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犀牛镇,谁不知道格林家族从来都是目空一切,压根就没把什么犀牛镇学堂放在眼里。就连灰象城的城主(不管是黑樱桃,还是非黑樱桃),对他们这种老牌贵族也得敬畏三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人家生出一个召龙者呢?
现在格林家族已经毁于一旦,学堂堂长临时掌权,照说这应该是个摆酒庆贺的大喜事,可后者非但没有表露出半分喜悦,反倒却对破案一事尤为积极,这让旁人不得不为他的公私分明而点赞。事实上,他自己心里清楚,要是不能把格林家族一夜灭门的惨案查出个结果,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若是一个普通镇长离奇死亡,堂长就算硬着头皮说这一切都是意外,顶多也就被城主骂两句办事不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但是格林家族不一样啊,不管没落到了何种地步,贵族之死都必须上报国王。
如果死的只有格林家主一人,交不出犯人,堂长顶多也就被上面将官、罚俸,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可他要是敢告诉国王,是一场大火“意外”绝了格林家族的种,不管这到底是不是事实,他都必然面临着欺君之罪!
换言之,堂长这么积极地破案,哪是什么公私分明,不过是忙着给自己找替罪羊罢了。
眼下堂长暂代镇长一职,他一声令下,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官兵立马行动起来。可就在苏泽考虑是该配合他们的工作,还是露两手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时候,当铺老板却挡在了官兵面前,不客气地吼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堂长大人了不起吗,别以为你暂代镇长之职就可以为所欲为!知道这位小爷什么人吗,他可是我们大老板喀尔克胡臼的朋友!想为格林家族出头,那你也得先掂量掂量帝都喀尔克家族的分量!”
喀尔克家族是个什么来历,平头老百姓估计是真不知道,但是光凭“帝都”和“家族”这两个词,就足以唬住他们十之**了。
犀牛镇学堂的堂长也算有点见识,一听到“喀尔克家族”的名号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可是抓捕苏泽二人的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此时认怂,岂不是丢了他“双长BUFF”的脸?于是,权衡片刻之后,他义正词严地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且不说他们只是胡老板的朋友,就算他们是胡家子侄,事关格林家族灭门惨案,本堂长也绝不姑息!卫兵,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带回执政厅接受审判!”
“你们敢?”当铺老板素来和气,今天却跟吃了炸药似的,居然敢当众包庇苏泽二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一时半会的,苏泽哪能琢磨出堂长的心思?见对方不畏强权,一心只想捉拿自己归案,他还心说:碰上这么个刚正不阿之人,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免得扫了他的面子?
相比之下,李莎莎就机灵多了,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已经洞悉了这个堂长的所思所想。所以还没等卫兵们将当铺老板推开,她就用当铺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堂长说的正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格林家族火烧旅馆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出面伸张正义呢?”
这个问题怎一个尖酸刻薄了得?而且不等堂长仓促回答,李莎莎就自问自答道:“哦~我明白了!老板,你快让开吧,我们自愿被抓。只是麻烦你在我们被抓走之后,另写一封书信寄于胡老板,告诉他犀牛镇学堂的这位堂长呀,只怕格林家族,不怕喀尔克家族,这还真是赤果果地瞧不起呢!”
“你你你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旅馆失火纯属意外,这是本镇上下达成的共识,岂容你们诬赖好人!”这位堂长连个绝了种的格林家族都得罪不起,哪还有胆子得罪在帝都如日中天的喀尔克家族?慌乱之中,他只好当众宣布:“你们不是自诩清白吗?那好,本官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就让你们在此处,当着本镇官兵和本堂师生的面,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
不知是不是太想跳过喀尔克家族那档子事,不等苏泽二人回应,堂长就自顾自地问了起来:“回答我,你们两个外地人,不远千里来到犀牛镇,究竟意欲何为?”
听到这个问题,李莎莎立马拍着桌子嚷嚷道:“腿长在我们身上,我们爱去哪去哪,用得着你管吗?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大老远跑到犀牛镇来灭什么狗屁格林家族满门啊!”
