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一个混迹在北疆五虎内的太平军细作充当阶级敌人,叫李茂、李贤、谢安三人得以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准备私下联手,将那个太平军的细作揪出来,可当三人坐入席中时,却依然感觉还是那样的尴尬与不适。
也难怪,毕竟三人代表的阵营不同。
谢安毋庸置疑是保皇一党,在他的背后,有天子李寿的信任,还有梁丘家、长孙家、吕家等世家名门的鼎力支持,如同当初的太子李炜般,占据着冀京五成以上的势力。
在朝廷六部衙门中,已得到兵部、刑部、礼部这三部的支持,哪怕是在李贤所主导的吏部中,亦有王旦担任着吏部侍郎的职务,分摊着吏部的职权,更关键的是,像大狱寺、卫尉寺、南镇抚司六扇门、北镇抚司锦衣卫,凡是冀京内有权当场拿人的衙门,几乎都在谢安的掌控之下。
相比较谢安,李贤则是冀京李氏皇族以及三十一支李氏王室分家的代表人物,手中把持着户部、工部、御史台以及大半的吏部,尽管在权柄上不如谢安,但是他手中有户部与工部这两大牵扯到大周朝廷国库收支的紧要衙门,还有御史台这个可以主导舆论的监察机构。
记得李贤初登丞相宝座的时候,谢安与李寿曾想方设法打算将户部收到自己这边,然而,李贤却死咬着户部这块不放,用他的话来说,户部是维系整个大周境内百姓安定的最至关重要的六部衙门,岂能交给一位什么都不懂的新皇,以及一位以贪财传名于冀京的朝中权臣?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争论之后,李贤以交出吏部一半权利作为交换条件,支持谢安与李寿的老亲信王旦担任吏部侍郎。以换来谢安与李寿绝不染指户部的承诺。
一提到这件事,谢安心中便充满怨气,毕竟当时李贤那他的目光很是古怪,仿佛谢安在控制了户部后就会将国库里的藏金藏银统统都搬光似的。
真是激气!
当我谢安什么人?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难道我不知道国库乃维系大周稳定的根?再说了,国库里库藏那么多,我搬地光么?咳,不是……我就欣赏下什么叫做金山、银山,这都不行?
但是很可惜的。李贤丝毫不买谢安的账,尽管他几乎将冀京大部分的执法衙门交到了谢安与李寿手中,可国银这一项,他却说什么也不放手,想来。这位爱国爱民的李氏皇族子孙,多半是怕李寿与谢安在上任后不分轻重,败光了祖辈、父辈们所留下的积蓄。
如果说在人力上谢安保皇一党占据着绝对的上风,那么李贤便可以说是控制着大周财力的命脉,论势力,就好比是当初的皇三子李慎,虽敌不过太子李炜。但也能叫对方投鼠忌器。
总得来说,如今的冀京,谢安与李寿一方占五分,李贤占三分。最后两分属中立,其中最是耳闻能详的,无疑便是[冀京四镇]之一的家,与其现任当家。光禄寺卿钦。
总得来说,谢安与李贤虽然有些政见上的矛盾。但他们亦同属冀京朝廷这个大阵营,而燕王李茂则不同,原先李茂在冀京六部衙门中兵部颇有名望,还有梁丘舞这位同门师妹与其遥相呼应,但自从谢安娶了梁丘舞与长孙湘雨后,兵部内无论是梁丘家还是长孙家的势力,一并归入了谢安的麾下,这使得李茂在冀京彻底失去了可立足的势力,不过即便如此,无论是李贤还是谢安都不敢小看这位燕王殿下,毕竟李茂真正的势力在北疆,万一惹恼了他,单凭冀京现有的军队力量,还不一定就能稳胜李茂。
保皇党的代表人物谢安,冀京李氏皇族与三十一支李氏王室分家的代表人物李贤,以及北疆阵营的代表人物李茂,当这三人同处于一个屋子里时,不难想象屋内的气氛何等的尴尬、紧张。
而使得这种现象更加明显化的,便是三人所座席位的摆置。
