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猜想的一点都没错,又过了约莫两盏茶时候,外头还说着话的那三个婆子突然就没了半点声息。
璎珞听到了钥匙串叮当作响打在锁上的声音,苏景华却吓了一跳,像受惊却又企图反抗的小兽一样,突然爬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了璎珞的面前。
璎珞心头一暖,却并没阻止他的动作,只从她双臂下探头看去,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堵在了门前,一下子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璎珞挑唇笑了笑,道:“里头赃的很,别进来了。”
言罢,自然而然地用手一撑地面,跳了起来,顺手便脱掉了外头沾染了柴房脏污的长褙子,丢在墙角。她一面往门口走,一面拍了拍苏景华的肩,道:“走吧,发什么呆,难道你今晚还真想睡在这里不成?”
说着已走向了门口,柴房盖的逼仄,门也低矮,秦严微弯着腰才能探身进来,听璎珞出声阻止自己进去,便也不坚持只站在门口仔细打量了璎珞两眼。
见她虽然有些狼狈,可气色还好,瞧着也没受什么伤害,这才眉梢略扬,舒缓了面上紧绷的神情。
而璎珞几步到了门口,不等秦严反应便自行扯开秦严身上的斗篷钻了进去将自己裹了起来,动作随意而自然,亲昵又不失依赖。秦严的心一瞬间便像是被春风吹拂过一般,泛起了柔美的波澜。
他抬手半抱着怀中人,亦自然而然的将那娇人纳入了温暖的怀抱,只瞧了呆愕的完全不能反应的苏景华,道:“小子,自己找住的地儿,明儿五更过了便自行回来。”
说罢,秦严便没再搭理苏景华,弯腰抱起璎珞便迈步离开了柴房,大步往秋水院的方向走。
璎珞今日确实受了些罪,早上因忙着去拜寿,根本没能吃上正经食物,只用了些点心,中午虽是吃了席,可寿宴的席面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且她还没吃饱,那些姑娘们便都放了筷子,接着菜便被撤下去了。
然后就发生了苏景华毒害宋氏的事儿,姐弟俩被一番折腾丢到了这柴房后连口水也没喝上。
璎珞这会子有气无力,又饿又冷,也没想委屈自己,虽然她有时候性格要强,可这时候有男人却不靠哪就不是要强了,而是傻缺。
故此璎珞被秦严抱起便整个人若无骨头般挂在了秦严身上,只经过柴房外那处后罩房时往里瞧了眼,见门开着,里头依稀躺着两三个黑影,知道是那几个婆子,不觉有些不放心,道:“她们没什么事儿吧?明天醒来会不会察觉问题?”
秦严脚步未停,只道:“用了些致幻致晕睡的香,明日她们醒来记不大清楚今夜的事儿,便是察觉了不对劲也不会胡乱说话给自己招事儿的。”
璎珞便笑着道:“还是爷本事大,今天夜里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查看吧,若是发现我们不见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
明天便能离开了,这个时候璎珞是宁肯吃点苦,也不想再生出事端和变故来的。虽然相信秦严的办事能力,可却又忍不住担忧。
秦严托在璎珞腿弯儿的手却拍了拍她,道:“没事儿,爷今夜带了人来,都安排好了,有人守在这里。”
璎珞顿时眉开眼笑,抬手抚了抚自她的角度望去,秦严显得愈发英挺的下巴,道:“我有没有说过,认识你很好?”
