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一下,如果在临安因为雷震子秘方被关押甚至被刑讯逼问的项岐回了西楚之后,推说自己没有雷震子秘方,会有多少人信他?
此时迫切需要战斗力的项云都听了项岐的话,又该如何想他?
项云都会不会担心自己这个大儿子,用“雷震子”来造他的反?
到时候,郢都城里难免又回掀起一阵明争暗斗,轩然大波。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以为赵显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也难怪项樱骂他卑鄙了。
不过赵显现在的情况也有些焦头烂额,因为在他布置完这个阴损的连环套之后,报应很快来了。
短短半天之后,项樱就病了。
在身上裹了两三层被子的项樱,仍旧被冻感冒了,现在正蜷缩在车厢的被子里,额头滚烫,发着高烧。
阿绣拿了湿毛巾盖在她的头上,但是马车颠簸之下,项樱还是是不是皱着眉头,显然身体已经不舒服到了极点。
阿绣转身对赵显说道:“少爷,王妃这样肯定是没办法赶路了,咱们找个地方歇脚吧。”
肃王府总共百余人,被赵显分成了两拨,其中大部分人带着临安肃王府的大件行礼直接去了肃州的肃王府,那位在西楚负责护卫赵显的火云骑统领赵信,也已经回了禁军之中,连带着把司空夏也带进了禁军。
所以赵显这一拨准备在江南道闲逛的一拨人数并不多,只有他跟项樱,阿绣,小丫以及小青等几个丫头。
眼下项樱生了重病,这拨人的行程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赵显对着马车外头驾车的小青说道:“往前走一走,找最近的城镇停吧。”
在古代,风寒感冒绝不是什么小病,尤其是在赶路的时候,动不动就会闹出人命。
别的不说,那些在语文课本上卖弄风骚的文人墨客们,有多少是死在路途上的?
所以在古时候人们要是在路上生了病,往往会停下行程就地养病,直到病好了再继续出发。
小青应了一声,两辆马车顺着官道前进,约莫十几里之后,一个县城出现在众人眼前,小青把脑袋伸进马车里,开口道:“王爷,前面是一座县城。”
赵显点头:“咱们进城吧,我让赵慷他们先进城找客栈。”
小青应了一声,驾着马车朝着城里走去。
这座县城并不是很大,倚着一座小山建成,不是很高大的城门上这些瑶山城三个字,赵显的马车经过的时候,守门的兵丁打量了两辆双马马车一眼,很有眼色的选择视而不见,丝毫没有“挣钱”的心思。
赵慷等两三个青衣卫是提前进的城,早已把一切安排妥当,赵显的马车被一名青衣卫接引着,在这座县城最大气的一座客店门口停下,赵显蹲下身子,把项樱从马车上背了下来,对着一旁的赵慷吩咐道:“去把这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赵慷点头:“知道了。”
赵显并没有穿着任何彰显身份的服饰或者配饰,而青衣卫出了京城之后,也都是便衣行事,所以客店的掌柜的,也只隐约看出这伙客人不是常人,并没有察觉出赵显等人的身份。
“这位官人,您是久住还是小住?”
肥头大耳的掌柜满脸含笑,在赵显面前弯腰。
赵显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我夫人病了,在这里养病,应该要住上一段时日,掌柜的给安排个清净些的地方吧。”
那掌柜的赔笑道:“正好,后面有一座小院子空了出来,前段时间是一位进士老爷住过的地方,小的这就带您去。”
“带路。”
赵显背着项樱,不想跟这掌柜的废话,胖掌柜引着赵显等人,一路兜转,走到一座距离那家客店已经不是很近的小院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开口道:“官人您看,这小院是倚着山石建的,附近也没有那些泼人家吵闹,正合适尊夫人养病。”
“行,就这里了。”
赵显迈步走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说道:“阿绣,给钱。”
阿绣答应了一声,连忙从自己的小包里取银子付钱,那胖掌柜连连摆手,笑道:“不用不用,先前那两位爷来定房间的时候付过定钱了,您只管住,临走的时候到小的那里结个账就成了。”
胖掌柜笑眯眯的退出了院子,临走之前补充道:“热水还有饭菜,小的马上让小二给您送过来。”
……
这胖掌柜还在与阿绣说话的功夫,赵显已经把项樱放在了床上,项樱虚弱的厉害,半倚在床边上,身上裹着被子,她对着赵显勉强一笑:“赵七,我会不会死啊?”