看上去有些好笑,谢安、李茂、李贤三人的案几摆置大致呈三角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表示着他们身处于大周内部不同的势力阵营。
李茂身后从席中,北疆五虎作为陪臣依次就坐,论人数,这一方是最多的,论实力的话,无疑也是这一方最为强大,毕竟北疆五虎身就是足以比拟费国、季竑、耿南这等六神将的猛将,其中,那个佑斗的嚣张家伙甚至比费国还要强上许多,更何况还有至今未展示丝毫武力的燕王李茂。
倘若梁丘舞与金铃儿不在身边,谢安还不敢与这些个家伙久呆。
而李贤一方的陪臣,自然便是其心腹亲信季竑无疑,有些时候,谢安真有些纳闷,这两个男人的感情是不是好地有些过头了?毕竟据他了解,季竑即便在担任了吏部尚书这个职位后,依然未搬出李贤的贤王府,再加上李贤即便在清楚追求长孙湘雨毫无希望后,亦不曾纳入王妃,这难免叫人有些想入非非。
至于谢安一方,其陪臣无疑便是梁丘舞、长孙湘雨与金铃儿三女,其中,梁丘舞与金铃儿是担忧李茂的存在是否会对他们的夫婿带来威胁而就坐在旁,至于长孙湘雨嘛,这个奇葩的女人纯粹只是为了看好戏罢了,毕竟她对[六神将]这等大周内部的无间道成员颇有些兴趣。
当然了,对她而言最感兴趣的,无疑是想到用这个办法来从内部瓦解大周的人,那个叫她预感到日后会成为劲敌的、智慧与她不相上下的女人,尽管她眼下还未确切探明那个女人便是[四姬]之三,[天上姬]刘晴。
酒,一巡一巡地喝着,可谢安、李茂、李贤期间所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更多的时间则是无声的沉默。别说正常人,就连傻子都看得出屋内气氛很不对劲。
对此,谢安感到十分不满,毕竟他的大老婆梁丘舞眼下被李茂直勾勾地注视着,而二老婆长孙湘雨呢……
李贤你个臭小子,别以为你时不时地偷偷张望一眼我就没看到!
而叫谢安感觉更加不悦的是,这回就连金铃儿也没能逃过,被北疆五虎中的好几个愣愣地盯着看。
也难怪,毕竟金铃儿来就年长梁丘舞与长孙湘雨许多岁。作为一个女人而言正值极具成熟韵味的黄金时期,相比较之下,无论是梁丘舞、伊伊,还是长孙湘雨,眼下都略显青涩。日后如何暂时不说,至少就眼下而言,谢安家中四位娇妻,便属金铃儿最具成熟女人的魅力。
虽说女人生得漂亮,男人脸上也倍感有光,可像这样叫别人肆无忌惮地盯着瞧,谢安还是感觉十分不爽。
举起酒杯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谢安狠狠瞪了一眼李贤,用眼神示意他针对眼下的处境做出一些改变,毕竟这回可是李贤等人不请自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安的目光示意,李贤咳嗽一声。暗自压下心中对于长孙湘雨的几分怀念,一脸夸张地举着杯子笑道,“不曾想到,谢大人府上竟备有这等佳酿。叫小王等险些沉醉在这等美酒之中……”
不得不说,李贤不愧是足以担当丞相的料子。一句话就将他与李茂方才的失态揭过,还顺带地称赞了一下谢安府上的美酒,难怪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原太子李炜与皇五子李承的旧有势力收归麾下,甚至还说动了大周境内三十一支李氏王室分家作为后盾。
得李贤率先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谢安这边也轻松了许多,顺着他的话接口说道,“贤殿下喜欢便好,此酒出自城内广渠街上一家酒楼,字号[汇仙居],在府看在,比之皇宫贡酒亦不逊色分毫。”
李贤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汇仙居……好名字,好字号!——竟能得谢大人如此推崇,小王日后倒是也要去见识一下……”说着,他转头望向李茂,微笑说道,“皇兄以为如何?”