秦严听的眸光微跳,低头望去,就见斗篷都璎珞探出头来,一张精致绝伦的小脸在夜色下莹莹白白似会放光一般,神态很是放松慵懒,眉梢眼角却堆砌着一抹流光溢彩的魅惑,妩媚的像是趁夜落入人间勾人心魂的妖。用妩媚柔情织就一张网,能将天下最心坚的硬汉溺毙其中。
秦严眸色愈发黑沉,抱着璎珞的双臂不自禁收紧,勒地璎珞轻叫了一声,这才声音略带暗哑地道:“莫撩爷,不然今晚你一定要后悔。”
璎珞便扬唇轻笑了起来,靠在秦严胸前安心地闭上了眼眸。
而柴房中,苏景华根本就没想到秦严会从天而降,这有些超出他的认知程度。
这可是定安侯府啊,靖王世子怎么像是自家宅院一样来去无阻的?苏景华觉得有些神奇,他的世界像是打开了一扇新门,自此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那日在祁阳郡王妃的庄子上,他是头一回见靖王世子,说起来当时因陡然知道秦严和璎珞的关系,苏景华当真是惊吓大过一切情绪的,直到秦严离开,苏景华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过后来他想到这事儿,心里却也是惊和担忧多过高兴的,他觉得靖王世子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靖王世子一看就是个冷人,这样的人哪里知道怎么疼惜姐姐!更何况,他的名声那么差,还是个克妻的,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景华还是想给璎珞找个像迟璟奕那样的人,温润如玉,心细如发,最好家庭关系简单,又能对璎珞一往情深。
他还想着,回头找了机会好好和璎珞说说此事,若是璎珞有心,他一定要说服祁阳王和郡王妃别将璎珞许配给秦严。
可方才瞧着璎珞走向站在门前的秦严,瞧着两人自然的动作,尤其是看着秦严小心翼翼抱起璎珞,苏景华却突然生出一种两人本就该如此,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感觉来。
这使得在秦严抱着璎珞离开许久好,苏景华还傻愣愣的站在柴房中没动作,直到一阵冷风吹进来,苏景华才抬手拍了下脑袋。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中邪了,姐姐还没定亲呢,那靖王世子就敢当着自己这个娘家小舅子的面对姐姐搂搂抱抱的,这样不知尊重,他怎么能够觉得赏心悦目呢!
一定是夜太黑!错觉!一定是自己饿的狠,幻觉!
明天一定要和姐姐说说这事儿。
苏景华这才迈步溜出了屋,他到底是头一回见识秦严的能耐,出了屋还有些不放心,蹑手蹑脚探头探脑的,脚下踩到一根枯枝,便吓得退了好几步。
见果然四下一片安静,这才往外走,路过那后罩房,却又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进了屋探了探倒在地上的那几个婆子的鼻息,知道人没死,难免又有些好奇,在屋中四下看了看企图发现人是怎么晕倒的。
谁知便吸进了一些屋中残留的香,觉出些头晕眼花来,苏景华才骤然惊觉过来,忙踉踉跄跄的奔出了屋子,也不敢多研究了,一路摸着去了。
蹲在柴房顶着的暗卫瞪着眼一路目送着苏景华的背影离开,这才摇头无声叹息。
主子这个未来小舅子好像人有点傻缺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秦严并未将璎珞带出侯府,兜兜转转直接回到了璎珞的住处秋水院。今日璎珞姐弟出了事儿,他们的下人自然也都被看押了起来,璎珞平日起居的西厢房里黑漆漆一点光亮都没有。
进了屋,因没生炭火,自然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不过比起那又阴冷又馊臭肮脏的柴房来说,这里已然是天堂了。
璎珞被秦严放在了床上,自行抖开被子裹了进去,这才可怜巴巴地望向秦严,道:“英明神武的世子爷,您啥都想到了,可怎么就没给我带吃的呢?”
