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一直到了巳时,初瑾这一干人才得以走出承乾宫,跨过朱红色门槛,玉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累死了,还有那秀兰也未免太过于放肆了,仗着主子的恩宠就这般无礼!”
初瑾却是笑了,盯着玉淳看了片刻,继而微微侧身看着安宁,才道:“看样子,她还是没明白!”
“明白什么?”玉淳不是个雅人,自然是不喜欢品茗作诗之类的活动,刚才在茶会上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的,除了安嫔那滔滔不绝的话语外,倒是什么都没听见,更不要说是发现什么了。
初瑾与安宁相视一笑,这才说道:“奴才始终是奴才,不管她是谁的心腹,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奴才,再高也高不过主子,有怎么会敢在主子面前评论另一个主子呢?况况且惠妃娘娘是大阿哥的生母,如果不是受了她主子的指使,她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玉淳心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茶会居然蕴藏着如此深意,连忙说道:“真是谢谢你呢,若不是你,说不准我下次又冒冒然做错了事。”
初瑾微微一笑,宫中妃嫔看似简单,其实每件事背后都有深意,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了,“温僖贵妃现在和惠妃斗得水火不容,她又岂会真的邀请惠妃?她这么做不过只是一个局罢了,告诉我们她和惠妃势不两立,让我们也趁早选好自己要乘凉的树荫。”
“那我们究竟站在哪一边好呢?”对于这个问题,安宁也很是困扰,惠妃是大阿哥的生母,又是当朝明相的堂妹,身份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而温僖贵妃更是盛极一时的宠妃,阿玛更是当年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遏必隆,两者之间,真是难以决断。
初瑾却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错,我们站在哪一边都不合适,若是这样,那我们干脆两边就不得罪就好了,我们只是刚晋位份的秀女,若是一不小心,说不准连命都没了。”
“可是……可是惠妃好像和佟佳皇贵妃走得很近,你说我们这样中立,会不会得罪佟佳皇贵妃?”安宁有些踟蹰,现在中宫之位空缺,后宫中最高的位份就是皇贵妃了,若是得罪了她,怕是这辈子想要在宫中残余此生只怕是个梦了。
初瑾环视了周围一圈,见着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在后宫之中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既然温僖贵妃这一次没有扯上佟佳皇贵妃,那就是说温僖贵妃还是有几分忌惮佟佳皇贵妃的身份,这样,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你想想,咱们是进宫不久,对于这些事情不清楚也是很正常的,佟佳皇贵妃那么和善,想必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安宁思忖了片刻,微微颔首,心想也只有如此了,倒是玉淳有一瞬间的迟疑,若是投靠了温僖贵妃,说不准可以早日夺得圣宠,这样一来,也就可以早日成妃了,但是想着自己那素来单纯的性子,她只得跟着安宁一起点点头。
几个姐妹说说笑笑,在紫禁城中倒也是难得的清闲自在。
初瑾与玉淳又说了会儿家常话,无非是入宫之前的生活,聊了聊些少女心事,而安宁却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玉淳看着天色尚早,便拉着初瑾的手说道:“现在雪停了,也没什么风,不如咱们去赏赏梅,我可是听说梅园那边的‘龙游梅’开了不少,咱们去瞧瞧稀奇吧!”
“龙游梅?那是什么?”初瑾携着安宁的手,随着玉淳一边走,一边问她。
“说是梅花的一个新品种,紫禁城中那么多顶尖的花匠培育了这么多年,今年才盛开,说是万花齐开的时候,不仅没了梅花的婉约,反倒多了几分豪爽之气,所以太皇太后就将这种梅花命名‘龙游梅’呢!”说起这些,玉淳的眼睛直发亮。
既然能以龙来命名梅花,那真是极大的褒奖,怕是在梅花的品种中也是极其少见,初瑾本就是极其爱梅,如今更是按捺不住,笑着说道:“听你说的我也想去瞧瞧呢。”
梅园在御花园中的一个角落里,所以初瑾这姐妹三人走了没多久,才看到了传说中的梅园。
只见门前一片小小的柴扉,颇有些随性随意的意思,尤其是在这半明半暗的天空下,一片殷红更是耀眼无比,难免会让人想起“小扣柴扉久不开,一枝红杏出墙来。”的诗句。
只见眼前这浩大的一片殷红色龙游梅,又怎么能用一支红杏来形容?更是为空荡的紫禁城增添了不少色彩。
因为是初次见到这样一大片新奇的梅花,不仅是玉淳,连初瑾和安宁也露出了诧异之色,或许这就是呆在紫禁城中的好处,凡是新奇东西,即便是不能得到,也能先睹为快。
玉淳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拍着手说道:“好漂亮啊!真的好漂亮啊!自从我随着阿玛去了江南,还从未见到过这样好看的梅花呢!”
