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她不再看刑皓霖已经僵住的表情,与他擦肩而过走上楼。
七年了,她与刑皓霖的关系一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尽管无数次地与他找茬,他都总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多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连她自己都云里雾里看不清。
听着她愈来愈远的脚步,刑皓霖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霸道就算了,脾气还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可在这么空旷的房子里足以让楼上的人听清。安祈祎顿了顿脚步,回过头说道:“我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看档案,没事别来打扰我。”
刑皓霖转过头,灯光打在他涩意绵延的脸上,溢出一层淡淡的光圈,他目光闪烁,连忙问道:“待会儿要不要……”
“不要,我不想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进房间,慌慌忙忙一头载进被子里,被闷到快要大脑缺氧也脱离不开满心的烦躁,好像只要门外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勾起她完美伪装下的真实自我。
明明已经累到眼皮已经情难自禁地粘合在一起,却还是不愿意在梦里看见那个凭空消失的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久到她几乎模糊了对那人的印象,却始终不能忘记那场让一切变得物是人非的事故。
柔软深陷的枕头就好像是一汪沼泽,尘封依旧的记忆,被一个雨夜梦境骤然打开,安祈祎不禁想起,所谓命中注定的不堪过往。
“云城附中泳池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受害者已被送往医院救治,死伤人数尚未明确,目前,警方正抓紧对事件原因进行调查,引发此次事件的疑犯已被警方抓捕……”
“安祈祎,你相信我吗?”男孩儿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女孩儿,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叫出她的名字。
女孩儿红着眼眶,孬足了劲点头,“我信……”
可最后云城警方还是将这起爆炸事件的原因,归咎于同学之间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但在女孩儿心里,男孩儿始终还是温暖阳光的,她愿意一直帮他“赎罪”。
“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可以不帮他!你爸爸不是很厉害吗?你去求求你爸爸救救他好不好?”鲜红的血丝顺着女孩儿的发丝滑落,她却浑然不知,
“你受伤了。”男孩儿稚气的脸上看得出有些担忧,抬起掌心擦拭着女孩儿脸上,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的鲜红血液。
女孩儿拍开他的手,一双眸子里仿佛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刑皓霖!正是因为你选择认命,他觉得我们放弃了他,所以他才会不愿意见我。”
“他认罪了。”他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抬手轻抚上她的额头,“再不去医院,你可能真的会出事。”
安祈祎眸光一闪,脑后骤然袭来的疼痛感,才让她迟钝地发现,先前与人发生争执时受了伤,这种疼痛感她再熟悉不过。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是个来人四十来岁妇人,有些气喘嘘嘘,“孩子你们别吵了,刚刚听到消息,说……”她顿了顿,神色不忍,“说傅家那孩子……自……自杀了。”
“我讨厌你……”她喃喃道。
那一刻,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如果说男孩脸上的表情和电影里的那样精彩绝伦,那么女孩儿昏迷前的几声惨笑足以让这场戏挂上惊悚的名号……
“安祈祎……开门。”
刑皓霖温润的声音不适时地在门外响起,像是破碎的玻璃渣子,无法遏制地刮着女孩儿的每一根神经。
安祈祎翻过身,横躺在光影下,一双明眸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光彩。
刑皓霖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迫不及待想要打开门的手顿了顿,只能黯然伤神地加重力道敲了敲门,“有人敲门你好歹也给个回应吧,你要是在我这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我多不好做人!”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人打开,刑皓霖还没胡乱说完的话就这样生生噎在嘴边,愣了几秒后才平静了神色,“闷在房间里干嘛?你这个人心眼小又爱胡思乱想,不问清楚的话,指不定半小时后你又会弄出别的什么奇怪举措,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和我置气?”
