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这么大胆,惹了我们瑾贵人生气?”倏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外面传来,接着,便看见玉淳披着洁白的狐皮斗篷走进来,夹杂了朵朵雪花,那模样甚是明艳动人,“哇,好香的雨前茶,是不是见者有份?”
“这么大晚上的,还下着雪,你来干什?万一路上滑,或者摔倒了,这可怎么是好?”初瑾亲自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隔着好远都能闻见茶的袅袅香气,她挥挥手,在青玉茶壶上细细抬风,顿时,香气蔓延了整个房间。
玉淳不是个雅人,自然是无暇顾及,只是叫嚷道:“我方才可是听见佟佳皇贵妃赏了你许多小菜,见着我了,还藏着掖着,你一个人吃的完吗?”
初瑾听到这话,忍俊不禁,笑着吩咐玉淳身边的茹心道:“既然你们小主喜欢,那等一会儿你们就全带回去吧,免得你们家小主说我小气。”
大家都笑声连连,却只有初瑾一个人,怎么笑也笑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心事?”笑着笑着,连玉淳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有些担心地问道:“还是,正殿的娘娘给你甩脸子看呢?”
初瑾缓缓摇头,面带愁容,踟蹰了许久,才道:“你想的太多了,这延禧宫的正殿中可没有娘娘,所以我也不需要看人脸色行事。”
“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刚进宫,就封了贵人,又得佟佳皇贵妃的宠爱。”玉淳见这儿没有外人,收起了笑容,讪讪道:“不像我,就封了个常在,在这些新晋的秀女中常在可是一把抓。”
“其实我倒是羡慕你的,我现在这样,后宫中自然有很多人眼红,看似是宠爱,实际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处儿罢了。”说起这些,初瑾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你可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玉淳见着她脸带愁容,知道她是无心争宠的,倒也不再说什么,反而安慰她,“初瑾,你早该料到会有今天,你和我不一样,你阿玛现在在朝中位居高位,更是属于太子一党的人,不仅深得皇上器重,更是得索额图索大人的喜欢,这样一来,太皇太后也是极其看重你阿玛了,到时候不也疼惜着呢?”
“太皇太后疼惜,皇上自然疼惜,皇上疼惜,佟佳皇贵妃自然会跟着疼惜,后宫之中自然会有人对你眼红,别的不说,单单是佟佳皇贵妃赐你步撵之事,已经是定上乘的荣宠,看起来虽然是轰轰烈烈的,但你要小心啊!”
顿了顿,玉淳自嘲一笑,讪讪道:“这些道理我阿玛入宫之前都告诉过我,我都懂,你这么聪明,一定也明白的,我可真是多嘴!”
“你能够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管怎么说,初瑾心中一暖,有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她微微一笑,道:“可不就是向你这样说的!但是眼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想躲,如何躲?我如果真的躲起来,装清高冷漠,反而会落人口舌。”
玉淳叹了口气,也跟着初瑾犯愁起来,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悲伤,对于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儿时玩伴,她也是真心相待的,“这可真是的,不管怎么样,你的日子想必都不好过。”
窗外大雪纷飞,屋子里也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
初瑾见状,忙打岔道:“听说安宁妹妹封了宁答应,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和哪位娘娘住在一起?”
“她呀!”一提起安宁,想着自己的位份比她高上一阶,玉淳顿时就忘却了之前的悲怀,笑着说道:“安宁可是走了大运,她住在永和宫,你知道主位娘娘是谁吗?可是荣妃娘娘啊,你说她这不是走了好运吗?紫禁城中人人都知道,荣妃娘娘不仅是心地善良,更是位于四妃之首,你说安宁的运气好不好?”