要知道李茂虽然性格有些冲动、鲁莽,但人却也不傻,哪里会猜不到李贤与谢安二人的用意,在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暗自叹了口气后,板着脸平淡说道,“还算凑合!——甘醇爽口倒不是不假,总归比不上我北疆的[火烧酒]灼烈,乏味地很!——给妇道人家喝倒是挺合适的……”
这家伙……
谢安暗自咬了咬牙,他哪会听不出李茂这是拐着弯在骂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故意说道,“不愧是燕王殿下,当真是豪气万丈!——似殿下这般真豪杰的男人,想来不乏优秀的女子倾慕,真是叫谢某嫉妒不已啊……对了,此番燕王殿下来冀京,不曾携同王妃么?”说到这里,谢安故意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话音刚落,李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面色涨红,双目微眯,死死盯着谢安,仿佛恨不得将谢安整个活吞。
还王妃……王妃的人选不已被你捷足先登给娶了么?!
就在李茂心中大怒之下,屋内却响起了一个不合气氛的女声。
“王妃?”疑惑地望了一眼李茂,梁丘舞略带惊讶地问道,“四殿下莫非已成婚?”
梁丘舞的话中,隐约带着几分欢喜。
虽说早时候她并不清楚李茂对她的感情,但是随着长孙湘雨的告诫与提醒,使得她渐渐也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视如兄长般的李茂,竟然早些年前便一直倾慕着自己,这叫梁丘舞有些为难。
说实话,梁丘舞来就对男女间的感情看得比较淡,比起找一个合适的夫婿,她更倾向于自己发愤图强、振兴梁丘家,若不是长孙湘雨当初的设计,使得她于谢安,不得不下嫁,或许她都想不起自己有朝一日还要嫁人为妇。
而后在长孙湘雨的暗示告诫下,梁丘舞这才渐渐理解了李茂、谢安与她三者的尴尬关系,虽说五日前,她已在皇宫大殿之上已做出表态,很是坚定地站在夫婿谢安一边,有意要与同门习武的李茂划清界限,但归根到底。这件事亦叫她颇为难受,毕竟李茂是她视如兄长般的存在。
而如今听谢安这么一说,梁丘舞倒是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谢安说得很直白,似李茂这般豪杰,如何会缺少优秀女子的倾慕?或许他在北疆早已与心慕的女子完婚,如此,在她看来,李茂与她的夫婿之间。便不存在有最根的矛盾了。
她哪里猜得到,是她的夫婿谢安不安好心,故意这么说来报复李茂先前的嘲讽罢了。
望着梁丘舞那仿佛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李茂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似眼下这等景象,他如何好厚着脸皮说,他至今未娶正室便是在等着她?
“呃……是、是吧……”抵不住梁丘舞那期待的目光,李茂勉强对起几分笑容,强忍着心中的痛意,点了点头,毕竟梁丘舞如今已嫁为人妇。说什么都晚了。
“咦?”见李茂的反应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梁丘舞脸上露出几分纳闷,正要说话,忽听屋内响起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你笑什么?”梁丘舞疑惑地望向以扇遮脸、笑不可仰的长孙湘雨。
笑你真是笨。被安哥哥当枪耍了那李茂一番,竟然还蒙在鼓里……
瞥了一眼频频用眼神暗示自己莫要多嘴的谢安,长孙湘雨也不回覆梁丘舞这位同室姐妹,只是朝着谢安张嘴做了一个口型。
毒舌……
有么?
清楚瞧见了长孙湘雨所做的口型。谢安很是汗颜。
抢了横刀夺爱人家的心上人,最后还拿这件事去讥讽人家。这确实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不过嘛,谁叫李茂那家伙先出言嘲讽的?