秦严不放心,趁夜进了定安侯府,因先前也并不知道璎珞的情况,加之身上带些汤汤水水的也不方便,故此自然没事先准备热汤热饭的,此刻见璎珞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巴巴盯过来,想到放在一路上她呱呱直叫的肚子,不觉有些好笑,道:“你这里可有剩下的糕点?先吃两块垫垫肚子,爷吩咐人出府弄些吃的来。”
璎珞指了指熏笼旁的矮几,讨好的笑了笑,秦严过去弯腰瞧了下,见矮几下有几个带通风口的抽屉,拉开里头果然摆着三小碟子糕点。
他每样都取了两块并了一碟,又将抽屉关上,这才将碟子拿给了璎珞。
这些都是璎珞平日吃的,两块飘香梅花糕,两块玫瑰赤豆糕,两块红枣千层糕。
屋中没有热水,虽然吃糕点难免有些干冷,可这会子璎珞自然也顾不上挑剔,用了块梅花糕便冲要起身的秦严道:“这会子你让人上哪里去寻热饭?不是难为人吗,没得让你身边的人觉得我难伺候又娇气。”
说话间她又拿了一块赤豆糕,自己咬了一口,又取了一块递到了秦严的嘴边。
秦严历来不爱碰这些糕点,觉得甜腻腻的甚为不合口,可见璎珞自己都饿的眼绿了,还不忘将糕点送到自己嘴边一块,顿时便有些不吃对不住她一番盛情的感觉,张口吞了那糕点,竟头一回觉得味道还不错,也不是那么腻。
姑娘家吃的糕点都做的小巧玲珑,一口能够吞掉,不至于吃相狼狈,这糕点进了秦严口中瞬间便没了影,见璎珞又送了块过来,秦严却摇了下头,道:“寻份饭菜送来算什么难为人,你等着便是,爷今晚膳在宫里陪皇上用的,也没吃饱,正好一起用些。”
说着便要转身,璎珞却拽住了秦严的衣襟,道:“你没吃饱正好,等我用两块糕点有些力气了,你陪我偷偷去厨房,我亲自下厨做些便好,说起来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不想试试看吗?”
美人愿意洗手作羹汤,秦严虽然心疼璎珞这一日受了折腾,可也抵不住心中的渴望,见她眼神明亮,并不见疲倦之态,这会子身子也暖了过来,双颊红润,他顿时便又坐回了床边。
璎珞便笑了,迅速解决了碟子上的糕点,跳下床寻了件斗篷披着便又挂在秦严身上,由着他抱着从后窗跳了出去。
她一路指点,很快两人便避开巡夜的婆子到了大厨房。
今日寿宴虽然没半完美,可也足够折腾人,下人们忙碌一日早便睡了,大厨房附近自然连着鬼影都没有。秦严弄开了门,两人进去,秦严寻了烛火点亮,璎珞便先在厨房中转悠了一圈。
已经这样晚了,她自然没打算大显神通,做什么大菜,只准备做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两人早早吃了也好早早休息。
璎珞大致瞧了下,大厨房里光各种面粉便有十来种,小麦粉,豆粉,高粱粉,荞麦粉不一而足,因老夫人寿辰,各种食材不管是荤素,只要这时节有的,大厨房便都备着。
对此璎珞很是满意,挑选了几样食材出来,璎珞挽了袖子准备开工,回头却见秦严有些茫然地还站在烛台旁边,虽然他神情依旧淡然从容,可璎珞还是从他的站姿上瞧出了些许局促来。
那老大的人站在那里,让璎珞有种格格不入之感,见他愣着不动,明显有些茫然无措,璎珞顿时便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
笑了笑,她很是得意地叉腰指挥了起来,打发了秦严先将塞着的灶膛捅开,拔开里头未灭的炭,又吩咐他将火引旺,支锅烧水……
秦严能在野外很快生火烤肉,弄出吃食来,可却并不代表到了厨房这种地方,他也能发挥做饭的特长。
这地方他显然是头一回来,引燃灶膛里的火和野地里生篝火显然也不大一样,璎珞依着案台好笑地瞧着他一通手忙脚乱,这才似摸着些规律,慢慢上了手,不觉抿唇笑个不停。
待那边秦严摸了把汗,瞪过来一眼,璎珞才转身忙起自己的。她动作迅速的从面缸里舀了些小麦面,利落的加了水,和面揉面。
她如今身上有了力气,和面倒也快,弄好后盖上盖子醒面,便开始准备卤。
她准备做两碗普通的打卤面,这里食材丰富,做打卤面又快又不寡味。她估摸着秦严应该会爱吃。
她方才已经选好了木耳,香菇,黄花菜,瘦肉,鲜虾等食材,这会儿秦严那边的水已经烧的有些温热,璎珞舀了些水泡起香菇木耳。又用盐和各种佐料粉腌制了肉片放着。这才在秦严捅开的另一个灶上架起了炒锅,热了油放了八角,待香味炒出便将肉倒了进去翻炒,接着又炒了两个鸡蛋都放在一边备用。
这时候厨房中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气,秦严原还担心璎珞说大话,他知道寻常的大家闺秀都是要学厨的,可也知道所谓的学厨都是背几页菜谱,能指挥着厨娘做出菜肴来便好,娇滴滴的小姐哪里会自己上手?
