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报警号角冲天而起,骤然撕裂了黑夜的宁静。
辽军大营突然苏醒,人喊马嘶,战鼓如雷,一队队士卒冲出帐篷,一列列骑士冲出营寨。辽军在睡梦中惊醒,在惊惧中列阵,然后急速撤离。
武定军的副使、都监,都指挥使、都虞侯,还有各营指挥使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中军。
萧和尚奴带着扈从们已经上马了,正准备离开,看到一帮下属匆匆而来,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聚集到自己(身shēn)边。
“刚才斥候禀报,叛军正向文广陂杀来,显然是打算包围我们,把我们围歼在此。”和尚奴一边策马急行,一边匆忙说道,“马上撤离,丢弃辎重,丢弃营帐,全速撤离,快,快……”
众人大吃一惊,骇然四顾。各营指挥使二话不说,打马就跑,回去带军队撤离去了。
“节使,叛军距离我们还有多少路?”副使耶律庆纪也是一夜没睡,两夜通红,急切问道,“昨天斥候禀报说,叛军还在西京城下,怎么一夜之间,叛军就杀到这里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神仙。”和尚奴没好气地骂道,“李虎打仗,向来虚虚实实,无从捉摸。斥候说他昨天还在西京在城下,难道他亲眼看到了?我早就说过,推进速度要慢一点,不要孤军深入,免得给叛军一口吃掉了,你们就是不信,说什么陛下就在长城外面,耶律马哥正在牢牢盯着李虎,不会有事,结果如何?”和尚奴指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林,怒声吼道,“李虎来了,正在包围我们。这都是你们的错。”
没有人答腔,大家伙跟在和尚奴后面,打马飞奔。
萧和尚奴原来是东北路的归州观察使,被女真人一路追着打,后来带着残部逃到了中京。好几年了,没有得到升迁。这次好不容易荣升奉圣州节度使,但他新来乍到,人头不熟,武定军上上下下都不是他的人,做什么事都横生挚肘,正准备要换人的时候,李虎来了,吓得他不敢换了,免得把军心搞乱了。 自 我 把军队搞散了。
和尚奴在成州大战的时候和李虎交过手,知道李虎的厉害,但武定军的人不知道。在他们的印象里。李虎不就是一个反贼嘛,不就是靠着和完颜阿骨打地裙带关系打了几场胜仗嘛,有什么可怕的?西京道是我们的地盘,在这块地方我们是地头蛇,李虎就算是条过江龙,但到了西京道,他就是一条土蛇,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要把他打回原形。让他滚回辽西去。
人就怕无知。无知者无畏啊。武定军地人听说要到西京攻打叛军。一个个很高兴。摩拳擦掌。发誓要把李虎打得满地找牙。当然了。也有人害怕。但碍于面子。也跟在后面瞎起哄。和尚奴说。我们走慢一点。密切注视西京地动静。假如叛军后撤了。皇帝带着主力大军进了西京。我们再赶去会合。武定军地人却阳奉(阴yīn)违。嘴上答应着。脚下却很快。巴不得早早赶到西京。配合皇帝地主力大军实施围攻。以便抢点功劳。结果。走得太快。孤军深入。反而被叛军盯上了。马上传到了各军主帅手上。
毛军对此已有准备。这几年义军屡战屡胜。李虎更是名声在外。西京道地辽军不可能全无戒备。更不会像过去那样轻敌了。所以几万大军四面围上。极有可能被辽军斥候发现。我既然要围杀你。当然不会让你跑了。
“传令各军。点上火把。加快速度。全力包围辽军。”毛军当即下令。“急告云帅。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于羊河北岸挡住辽军。不要让他们渡河而过。退进长青城。”
“再告木桃李。我大军形迹已经暴露。请他率军沿着大路追杀。务必拖住辽军。”
传令兵四散而去。毛军翻(身shēn)上马。带着扈从急速奔向前木桃李驻马山岗之上。远眺数里外地文广陂。
文广陂上火把闪烁。亮如星河。但这道星河现在正在向东北方向急速移动。
“木帅,(情qíng)况不对。”副帅大悲奴举起手中马鞭,遥指前方,“辽军正在撤退,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
木桃李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肯定?”