“大胆!是何人胆敢在此惊扰安嫔娘娘!”玉淳正说得兴起,只听见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梅园之中,更是刺耳。
初瑾回首,这才发现原来是安嫔也正在赏梅,怕是刚才她的身影隐匿于大片梅花之中,自己这才没有注意到吧!旋即,旋即与玉淳、安宁三人娉婷上前,微微福身行礼,道:“臣妾参见安嫔娘娘,安嫔娘娘吉祥!”
安嫔却是冰冷冷地瞟了她们一眼,神色中早没了早上在承乾宫的热情爽朗,倒是有几分不屑,这才说道:“本宫好端端赏梅的雅兴就这样被你们搅合呢,方才喧嚣的女子究竟是谁?”
玉淳虽然胆怯,但是想着安嫔也不是什么难相与的人,也就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说道:“臣妾知罪,还请安嫔娘娘降罪。”
但是她忘了,安嫔在温僖贵妃面前爽朗大方只是为了博得温僖贵妃的好感,但是她对玉淳一个小小的常在,她压根就不需要放下身段,刻意讨好。
安嫔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目光来回扫视着玉淳,她依稀记得这个女子,方才在承乾宫见到温僖贵妃的时候,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怎么这会子见了自己却是这样的坦荡荡的神色,难不成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想至于此,安嫔想着不久前皇上大封六宫之时,偏偏她还是一个嫔,心里也就愈发不舒服了,便冷声说道:“既然你知罪那就好,那本宫就小惩大诫一番,掌嘴十下吧!”
此话一说,不仅是初瑾和安宁愣住了,连安嫔身边的奴才都愣住了,按理说皆是赏梅之人,玉淳又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安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嫔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细细把玩自己手上的鎏金护甲,等了好一会儿,才用余光瞥向自己身边的奴才,低声呵斥道:“怎么还不去?本宫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只见那奴才吓得连忙俯身,颤声道:“奴才不敢,只是……”
说罢,更是为难地看了初瑾三人一人,一副很是为难的神色。
“只是什么?本宫的话你如今竟敢不遵循,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脑袋呢?”安嫔凌厉的目光瞪向那奴才,谁都知道,如今这宫中最得宠得势的就是温僖贵妃了,而安嫔却是温僖贵妃一党的人,在加上如今安嫔的身份,所以如今在宫中,任谁都会对安嫔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安嫔身边的小小奴才,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得罪。
“是,奴才遵命。”那奴才站起来,撸起袖子,便准备去扇玉淳巴掌。
玉淳见无路可退,上前便扬着脸,毫不退让地说道:“安嫔娘娘,您凭什么这么不讲道理,臣妾们只不过是在这里赏梅罢了,怎么的就碍着您的眼呢?”
“放肆,安嫔娘娘的命令你也敢违背!没长眼睛是不是?”只听见扶着定嫔的朱红色宫婢说。
“还不掌嘴!”安定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轻翘嘴角,用轻蔑的眼光瞟了初瑾一眼,好似在给初瑾一个下马威,她知道,这位瓜尔佳氏在这一干新晋的秀女中可是最为出挑的了,她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给这位瓜尔佳氏一点点教训,在这后宫之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即便是少傅之女又能怎么样?深受佟佳皇贵妃喜爱又能怎么样?现在一个是嫔,一个是贵人,这就是差别!
初瑾微微有些发憷,但还是唤道:“安嫔娘娘……”
“好了,别再本宫面前吵,吵得本宫头疼,死奴才,还不快去!”安嫔漫不经心地别过耳朵,斜眉看向玉淳,一脸傲慢。
初瑾本不想趟这一趟浑水,亦不想与公众的任何人为敌,只是现在见到玉淳这本受人欺负,也实在是按耐不住心性,轻声道:“安嫔娘娘,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呢?”
安嫔刚要开口训斥,却听见远方传来了一个太监尖尖利利的通传之声,“皇上驾到!”
一干人连忙匍匐行礼,起身呼道,“参见皇上!”
安嫔只是在宫婢的搀扶上浅浅福身行礼,而初瑾与玉淳,安宁三人皆伶俐的行礼,她们三人纹丝未动。
玄烨见状,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细细打量着眼前面生的三人,玉淳一脸委屈愤慨之色,安宁则是伶伶俐俐地抬眉与玄烨对视,丝毫不怯场,因为不在意,所以也就不在乎了,而初瑾却是将容颜深深地埋在颈脖之中,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