这话说得赵显心里一抽,他轻声道:“没事的,只是感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项樱“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本来想让你带我去姑苏看元宵灯会的,我在郢都的时候就听说那儿的灯会最是热闹,诗会也是办的最好的。”
“诗会算什么。”
赵显微微一笑:“为夫也会写诗,你要是爱听,我随手都能写出一二十首念给你听。”
“吹牛。”
项樱捂嘴笑了笑,说道:“你写的诗我读过,什么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都是一些淫词,我不爱听。”
“你喜欢啥样的,为夫现在写给你。”
项樱咳嗽了一声:“我爱听雄壮一些的诗文。”
赵显笑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
项樱伸出没什么力气的左手,拧了拧他的腰,哼了一声:“你才多大,就老夫了。”
“那换一首。”赵显不以为意。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赵大将军。”
“不要脸,你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将军?”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噗……你才多大啊,就想当年。”
赵显揉了揉她伸出来的脑袋,正色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项樱翻了个白眼,哼道:“这是孟子里的,你以为本公主没读过书?”
赵显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个时代只是汉代以后的历史变了,先秦以前还是老样子的。
他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说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吹牛皮”
项樱探出小脑袋,掰着手指数道:“你从江宁到郢都,三千里是有了,可怎么算也没有百万师。”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句诗项樱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她缩着脑袋想了片刻,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挺好,只是匹夫气太重了一些,不太适合你。”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这是莽和尚说的话!”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
赵显有意要逗项樱开心,两个人从巳时正进屋,大约说了一个多小时话,日头渐渐到了中天,赵显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黄色的药丸,喂在项樱嘴边。
“来,该吃药了。”
项樱乖乖张开嘴巴,把这粒参茸丸吃了下去。
“咦?”
赵显收药瓶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只觉得其中空荡荡的,好奇之下,倒出来一看,这才发现,一瓶参茸丸只剩下了十一粒药丸。
赵显数了一遍,开口向项樱问道:“今日几号了?”
“十一了。”
一行人是初八从临安出来的,准备去姑苏城看灯会,但是由于项樱身体原因,走的并不是很快。
“十一……”
赵显掰着手指数了数,皱眉道:“不对,这药丸是我初一下午在希夷先生那里拿来的,你从初二开始用药,每日三粒,到现在是第十日中午,也就是说你只吃了二十九颗而已。”
赵显摇了摇手里的瓷瓶,轻声说道:“老道士给我药的时候,清清楚楚的说了,这药丸每瓶四十九丸,合道家术数。”
“现在怎么就只有四十粒了?”
项樱把嘴里的参茸丸咽了下去,喝了口水,然后对着赵显翻了翻白眼:“也许希夷先生弄错了也说不定,少了几颗药有什么要紧?最多以后让赵慷跑跑腿,再去临安要就是了。”
赵显摇头:“当日希夷先生跟我说的时候极为郑重,他说这参茸丸不仅药材贵重,而且炼制不易,尤其适合养生,对于他这种练气几十年的内家宗师来说,一粒丹丸就是一日性命,他绝不可能弄错……”
赵显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喃喃自语:“一粒丹丸就是一日性命……就是一日性命。”
他如梦初醒,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锦盒,从锦盒里取出另外九瓶参茸丸,一一倒出来数了一遍,果然每一瓶里头,都不是四十九丸,而是四十丸整。
项樱被他神神叨叨的举动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希夷先生不会是说,本公主吃完这些药就会死了吧?”
“胡说八道。”
赵显翻了个白眼:“一粒丹药就是一日性命,你一天足足要吃三颗,怎么可能是在说你。”
他望向了临安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我记起来了,当日跟希夷先生讨药,是在大凰宫凌虚阁里,那时他在给皇兄针灸配药,在皇宫里,自然不怎么方便跟我说话……”
“一瓶四十粒,十瓶四百粒整”
赵显的目光有些悲伤,又有些感叹。
“皇兄,你只能活四百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