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玄烨的脸色才刚好转片刻便又阴沉了下去,玉淳在一旁趁热打铁道:“那公公,有没有什么小物件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呢?不然你平白无故地说安宁跟陈画师,那可是污蔑的大罪呀!”
“这,这老奴不敢,物件?老奴想想,哦,对了,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那个太监总管哆哆嗦嗦地回答,从怀中拿出了当初初瑾受安宁所托,送给陈决的早已碎成了两瓣的玉佩。
佟佳皇贵妃美眸中寒光一闪,问:“哦?什么东西?”
玉淳见状,却是惊声叫了出来,“呀,这可不是当初安宁的玉佩吗?当日,瑾贵人还不肯将这块玉佩给臣妾看呢!原来是这样啊!”
玄烨看了一眼已经呆住了的初瑾,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安宁,却见她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杳然,似乎已经不把眼前的这一切放在眼里了。
她如此的杳然态度更加惹怒了玄烨,只见玄烨一拍凳子,冷声:“搜!”
东西很快搜来了,无非是一些字画,也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
初瑾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些东西查不出什么来,鞋垫子又有素岚扛着责任,那么安宁与陈决,倒是可以暂且过一关了,毕竟,玄烨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也是不能对安宁跟陈决如何的。
于是初瑾松一口气,整了整神色,敛裾跪倒在玄烨跟前,柔声道:“皇上,既然这鞋垫子是臣妾的宫女素岚所做,与安宁无关,而且搜查出来的东西也都是宫用的,并没有什么夹带私情,想来安宁与陈决画师不过只有数面之缘,所以陈决画师这才记不得安宁的,而安宁以玉增人,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所以臣妾想请皇上深明大义,宽恕安宁吧。”
玄烨被初瑾的一番话说得神色有些松动,只是他才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见玉淳哎呀一声,从那字画里忽然抖落了一方丝帕。
玉淳捡起那方丝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上面有什么字,待要收起来的时候,玄烨却说:“这是什么?拿过来给朕看看。”
玉淳却是笑笑,轻声道“皇上,没什么的,不过是一张旧的丝帕子。上面也没有什么字,也没有什么花,就单单一张旧帕子。”
她反复几次,为的就是强调那“旧帕子”三个字,果然玄烨皱了眉,吩咐道:“李德全,拿过来给朕看看。”
李德全答应一声,忙上前将那方丝帕子递到了玄烨的手中,玄烨展开那方丝帕仔细看了一会儿,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刚要放下去,却听见佟佳皇贵妃在一旁朗声道:“寄予丝帕仔细看,横也是思,竖也是思,想必安宁是想借着这一方旧丝帕将情意传达得淋漓尽致。”
佟佳皇贵妃这一番话出口,玄烨便住了手,只是将那方丝帕紧紧地攥在手中,一双冷眸盯住跪在那里的安宁与陈决,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李德全,行刑!”
那日的情形,初瑾已经不敢想象了,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回来的。
当安宁被当着太监的面用手臂粗的木棍责打的时候,初瑾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似乎眼前全都是安宁臀部喷溅出来的鲜血,泼天一样,朝她没头没脑地泼溅而来!
安宁痛苦至极的大喊,花音凄厉的求饶声,声声如锥子,恶狠狠地击打在她本就脆弱的心上。
在场的妃嫔们个别胆小的已经晕厥了过去,被小太监们抬回了自己的宫里,毕竟在紫禁城中的妃嫔之中,这样的刑法倒是头一次!
初瑾却也恨不得她能晕倒,这样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安宁遭受如此酷刑!也不用如此的万箭穿心了!可是她偏偏没晕,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如风中寒松一样,定定的站在那里,瞪大眼睛,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剧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不差一分一毫。
无论是玄烨那冰冷着的脸,还是佟佳皇贵妃那依然平静如水的眸子,亦或者是玉淳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或是花音眼底的剧痛,还有安宁那因为痛苦而扭曲至极的脸庞……
这些画面,一一被初瑾捡拾起来,用力地刻进了脑子里。
明明那么短的时间,如今回想起来,初瑾却觉得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再等到她回神的时候,却已经是暮色四沉了。
初瑾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她正坐在甘棠院的厅里,四面都是黑暗,唯有桌子上一根红烛静静地燃烧着它的芳华。
她一怔,随即扬声:“素岚?素岚?”