一不小心切了手,或是揉粗了骨节,岂不是得不偿失?
故此先时他还怕璎珞手忙脚乱,此刻见她动作行云流水的就炒出了喷香的肉片,黄灿灿的鸡蛋,一时都有些吃惊。
知道了她的能耐,秦严索性寻地方坐了下来,只悠哉地欣赏着美人挽袖操锅的画面,别说,还真是好看的很。
她身段生的好,突兀有致,这么动起来,难免就有些平日里看不到的动作,比如说一手此刻一手扶着锅柄,一手执着铲子翻搅油锅里头的姜葱炝锅,随着她的动作,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漂亮雪白的皓腕便不说了,那身前的鼓囊也因动作颤巍巍的动。
腰肢款扭,回身取食材往锅中丢时,裙摆轻扬,弯腰间凸显出挺翘的臀,裙子是顺滑的锦缎布料,即便冬日厚重却也服帖的沿着曲线垂下,他甚至能清晰的瞧见那两半滚圆间一条隐约的缝隙。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扭着,令人多看两眼便口干舌燥的厉害。
秦严觉得浑身发热,坐立不安,还没吃上热热的汤面他便一身薄汗,再不敢盯着那些敏感部位看,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了璎珞的脸上。
此刻灶膛里的火烧的旺,火苗跳动在璎珞的脸上,她的发丝有些散乱,染了柔光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边儿,愈发显得脸型秀美绝伦,妖娆明艳的五官却好似因这做羹汤的活儿而变得娴淑温婉起来,让人觉得她若是成了妇人,一定是这天下最漂亮的贤妻了。
秦严从来不知道女人做饭的样子竟然会如此的好看,令人只这样瞧着便有一种返璞归真,洗尽铅华,岁月静好的感觉。能将人的心涤荡的不染纤尘,洗却了血腥和狰狞,只剩下满心的安宁和平静。
他不知不觉便看地有些入了神,以至于璎珞将卤做好盛放出锅,回身时秦严目光还有些发直地盯着她。璎珞便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厨艺,便用筷子夹了点卤用汤匙托着送到了秦严嘴边。
秦严却有些怔怔的未曾张口,璎珞便哼了一声,道:“傻看什么,张口啊,若不好吃我今儿随你处置。”
秦严这才本能地张了口,带着浓浓汤汁的卤进口,意外的有味,酸咸香辣各味具有一般,简直浓郁鲜香的让人吞下舌头去。
却又不是那种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经过繁琐工序弄出来的精细感,而是带着些寻常人家粗茶淡饭又不失美味的天然质朴,总之秦严尝了一口便觉胃口大开,又种尝到幸福的满足感。
璎珞从他愉悦的神情便瞧出了这饭合他胃口,不觉得意地扬了扬眉梢,道:“我会做好多吃的呢,还知道好多药膳,以后慢慢做给你吃。你啊,有福了。”
她颇为傲娇地扬了扬下巴,睥睨了秦严一眼,转身便要去弄面条,不想身子刚一动便被秦严扯了一下,跌坐在了他的腿上,秦严将璎珞抱住埋头便朝她的唇吻去。
璎珞一手还拿着筷子,一手抓着勺子,不想他会突然发疯,禁不住躲闪着,道:“快放开啊,面还没擀呢,水都开了有一会儿了!”