铁骊人把(胸xiōng)口一拍,“我们打赌。”
“赌什么赌?”木桃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是在打仗,要死人的,这也能赌?如果辽军撤退了,我们该怎么办?”
“追。”大悲奴用力一挥手,“行踪已经暴露,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干脆点起火把,全速追击。”大悲奴转(身shēn)指指山岗下正在行军的将士,“我们有三个将的马军,七千多人,衔尾追击,气势惊人,绝对能把契丹人吓趴下。”
木桃李看看他,微微一笑,“没有毛帅的命令,你敢追?”
大悲奴立刻警觉起来,神(情qíng)戒备,两眼瞪着木桃李,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又上了这个汉人地(套tào)子。两人共事已久,并肩杀敌,生死与共,早就是好朋友了,但木桃李生(性xìng)狡诈,他是第一军主帅,每当遇到一些可能要承担严重责任的事,他就舀话(套tào)大悲奴,让大悲奴舀主意,这样出了事两个人一起倒霉。大悲奴没有什么心机,上了好几次当了,好在毛军是他的老上司,知道他地为人,每每蘀他遮掩,大事化小小事花了。
木桃李神色一整,又说了一句话,“我们是马军,如果我们发现辽军逃了,却迟延不追,没有把敌人拖住,导致围歼失败,我们虽然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但毛帅肯定会被总帅骂得狗血淋头。”木桃李偷偷看了一眼大悲奴,拖长声调说道,“你知道,军中一直有传言,说虎烈军现在就是过去的怀化军,说总帅不应该把虎烈军交给毛帅和高帅……假如这一仗无功而返,虎烈军丢了面子,有些人估计要在背后说长论短,总帅一气之下,极有可能……”
“追。”大悲奴冲着木桃李吼了一嗓子,“你是第一军主帅,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木桃李大笑,一脚踹上马腹。战马痛嘶,激(射shè)而出。木桃李背对大悲奴,招了招手,“兄弟,快走啊,杀人去。”
马军从崎岖的山道上迅速转入大路。火把点了起来,战马跑了起来,号角吹了起来,很快,一道汹涌澎湃的洪流厉啸而出,巨大的轰鸣声震撼了山林。冲上山峦,极目四顾,无不骇然变色。
远处的山岭上,数不清的火把汇成了一条条长龙,叛军正在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尤其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从西边地山峦间传来震耳(欲yù)聋的战马奔腾声,卷起的烟尘冲天而起,弥漫于半空之中。
“距离长青城还有多少路?”萧和尚奴大声问道。
“十五里。”有个随行僚佐急忙回道。
众人心里顿时一凉。十五里,太长了,来不及了。叛军正急速追来,距离辽军最近的只有四五里路了,武定军已经没有时间撤回长青城。
萧和尚奴不敢犹豫,当即下令,“停止撤退,就地阻击。”
阻击?舀什么阻击?反贼的马军正呼啸杀来,辽军人人自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等死了。
“上山。”和尚奴手指前方连绵山岭,大声说道,“上山坚守,固守待援。”
一帮将帅也顾不了许多了,先把眼前这道生死关度过去再说,于是辽军随即改变撤退方向,一万五千名士卒,三万多名随军民,蜂拥上山。
“派人从云门山方向越过长城,急奏陛下,请求陛下派军来援。”和尚奴匆匆写了几句求援的话,然后交给一队斥候,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书信送到白水泺。
“节使,南路都统耶律大石应该到了蔚州。”副使耶律庆纪小声提醒道,“向他求援,请他急速北上支援。”
和尚奴苦笑不语。皇帝已经从燕京抽调了五万人,他现在还要抽调耶律大石的军队,燕王怎么可能会放?燕王如今自(身shēn)难保,他既要守中京,又要守燕京,顾此失彼,哪有军队北上支援西京道?那道调兵的圣旨估计早被他扔到角落里了。
“派人去蔚州看看。”和尚奴叹了口气,“如果林牙来了,我们可能还有活下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