想到这里,谢安倒是显得颇为心安理得了,虽然他也清楚,若不是为了揪出有可能潜伏在五虎众内的太平军细作,若不是当着梁丘舞的面,那李茂极有可能当场就掀桌子了。
总得来说,李茂与谢安的交流,并不是太乐观,不过从某个角度说,二人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才是最符合眼下事态的,不至于叫潜伏在五虎众内的太平军细作察觉到不对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贤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着谢安问道,“对了,谢大人,贵府厨房的厨子,可知如何烘烤整只的肥羊?”
终于要开始了么?
谢安心中一紧,陪着李贤演戏,摸了摸下巴,故作疑惑说道,“不是烤熟就好了么?”
话音刚落,就见李贤仿佛被人踩到了尾巴般坐直了身子,一脸着急地说道,“哪那么简单?据小王所知,烘烤过程中有数十道手续的……谢大人你也真是的,不清楚此事就直说嘛,白白糟蹋了小王所选的上等肥羊……”
“府哪知道……”
“罢了罢了,也是小王考虑不周……”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李贤转头望向李茂身后五虎众,急声说道,“五位将军久居北疆,想来也知晓如何烤制肥羊吧?——还请到厨房指点一下,免得谢大人府上的厨子糟蹋了美食!”
“这……”五虎众面面相觑。
请人吃饭还要人自己去厨房指点如何烧菜?这谢府倒也稀奇了……
想到这里,五虎众转头望向李茂。
李茂点点头,说道,“权当是作为谢尚书请我等赴宴的报酬吧,叫他也尝尝我北疆的美味……佑斗,你有伤在身就算了,你们几个,谁去一趟厨房!”
排除了佑斗么?
李贤与谢安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对于李茂的做法心中已做出判断:李茂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玩忽,既然他排除了那个为人狂妄的佑斗,想必有他的道理。
换而言之,就是除佑斗以外的另外四人了……
张齐、曹达、乐续、伍衡……
“由末将去一趟吧!”五虎众的乐续站了起来。
见此,谢安对着身旁的金铃儿使了个眼色,金铃儿会意,站起身来,微笑说道,“既然如此,余来替将军带路吧……”
“……”乐续闻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金铃儿,一来是他方才已取过一次厨房,不需要金铃儿来带路,二来嘛,凭着金铃儿身上衣饰判断,乐续也不难猜测此女乃谢安的妻妾,如此身份尊贵的女子主动来替自己带路,这不免叫他有些纳闷。
似乎是看出了乐续眼中的疑惑,金铃儿微微一笑,用方才谢安教他的话解释道,“妾身不胜酒力,欲回屋歇息歇息,顺道可替将军带带路……”
乐续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抱拳说道,“如此便有劳谢夫人了……”
“不敢……”金铃儿盈盈一礼,朝着内室而去,看她眼下优容华贵的模样,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竟然会是名声响彻江南黑道的大周顶尖刺客。
值得一提的是,待乐续与金铃儿离席后不久,张齐、佑斗、曹达与伍衡亦先后以如厕的名义离开了席位。
望着五虎众那空着的席位,李茂、李贤与谢安很有默契地互望了一眼。
就眼下的形式而言,要行刺李茂并嫁祸谢安的最佳的办法,就是在待会奉上的酒水、菜肴中下药。
要知道,李贤方才之所以故意叫五虎众扛着那两只肥羊送到厨房,目的正是为了叫这些人了解谢安府上厨房的位置,而方才,李贤与谢安一番做作,也是为了替那个潜伏在五虎众内的太平军六神将制造下药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谢安才会叫精通药理的金铃儿借故离席,暗中监视厨房。
可以说,李贤已替那个六神将安排好了最佳的下药机会,剩下的,就看那个六神将是否有胆量咬住这个香饵,借此机会下药铲除李茂了……
正如李贤先前所言,香饵已投下,坐等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