她不配合,秦严却也舍不得放开,亲了几下都没亲到璎珞的嘴巴,倒被璎珞用筷子敲了两下脑袋,斥了一声,“秦严!别闹啊!”
秦严见她躲闪的厉害,这才无奈松开了人,璎珞水盈盈的眸光瞪了秦严一眼,便起身跑过去擀面切面,嘴上嘟囔着,“一会子水都烧干了,还怎么煮面啊,还有啊,醒面时间长了面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已动作迅速的擀好了面,也没切成细细的丝,而是切成了略宽的面丢进了锅中。待面条煮好,璎珞却捞了三碗倒上带汤水的卤,热热的冒着香气。
不必璎珞吩咐,秦严便起身过来端饭,见她做了三碗面,不觉挑唇一笑,只以为璎珞怕自己饭量大吃不饱,专门多做了一碗。谁知他还没美够,璎珞便笑着道:“弟弟也没吃饭,我给他也做了一碗,你带的人可跟着我们?能不能叫他将面送过去?”
见秦严愣住没说话,璎珞便以为秦严带的人留在了柴房那边,又道:“要不你帮忙送下?”
秦严顿时脸就黑了,他原本有种小媳妇在给自己男人做饭的错觉,这会子突然冒出个苏景华来,一下子便叫他觉得自己成了陪衬,璎珞是为弟弟做饭,顺手给他做了一碗罢了。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让他有种想将苏景华丢去军营最好磨练个几年莫回来的冲动。
他抿了下唇,端了碗便都放在了桌子上,道:“都这么晚了,你弟弟又不知道你会下厨做面,累了一日多半已经歇了,这会子再送面过去倒打搅了他。再说,他一男孩子,都那么大的人了,受点饥寒也没什么。”
璎珞虽然不同意秦严后一句话,可想了想也觉得苏景华大概已经睡了,便没再坚持,放下袖子坐在了秦严旁边,接过秦严顺手递过来的筷子。
璎珞学做面条的手艺还是在前世奶奶病重的时候,那时候奶奶就爱吃好克化的面食,璎珞便专门学了做面每天变着法的做卤给奶奶换口味。
后来奶奶没了,璎珞下厨差不多都是给苏阳做,苏阳不爱吃面,璎珞便也做的少了。等到了这里,璎珞也就在将军府上指点药膳楼的厨娘时亲手做过几回东西,却也不曾做面。
如今吃着久违的味道,竟有些心神恍惚,听着旁边秦严吃面发出的声音,璎珞望去。
就见灯影下男人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埋头吃面,吃的很是专心,好似那一碗面就是人间至味一般,跳动的灯影映在他眉眼间,其上挂着显而易见的舒展愉悦,很是满足的样子。
那神情让璎珞想到了奶奶,前世她也曾这样和奶奶头挨着头地一起吃面。
璎珞眼眶莫名有些发热,好像丢失了很久的东西突然被找了回来,心胸间充斥着一股酸酸涨涨的情绪。
秦严察觉到璎珞的目光,抬眸瞧了眼,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只挑着面盯着自己看,不觉几口吞咽了口中面条,道:“怎么了?盯着爷想什么呢?”
“想我奶奶。”璎珞本能地回了一句。
“……”
秦严有些无语,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说长得也算不错,璎珞瞧着他怎么就能想到个老太太呢。
“奶奶?”