听到这样的消息,初瑾心中也甚至喜悦,也一同笑着道:“想必她以后的日子一定很好过的,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到时候去恭贺她一番。”
“什么都好,就是安宁的位份低了一点。”说起这些,玉淳也难掩哀叹之色,心中却是真的为安宁感叹伤怀,其实有个位居高位的朋友也是好的,就像是温僖贵妃得宠,连同着温僖贵妃身边的安嫔、熙贵人一起承宠是一样的道理,“若是她和我一样封个常在,那就更好了,答应这个位份,实在是有些尴尬。”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玉淳才起身告辞,初瑾将她送到门外,轻声道:“你也要早点休息才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就莫要想了,小心伤了身子。”
玉淳点点头,这才披着斗篷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外面月色正好,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洒下来,将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显得更加如梦如幻,从甘棠院望去,只见白雪皑皑,碧水池便几支红梅临风摇曳,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珍重多情关伊令,直和跟拨送春来!”初瑾轻轻吟着这首诗,在文滢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甘棠院中的一汪池水边去了。
“这几株红梅可真好看!”银装素裹,配上那红艳艳的梅花,连文滢也微微赞叹道:“只是可惜,缺了好笛声。”
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到雪夜,初瑾就会一人独坐在窗前对雪吹一曲笛音,已经养成了习惯。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儿是紫禁城,是当今天子的后宫,又岂能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到这儿,初瑾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转身,便扶着文滢的手进去了。
正当初瑾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清越的低声悠然响彻在空气中,闯入了她的耳里。
初瑾忍不住驻足,细细聆听起来,只觉得那低声越来越婉转,似乎有着无限惆怅之意,又似乎有着无限温柔蕴含其中,直至一曲将毕,她这才回过神来,衷心赞叹道:“真是好笛声!也不知道那人会是谁!”
初瑾虽然在深闺之中,但却也不是见识菲薄之人,她的阿玛朝荣素爱风雅,经常聚集一些京城中有名的文人墨客齐聚,她虽然只在自己的院落,但还是听过不少人吹箫奏笛,十多年下来,却从未听过有人能够吹奏出如此悦耳动听的笛音,当真是让她觉得以前那么多日子都算是白活了。
文滢见着她心情好起来,心中也是高兴,笑着道:“小主,不如我将你的笛子也拿出来吧!”
初瑾一喜,但旋即眼中的喜悦一点点褪去,摇摇头,道:“还是算了,这儿是紫禁城,可不是咱们少傅府。”
“这有什么?紫禁城虽是皇上的紫禁城,可这儿却是妃子们的住所,别人能吹笛子,凭什么您就不行?”文滢可不愿意自家主子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美景难却,再加上自家主子的笛声,那可真是一桩美事啊!想到这儿,她就在一旁劝说道:“小主,难不成您愿意辜负了这么好的笛声?这样,多可惜啊!”
说罢,更是小跑进了房间里,拿出了一支浑身通透翠绿的笛子,支到了初瑾的面前,像是撒娇般说道:“小主,您就奏一曲吧!别人都吹笛子都没有人说,您怕什么?再说了,宫中又没有人明确说不可以吹笛子呢!”
初瑾微微一愣,寻思了好一会儿,想着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熟睡了,不会妨碍到别人,这才点点头,笑着接过笛子,抵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现在她吹得曲子是《晚秋》,以平淡清雅为主,在雪夜之中更是增添了几分宁静之感,只是曲调之中似乎有无限心事似的,所以倒是多了几分清愁。不出一会儿,远方就有笛声慢慢配合着,慢慢将调子往平和清乐的地方指引,悠扬的笛声便开始合奏起来。
一曲既罢,初瑾只觉得心中郁结已解,抬头看向天空,也觉得宽阔不少,当真是快哉。
文滢本就顽劣得很,如今见着两管笛声夹在在一起,宛若天籁之音,也不免有些想见见吹笛者究竟是何人,“小主,要不咱们去瞧瞧这合奏之人到底是谁?”
方才一直沉浸在笛声之中的初瑾有些忘乎所以,现在她回过神来,不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浪荡,现在听见文滢这样,更是觉得放肆,遂轻声呵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被人晓得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啊?”文滢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严重,忙不迭地说道:“那……那我们就不去了,也不对外说您今晚上吹笛子了。”
初瑾这才面露笑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道:“总算懂事了。”
一进门,素岚便带着王九福等一干人上来,又端上热水等洗漱用具,服侍着她上床歇息了。
只是到了床上,初瑾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心中只是想着《晚秋》那悠扬的笛声,像是生了根一般,甚至在梦中都梦到了那个吹笛人模糊的身影,只是,在梦中的她,却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如此,便是一夜都没有睡好。<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