苏泽知道李莎莎的小暴脾气上来了,不由笑着摇摇头,对满脸尴尬的堂长说:“我们为什么来犀牛镇,莫飞知道。”
被苏泽点名,莫飞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道:“回堂长话,这位苏兄是小萌学姐的同乡,我们初次见面时,他确实问过我小萌学姐的下落来着。”
“小萌的同乡?”因为害怕遭到黑樱桃的报复,格林杨所没敢把渔村的惨案到处乱说,所以堂长对此毫不知情,当下狐疑道:“小萌已离开犀牛镇多时,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听到这个问题,李莎莎又怒了,“你知道我们坐了多久的马车才抵达犀牛镇吗?因为找不到小萌,所以刚来就走,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你你你你你……放肆!”李莎莎话说的难听,但是句句在理,堂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个嫌犯怎的如此嚣张?
“好了,别吓唬他们了。”照李莎莎这种回答问题的方法,天黑了也未必能解释清楚,所以苏泽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回答道:“我们来犀牛镇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打听小萌的下落,二是向格林杨所先生索要一根发簪。前天来时已是下午,昨天我们去杨府问得了发簪的下落,今天确实准备赎回发簪就走了。”
听到“格林杨所”的名字,堂长挑起眉梢,眯着眼睛问:“杨府上到主人、下到仆役,皆已死于昨晚的大火,还有谁能证明你们去过杨府?”
“我能证明!”当铺老板撸起袖子,豪爽地说:“在赎回期内,只有典当者本人可以凭票据赎回物品,这是天下所有当铺的规矩!格林杨所在半年前于我们当铺典当了银簪一支,若是不能问清银簪的赎回时间,就算银簪尚在店中,任何人都休想赎走!况且这位小爷刚一进门就说格林杨所在典当时已明确表态不准备赎回那根银簪,这可是连我都得核对账本才能知道的事,他若没有与格林杨所当面交谈,又能从何处得知?”
接连两个问题,苏泽的人证都堪称完美无缺,但是堂长却莫名而笑,然后信心满满地说:“你们配合得再好,也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据本官推测,你们定然是向格林杨所索要发簪不得,追问之后又得知他已当了那根发簪并且根本不准备赎回,所以一气之下才泄愤杀人,再用一场大火掩盖你们的罪恶行径,是也不是?”
“是你个头!”这回李莎莎的怒火就连苏泽都盖不住了,“麻烦你编故事能不能编得合理一点啊?想找替罪羊,镇上的居民一抓一大把,能不能不要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之前苏泽还觉得这个堂长刚正不阿,可是当他听到对方为了给自己定罪,居然开始臆想一些子虚乌有的剧情时,这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在李莎莎说出那句“想找替罪羊”之后,他终于开始理解了这个貌似正直的堂长的所说所做,于是冷着脸反问:“在场有谁不知道杨府是昨天夜里失火,那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杨府也已谢绝见客,就算格林杨所彻夜不眠,他又怎么接待我们?”
“这个……”堂长被苏泽难住,当场恼羞成怒,“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们,岂容你们反问本官?本官再有问题,你们只准作答,不准反驳!是非黑板,本官自有判断!”
“哼……”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位堂长就从刚正不阿的好官,变成了专横霸道的痞官,苏泽只怪自己长眼不识人,不禁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冷笑。
或许是因为心虚,堂长对苏泽的冷笑置若罔闻,继续扯着官腔问:“你们前天就住在那间意外失火的旅馆当中,就连睡在旅馆一楼的老板都因烈火焚身而亡,你们为何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不对,你们刚才还诬陷格林家族的人杀人放火,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不是前天夜里那场火灾的元凶?”
说好不准反问,但李莎莎还是忍不住反问:“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那只是一场意外火灾,现在你又要找纵火犯了?”
