醉晕晕,七皇子不忍,小声劝了几句。凌钰根本就没搭理,“咕噜咕噜”又是几口灌入心肠。
“殿下……”终于,谈锦萱想要去劝阻。然而却被四皇子一语挡住:“心里难受,要让他释放出来才行,大醉一场,对六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谈锦萱觉得四皇子说的在理,便也止了声。
“四哥,你说父皇,他为什么总骂我?他还打我,还踢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儿呀?从小到大,他就只打我!你看!我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凌钰说着作势要去脱衣裳。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四皇子连忙应声,抓住凌钰不安分的双手,替凌钰将衣服重新穿好。
至此,凌钰彻底被自己灌醉了,开启了胡言乱语怼人怼天之模式。
“你们一个个都不理解我!你们一定认为我给皇家丢脸了吧?四哥,你也看不起我是吧?我就是不学无术,我对国事政事没兴趣,我就想过我逍遥自在的生活,这有什么错吗?”
“还有你,你个小……小鬼头,你总是在拆我的台,你是不是希望我挨打呀?我挨打你是不是很高兴呀?哼!我受够你了……”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蠢女人!”谈锦萱猛地一愣,凌钰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原本炯炯有神眼睛此刻却是没有一点儿焦距,却还能看清她坐在哪儿。只听那凌钰指着她说道:“本王对你那么好,本王就是喜欢你怎么?你干嘛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本王哪点比不上五哥?你这个女人,不识好歹!”
醉了!彻底醉了!谈锦萱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法跟一个智商着急的醉鬼讲道理,索性闭口,不言语了。
“还有……还有表面上,那个看起来人模人样儿的五哥……”
“快扶六殿下回去!”四皇子见凌钰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倒了一肚子苦水。无奈摇摇头,长这么大,原来六弟心里这么委屈啊!
“六弟,六弟……”四皇子扶起凌钰,凌钰整个身子瘫倒在四皇子身上。“哎哟!”四皇子闷哼一声。这小子,死沉死沉的!
被宫人搀扶回去的时候,凌钰的脚步是七扭八拐的。疯劲儿特别大,一掌打飞了扶着的宫人,结果自己险些蹿倒在地,场面一时之间难以控制。
“抬轿子!”四皇子大声吩咐道。
车轿抬来,众人合力才将凌钰塞进车轿,四皇子为保险起见,用一指粗的麻绳儿牢牢的将凌钰绑在了车轿内。
望着远去的车轿,谈锦萱心里真不是滋味儿,那家伙今日为何要大醉一场?可是她……为何心里会隐隐发疼呢?是的,他在她面前出尽了丑,也是又闹腾又滑稽,可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他们是同病相怜,所以他们才会狼狈为奸!
车轿一直抬进了六皇子府。“哼!”轿中之人冷笑一声,撩起轿帘飞身而下。那一根粗的绳子早已断成几根,被扔到地上。阴险毒辣的伪君子,想从我口中套话,想试探我,那我就只能演一场好戏给你看了,就是不知道精彩不?
谈锦萱跟七皇子一起回去的时候,七皇子是垂头丧气、一脸不悦的。
“怎么啦?小可爱!”谈锦萱语气格外温柔。
七皇子小嘴吧唧两下,却还是一言不语。他今天好像闯了大祸了,那六哥哥真的生气了!怎么办呢?七皇子走着走着突然止了步,“嗖”得转身,一股烟儿跑没了。
唉……想是跑去找凌钰了吧!兄弟互掐,却还是放心不下对方,凌钰和七皇子……谈锦萱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灵儿啊!你在哪里?谈锦萱抬头望天,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阳光下,竟是斑斓的彩虹之色。
算上今天,谈锦萱在灵慧宫已经待了整整三天。一回到房间,谈锦萱就吩咐小离收拾行囊,自己则去给慧妃娘娘请辞,慧妃见谈锦萱心急,也不挽留,叮嘱了她几句,又送了大量的滋补药材,谈锦萱微笑着接过。可是一转身,她的笑容就蓦然消失。对!应该及早离开这里才是,慧妃的热情会让她心里负担累累,愧疚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所以,明日一早,即刻回府!
近一个月时间,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床铺,谈锦萱叹一声:“还是自己的地儿好啊!”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有不可言语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