秦严探究的反问了一句,璎珞这才晃过神来,笑着道:“就是以前教我做面的一位老奶奶啊,别问了,面要糊了,赶紧吃吧。”
秦严觉得璎珞没说真话,可她分明不愿多提,他也不再多问,又埋首吃起面来。两人将三碗面消灭地干干净净,略收拾了下厨房这才吹灯离开。
当夜璎珞便和秦严一起睡在秋水院她的闺房中,本来吃饱喝足实在不适合立马睡觉,可璎珞这一日实在累的很,如今吃的饱,浑身暖洋洋懒洋洋的几乎滚上床闭眼便沉睡了过去。
可怜秦严却有些难受,怀里抱着个美人,闭上眼,眼前晃动的都是她做菜时动作间流露的风情,那颤巍巍鼓囊囊晃动着的,那挺翘翘圆滚滚扭动着的,还有那细细的一折就会断的纤腰。
本来就火气旺,又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怀里抱着日思夜想的娇娇人,秦严一身身的热汗往外冒,又不敢动来动去的怕影响璎珞休息,顿时便觉得幸福不起来了。
勉强挨了小半个时辰,状况没好些,反倒心火更盛,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干点什么。
最后他也不敢再躺在床上了,索性悄悄下了床。璎珞却不知秦严这一夜过的委实折腾,她是被秦严摇醒的。
醒来时,外头天光还没亮,璎珞却知道是回去柴房的时候了,忙揉着眼睛坐起身。收拾了一下便又被秦严抱着跳出了后窗,一路直奔柴房。
璎珞到时,苏景华已经回来了,见秦严送璎珞过来,不待两人说话作别便冲上前将璎珞从秦严身边扯开,道:“姐姐,你赶紧将昨儿的衣裳换回来吧,方才我听到那后罩房有个婆子不停翻身,想来是快醒了。”
秦严瞥了眼对着璎珞说话,却忍不住拿眼角偷窥自己,一副鬼鬼祟祟心虚不已,说着瞎话的苏景华,只觉火气直冒。
心里想着,幸亏昨夜没给这小子送面条,实在是太明智了!下回有面条,他还得关门吃独食!
令秦严气恼的是,苏景华明显说瞎话,璎珞那么聪明的人居然还信了,当下便面色一变,示意他赶紧离开。
秦严顿时便感觉不妙了,他才体会到有个小舅子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秦严虽不甘心,可这会子也不能将苏景华怎么样,只能在心里给苏景华记了一笔,转身离开了柴房,又从外头锁上了门。
璎珞穿上昨夜丢弃在角落的外衣,和苏景华没坐片刻外头便有了动静,隔着门缝,璎珞瞧见那吴婆子往里头使劲瞅了瞅他们姐弟,接着她果然没有发觉什么,神情显得有些微呆地揉着额头离开了。
苏景涵的办事能力是很强的,辰时刚过,吴婆子便开了柴房的门,站在门口冲璎珞二人道:“族老们都到了,五姑娘,五少爷请吧。”
第一代定安侯祖籍并不在京城,而是在涠洲,且其也不是长房嫡脉。其出息了受封了定安侯自然便不愿再受制于涠洲苏氏宗族,故此便在京城中又另行开了分支。
故此如今京城的苏氏一族说起来都是第一代定安侯的子孙后代,经过这么些年,族人倒也不算少。当初老祖宗开分支,建宗祠时,苏家已经住进了定安侯府中,故此祠堂便也修建在侯府的一角,紧挨着的便是苏氏的族学,族人子弟平日都在祠堂边儿的族学读书。
今日三房要将一对庶出孽障赶出宗族,祠堂自然免不了早早便由专门的族人清理了一遍,打扫的纤尘未染。
祠堂是定安侯府最兴盛时候建造的,格外气派,高大的厅堂,精致的雕饰,上等的用材,无不显示着威仪。璎珞作为女子便是没犯错误也是不能进祠堂的,何况如今她还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故此婆子只押着她到了祠堂的第二进院落便令她跪在了院中的青石地上。
倒是苏景华被一路押着继续往前,璎珞前世也看过些关于古代大家族处置族人的报道,知道其手段毒辣阴狠,甚至远胜官府,根本就是没有王法随了族老之意想怎么凌虐就怎么凌虐。
她生怕苏景华会受伤,不觉紧盯着苏景华的背影,苏景华似有所察,回头安抚地冲璎珞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璎珞想昨日的事情闹的大其实也是有些好处的,苏景华毕竟还是孩子,被驱逐出宗已经是很严厉的教训了,想必苏氏的族老们该不会再动他用什么别的刑罚。毕竟将人除宗丢到府外都难活,再将人弄伤残了丢出去,那简直比直接杖毙来的更为残忍。