“好歹是一方学堂的堂长,问两个召唤师这样的问题,不觉得丢份吗?”自打认清了堂长的嘴脸之后,苏泽的语气也变得越发不耐烦,“我们有飞行使魔,就算身陷火灾之中,也能毫发无损地离开。不过我们那天夜里确实不在旅馆之中,大约凌晨三点,我们就乘着使魔去南边码头等日出了。”
“旅馆凌晨失火,你们却在火灾发生之前跑去看什么日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堂长越是发问,苏泽二人就越是清白,就连周围的官兵和师生都渐渐开始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了。哪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他也迫切地想要给苏泽二人定罪,于是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说你们去看日出了,谁能证明?要是没人能给你们作证,就算你们不是火烧杨府的凶手,也定是火烧旅馆的真凶!”
见周围堂长铁了心的想弄自己,苏泽和李莎莎同时无奈摇头,然后由前者回答:“日出大约六点左右,那时渔民都还没有开工,谁能给我们作证?不过我们返回镇上的时候,倒是在一家卖海参粥的小店喝了两碗粥,店员好像叫小牛吧,你们倒是可以派人去问问。”
靠,这俩人怎么到哪都有证人?一心想要苏泽二人定罪的堂长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刚想跟身旁的官兵队长打声招呼,等找到小牛之后给他点钱,让他配合做个伪证,结果还没开口,就听人群中突然飘出一个声音:“小牛,堂长大人叫你呐,快点进来!”
话音刚落,当铺门外就传回一个声音:“好嘞,来啦!”
当小牛站在堂长面前时,后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威胁道:“小牛啊,你可是我们镇上土生土长的孩子,若是敢作伪证,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听到了没有?”
“堂长放心,小人绝对知无不言!”小牛就是个性子单纯的男孩,哪有堂长那些花花肠子?谈到苏泽二人,他几乎是不过脑子地说:“回堂长的话,小人记得很清楚,昨天上午九点左右,我正准备收摊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两位客人从镇外回来,还是我邀请他们进店里喝粥的呢!而且他们还问我哪里来的糊味,明显不知道旅馆失火的事嘛!虽然小人不知道飞行使魔可以飞多快,但是近来都是六点左右日出。他们是九点左右回来的,这么推算起来,的确就是三点左右出发的!您看啊,三加三得六、六加三得九,小人的算数学的不错吧?”
“得得得……行了你闭嘴!”堂长本以为小牛会在自己的淫威之下,跟自己打一波漂亮的配合,哪想到他居然用天衣无缝的加法,完美地卖了自己,于是只能悲催地承认:“好吧,本官姑且相信你们不是火烧旅馆的凶手。”
这时,苏泽缓缓起身说:“小萌不在,发簪不在,日出也看了,我们也该动身返回牦牛镇了。既然我们是清白之身,那就请堂长送我们离开吧。”
“这可不行!”一听苏泽二人要走,堂长立马出言阻拦,“你们虽然不是火烧旅馆的凶手,却是火烧杨府的疑犯,要是你们着急离开,那就证明你们做贼心虚!依我之见,你们还是在本镇多住些时日,配合我们调查为好。”
有不少人可以证明苏泽二人与格林家族存在矛盾,这么好的替罪羊上哪找?虽说镇上的居民一抓一大把,各个都能抓来顶包,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稍微处理不当就会激起民愤,所以堂长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两个外地人。
苏泽确实不知道堂长为什么要追着自己死缠烂打,但是时间拖得久了,他也是真的烦了,于是点头说:“好吧,那我就把我们不可能是凶手的证据拿出来吧。”
听到这话,堂长嗤之以鼻:老子审了你们半天,你要是真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怎么早不拿出来?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炸裂一声惊心动魄的龙吼,吓得所有人抱头蹲在了地上!然后,苏泽才抬头看着天花板,冷冰冰地说:“别说什么格林家族,我就是想毁了犀牛镇,也不过摆摆手的事。所以,你确定要逮捕一个召龙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