“……”一阵香味扑面而来,安祈祎微微一怔。
“不过……”刑皓霖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下眼帘,“你这黑眼圈实在太难看了,在我面前这么邋遢,真的没关系吗?好歹我们也认真这么多年,我会担心……”
安祈祎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把什么事都当作没发生过的人,一时间有些愤怒难当:“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这里都没有意义,一个满嘴跑火车,谎话连篇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太具欺骗性,我也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安祈祎的眼里是平日里没有的认真,“无论你再怎么做,但只要我还记得,我都不会原谅你。”
刑皓霖有短暂的停顿,随后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自顾自地走进屋里,“一辈子不长不短,有个人可以纠缠一生好像也不错。”
安祈祎神情复杂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把晚餐放在桌子上,香甜的汤药萦绕在鼻尖。
“这不是你做的吧。”
刑皓霖顿了顿,转过身尴尬地冲她傻笑起来,“是孟姨今天下午送到公司的,她说你这两天肯定累坏了,让你好好补补。”
一听是孟姨做的,安祈祎便也没再过多强撑,一整天下来她几乎没好好吃过东西,早在门口闻到香味时就已经憋不住,她坐下抬起勺子喝了几口。
眼见她总算是吃了东西,刑皓霖才缓缓开口:“孟姨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事,抽不开身来照顾你,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可以每天接你下班,给你带鸡汤,这汤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我看你睡觉也不怎么睡得好,还总是说梦话……”
安祈祎倏地瞪圆眼睛:“说……说了什么?”
刑皓霖装模做样歪头思索,“你一直念我的名字,还说什么‘会乖乖听话’之类的。”刑皓霖沉静的眸子盯着她一眨不眨,“你还说想好好活着。”
安祈祎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不止脑子不正常,甚至还有点妄想症。”
刑皓霖抿着唇,望着女孩儿的目光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浅棕色瞳眸里的情绪,“不吃吗?孟姨跑一趟很累的。”
“……”安祈祎沉默着看了他许久,缓缓垂眸,张嘴囫囵吞枣地咽了几口饭菜,“你应该清楚,我是看在孟姨的面子上。”
“嗯,我知道。”他回答得云淡风清。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刑皓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脚却像扎了根似的无法动弹,如果有了误会不说,是不是只会让距离更加疏远。
“你笑什么?我吃东西很好笑吗?”此时的安祈祎犹如炸毛的小猫,一点儿也不可爱,好像对面那人要敢说‘是’的话,她就可以分分钟扑上去挣个鱼死网破。
刑皓霖收敛了笑容,原本还犹豫着的眼神下一秒便被取代,“昨晚闯入你的房间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凑巧地从你嘴里听到那个名字,可想而知你今天的行为多半又和那个人有关,你还在怪我……”他的呼吸一滞,“安祈祎,你想要界限分明,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请你,不要用一个已经离开了的人,折磨你自己。”
“你没资格提起他!”安祈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放弃活着,都是因为你啊。”
“他父母的事,我没料到……”
安祈祎怔住:“你说什么?”
刑皓霖直视着安祈祎骤然收缩的瞳孔,无波无澜地陈述道:“身为军人,就应该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不是吗?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生平安,更何况那次任务变动这么大,傅伯父的死大家都很难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的觉得傅一帆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人么!”
饭菜的香味犹存,却早已没了温度,安祈祎怔愣许久才缓缓回神,“……他不是,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刑皓霖气恼于她的愚钝,不善表达的人总能把安慰的话说得毫无用处,他缓了缓呼吸:“安祈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他自己先放弃的,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别人插手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明白?傅一帆在你眼里或许一直都是无害的,但也请你别忘了,在你还没遇见他以前,他从来都不是善类。”
‘傅一帆’三个字本就是她不可触碰的软肋,此时被人毫无温度地随口唤出,也能让她浑身不由得惊起一阵颤栗。
安祈祎眼里的凌厉一闪而过,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刑总还真是一个很贴心的朋友啊。”
刑皓霖知道,这个话题永远都是无法终止的死循环,被安祈祎的冷然弄得心里咯噔了好一会儿,突然无厘头地抛出一句:“我只是想让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