这时候外人难免盯着苏氏一族,行事太狠绝了,于苏氏的名声也不利。
璎珞猜想的果然没错,她能听到里头定安侯带着族老人上香请罪的声音,听到有人念族规的声音,还能听到训斥声,却并未听到惨叫声,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显然族老们早便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整个过程其实并未用多长时间,走了程序,族老们请了罪,又祝告于祖先,请出族谱,只将璎珞二人的名字自上头勾去,又传了每个族老分别按了手印,便算是完成了除宗过程。
苏定文作为璎珞二人的父亲,这才最后说了一番话,道:“自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我苏氏一族的人了,离开后且莫再以苏氏之姓行走,更莫要以侯府和我的名义做任何事,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以后且好自为之吧。”
苏景华瞧着神情冷漠的苏定文,目光同样淡然冷漠,只盯着他看了足有十几息的时间,这才突然站起来,也不待人驱赶便背脊挺直,径自往外走,少年的身子还没长成,背影竟然已有些洒脱不羁,雄鹰欲飞之感,让人有种今日这少年不是被驱赶出去,走投无路,却是甩脱了浑身羁绊,终于要翱翔于空之感。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以往哪个犯了错进了宗祠的不是哭喊着,凄凄惨惨,跪着恨不能抱着族老们的脚趾舔求的模样。
族老们也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优越感,如今见苏景华这样倒被气了个倒仰,连声骂着苏定文不会教子,养出了此等狂妄之徒来。
而站在苏定文身旁的苏景涵瞧着苏景华远处的身影却生出股不安来,蹙起了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苏景华却并不理会引起的波动,他出了祠堂,快步到了璎珞身边,便冲璎珞伸出了手,道:“姐姐,咱们可以离开了呢。”
七岁不同席,可如今他们都已经不是苏家的人了,谁还管的了他们这些。
璎珞毫不在意的将手伸出,握住了苏景华的,由着少年拉起了自己,两人携手一步步从容而镇定地往府门去。
祠堂内外站着的见证此事的人们顿时皆目瞪口呆,竟是静的出奇,直到很久以后,苏氏彻底败落,在京城再也无法安身,许多族人都不得不离京回祖籍安置,还有人能想起这一日姐弟二人携手离开的情景,懊悔于族人的愚蠢和自私,短见和失败。
不止一次,不止一人都不由去想,若是这对姐弟还在苏家时,苏氏能厚待这对姐弟,那么定安侯苏氏这一脉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情景了?说不定还能再创先祖时的辉煌,甚至于更甚于先祖,只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祠堂自然有专门的通道,并不必再从侯府中穿过,不过却是路过侯府角门的,两人走到角门处,远远就见大夫人带着丫鬟仆妇站在角门处等着。
璎珞有些无语,总算是明白了苏瑛莺的那些恶习是从哪里来的了,瞧着白氏畅快得意的模样,她连叹息都觉得费劲。
一步步走到了近前,白氏倒没像苏瑛莺那样冷嘲热讽,只是冲婆子道:“他们身上的饰品皆是我苏氏的财物,既然已经被驱逐出去,便不可再带着离开,且收了,都送到三族老那里去充盈族库吧。”
璎珞闻言却根本没等仆妇们靠近,也未曾反抗,麻利的便将头上身上的东西都取了个干净,随手丢弃在地上,道:“姑奶奶还嫌苏家的东西不干净呢,没得沾染了晦气,碍着了我们姐弟高飞。白氏,要不要本姑娘脱了衣裳给你好好搜搜,看看我有妹妹夹带不该夹带的东西,也好叫人瞧瞧,苏氏未来的当家主母行事多有规有矩?”