没人回答初瑾,初瑾陡然有些害怕起来,忙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却见文滢的屋子里亮着灯,忙奔进去一看,却见文滢正趴在床铺上,不住的哀声惨呼,那屁股上已经是鲜血淋漓,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素岚,你,你这是怎么呢?谁打得你?谁打的?”初瑾跌跌撞撞上前,来到素岚的身边,低头去看她的伤处,却见从臀部以下,全都打烂了,竟然连一块好皮都没有。
“小主,奴婢无碍,无碍,这里腌臜,小主快些出去吧,免得这气味,气味熏了小主!”素岚趴在床上,还挣扎着让初瑾出去,唯恐这味道熏了她。
初瑾眼中滚下泪来,上前紧紧握住素岚的手,颤声道:“你这丫头,才一眨眼不见的,又是被谁打的,从哪里招了这祸来?”
“是皇贵妃娘娘让人打的,说是这里面没有她的什么事情,却还要强出头,其心叵测,就让人赏了十大板,素岚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哪里就禁得住那十大板呢!小主你当时已经魂飞魄散,只是愣在那里看着宁贵人行刑,接下来的事情你也不记得了,只是木木呆呆的站在那里,奴婢把您架回来,您只说了声让我自己一个人坐坐,便打发奴婢出来了,奴婢便赶紧去把素岚接了回来,当时素岚被打得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死了!”文滢在一旁拿着小剪刀,咬着牙为将素岚屁股上的衣服剪开——那衣服跟血粘连在一起,几乎都血肉模糊了。
素岚唯恐初瑾担心,便压低了声音,不肯呻吟出来。
初瑾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叹一声,忽然滚下泪来,哀叹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枉我还想着什么奋起直追,好在这宫中争得片瓦之地,好庇佑安宁跟你们,没想到……如今,可真算是大势已去了。”
文滢见状,却是咬牙道:“小主,你如何能这么说!我们今日遭此奇耻大辱,全都因为咱们根基浅薄,无人相助,僖妃已经倒了,所以皇贵妃娘娘更是肆无忌惮了,若是小主再不奋发,不但保不住宁贵人的一条命,就连小主您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所以小主,此时小主再不努力奋发,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文滢一席话如当头冷水,浇得初瑾即刻清醒了,她哆嗦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门外有人轻轻敲了窗子一下。
“谁呀。”初瑾起身出去,却见王九福站在门外,悄悄地将一个锦囊递给她。
初瑾攥紧了那个锦囊,问他:“这是什么?”
王九福见着四处没人,这才悄声道:“这是采薇让奴才转给小主的,她说,一切尽在锦囊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初瑾点了点头,戒备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别惊动任何人。”
王九福点点头,忽然又低声说:“小主且放心,浣衣局那边奴才已经找了几个老相识,拜托他们帮忙照看安宁主子,小主且宽心就是。”
“多谢。”初瑾自知人多口杂,怕被人看见又生是非,便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各自走开了。
回到屋子里,初瑾拿出那锦囊,打开来,依然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这便是采薇的做事风格。
不留一丝破绽,就算被人逮到,一无文字,二无凭证,任谁也查不到。
初瑾将锦囊凑近鼻端,轻轻嗅闻,却发现那锦囊上带着淡淡的寒梅清香。
临近冬月,采薇知道再频频去后山恐怕惹人生疑,不如改在梅锦阁相见,再根据王九福说的那句诗,初瑾便一直等到了月上枝头才出门。
寒夜中的紫禁城有一种死城一般的寂寞,除了打更的太监们打着灯笼一趟一趟地走过,剩下的,便只有风的哀鸣跟月的凄清。
初瑾披着一袭青灰色的披风,戴上帽子,只打了一盏灯笼,一个人悄悄地沿着宫墙根,朝梅园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初瑾便见采薇从一旁的树后闪身出来,将她带到了里面,看看四下无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小主这几天受累了。”清冷的月光下,初瑾瘦削的面容越发的清楚,采薇看在眼里,满是心疼。<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