昨夜苏瑛莺落水,虽然及时爬了上来,可到现在都还高烧晕迷,听了冬青的话,白氏知道苏瑛莺是去探望璎珞,却反而被璎珞给气着了,伤心之下才不防备落进了水中,白氏恨的牙痒痒,这才非要跑来出出气的。
此刻却被璎珞硬气的模样弄的更堵,她自然知道璎珞姐弟身上不会有夹带,他们又不是神明,如何能知道寿宴上会出事,自然提前不会往身上藏东西。
事发后,两姐弟一直在她的看守之下,且他们的下人也都被控制了起来,白氏相信姐弟二人根本没机会再夹带东西。
白氏做梦都不会想到,今日的结果就是璎珞姐弟一手促成的。
这会子白氏自然更不会真让璎珞二人脱衣服,那便显得太刻薄恶毒了。
白氏拿璎珞姐弟没了办法,只眯着眼冲璎珞冷笑了两声,转身去了。
璎珞姐弟出了祠堂外的牌楼便到了街上,不过因此处还在侯府前接的范围,故此并没有什么行人,倒是有几个下人和一些来看热闹的族人或探头探脑,或指指点点地往这边看。
璎珞姐弟自然不会在意,一起欲往人群熙攘处去,不想刚了两步,便闻身后传来声音。
“五妹妹,五弟弟且留步。”
璎珞回头,竟见苏景涵扶着面色青白,脚步虚浮的宋氏追了出来,她目光不觉微眯,轻扬了下眉。
两人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下,宋氏叹了一声,取过一只荷包递过来,道:“虽则因我之故,使得你们姐弟被驱逐出宗族,可我到底做过你们名义上的嫡母,这些碎银你们拿去谋生吧。”
宋氏做出此番情态,顿时便引得一阵唏嘘议论赞叹之声,璎珞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了下站在宋氏身边的苏景涵,接着才转开视线又瞧向了宋氏,只淡淡道:“我们已经脱离苏氏,当不得大少爷一句弟弟妹妹,还有,三夫人此刻如此行事,可是对族老们的处置有所不满?”
宋氏闻言眉头蹙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璎珞姐弟竟然会如此平静,他们的反应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这让她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
倒是苏景涵见宋氏未言,代为开口道:“姑娘何出此言?母亲不过是不忍你们姐弟沦落街头罢了。”
璎珞却只淡笑,并不多加争论,只福了福身,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夫人还是莫这般做了,不然让族老们误会夫人对其处置有意见,或者是成全了夫人的仁名,却让苏氏宗族落了刻薄之名,夫人岂不是百口莫辩,告辞。”
璎珞言罢,再不多留,带着苏景华转身便走,再未回头。
苏景涵令宋氏来这里这般行事,确实是为了彰显宋氏的慈善之名,帮助宋氏重新确立形象。可璎珞几句话却让他弄巧成拙了,不仅挑明了宋氏有作态立仁名的用意,更是暗示了宋氏这么做将致族老们于不义刻薄之地,且她还没拿那些银子,倒是一身风骨的离开了。
此事被族中知道,对宋氏难免又多一些不满。
这个五妹妹,当真是不简单啊!又是那样的容貌气质,若是不曾有这些事儿,有这样一位庶妹,甚至是家族的助力,只是可惜了……
苏景涵叹了一声,扶着宋氏,道:“母亲,他们误解母亲,不肯拿这银子便算了,母亲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儿子扶您回去吧。”
宋氏点头,苏景涵便搀扶着宋氏转身进府去了。
在侯府前街上看热闹的人们,本来见宋氏出来,还以为仇人相见会有一番大戏可看呢,谁知道最后竟然这么不咸不淡的便结束了,一时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这可真是一桩古怪事儿,被赶出去的人满身从容,被谋害的人却又慈悲的过分,可不就是古怪嘛。
而那边璎珞姐弟走出侯府前街,顿时热闹扑面而来,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头,璎珞和苏景华不由自主都停住了脚步。
璎珞回头又望了眼深深的侯府,迈开一步踏入街市间,只觉空气没因街头人多而脏污,反倒更为清新了,她终于不用再坐在马车上带着帷帽看这个世界了,有种海阔天空的自由感。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可璎珞却也知道以后只会更好!
那个肮脏,处处充满仇人,几乎找不到温情的苏家,她终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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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终于写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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