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在场,皇贵妃自然不能因此而和自己的儿子撕破脸皮。就算是亲姐妹,一旦入了深宫,之间总还是隔着些什么,脸面还是要的。因而听得宸王这么笑嘻嘻的说着,便也领了他的这个给台阶之情,没将怒意继续下来。
只是平静地盯着宸王,看了半晌,道:“既然太后都说放过容菀汐,本宫这里,自然不能再做什么。你的一番好心提醒,本宫记下了。退下吧。”
“母妃,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许对儿臣媳妇儿再动杀心。惠姨娘可是在这儿作证呢!是不是啊惠姨娘?”宸王笑道。
皇贵妃依旧没有给惠妃说话的机会,而是道:“这次暂且放过她,但若她再有不检点,则另说。”
“母妃放心。等菀汐回来,儿臣一定好好儿教训她,让她以后行事务必要守规矩些,可不能再惹母妃生气了!”宸王笑道。
宸王笑得出来,皇贵妃却是笑不出来。
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这种寻常人家为娘的之苦,她现在也终于体会到了。他儿子,此番可是不顾她的脸面,故意当着惠妃的面儿将她呢。就是料定了惠妃在场,她不好太过拿容菀汐和翎王的过往说事儿,不好太过坚决,也不好对他发火儿,因而这般笑嘻嘻的以言语相逼迫。
她知道儿子很有城府、很聪明,可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笑里藏刀的治人法子,也会用到她的身上来。
笑不出来,也不想当惠妃的面儿挑明了和他说什么责怪的话,因而只能一摆手,道:“你退下吧。”
“是。母妃和姨母好生歇息着,儿臣这就不叨扰了。”宸王施了一礼,仍旧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刚才并未逼着她母亲做出什么决定、并未以一世埋怨威胁她似的。
宸王退下之后,惠妃知道姐姐心里不好受,但自己说什么劝说之言,反而不方便。因而也便不在此多留。看着宸王出了漪澜宫,便说宫里还有事儿,告了退。
留下皇贵妃一人儿,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一声沉重的叹息……
今儿也是多亏了文惠在此,如若不然,是否宸儿也会对她说出“死生不见”的话来?
她一直以这一双懂事的儿女为傲,不成想,她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放着自己的大好前程不顾。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对太后说出了这样的话。且从今日这般咄咄相逼的架势看来,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已经不想顾及母子情分。
生养教导之恩,到头儿来,还不及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人重要么?
容菀汐……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皇贵妃在屋里静静坐了半晌,末了,又是一声重重叹息……起身,往慈宁宫去了。
纵然她的儿子这般寒她的心,她却也不能对他弃之不管。如今他这么得罪太后,总要有人出面儿,让太后消消气儿才行。
想来此时太后那边,心痛之感不逊于她。
……
所求成功的宸王,出了北宫门后,心里也没觉得多好过。
想起太后和母妃那沉痛的眼神儿,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可一想到菀汐能因此而平安活着,却又觉得,今日的宫中一行,他并不后悔。
宸王长叹一声儿,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两日,再等两日,如果菀汐还不回来……
他几乎不敢想两日之后自己的心境。
不管之后如何,总之现在,他心底里,还是抱有希望的。而且,还很有些坚定之感。
就算菀汐真的和二哥旧情复燃,菀汐也不会不顾他的脸面,不会在边疆逗留太久。有什么话,她会等回到京都城后,两个人关起门来,安安静静地摊牌。
但是最坏的打算,却也不得不做。
如果菀汐近日不回来,而是在边疆逗留许久,他该怎么办?
他想的,不是京都城里那些定然会愈发严重的风言风语,而是菀汐会不会依旧还要遭到性命之忧。
如果大哥那边想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太后和母妃一定不会再对菀汐做什么。他始终知道,皇祖母和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既然他如此坚决,她们两人,定然不会冒着与他一世成仇的危险继续去做。
但除却这两人之外,菀汐可不是没有危险。他大哥那边,或许会想要用菀汐的事儿,挑拨他和太后、母妃的关系呢。
如此想着,早就将容菀汐是否真的背叛他的事情抛到脑后儿去了,依旧只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奔波。
匆匆回到府中,便让卓酒去吩咐雷停和追风,让他们兵分两路出发,往两条通往边疆的路上去。若是路上遇着了王妃,便接应她。若是没遇上,便到边疆去接她回来。
不论如何,总要让她活着回来。有什么事儿,两人面对面的说清楚。
安排好了这些,宸王但觉十分疲惫。不是身子累,而是心累。原本晚膳后应该去秦颖月那里看一看的,但现在,却也没那个心思了。只是躺在床上,让自己放空,不去想这诸多混乱。
……
后宅边儿上的一个偏僻小院儿里,冬雪轻声回了屋。关上房门,到薄馨兰身边儿去,低声在她耳边道:“主子,没看见殿下去宜兰院。”
薄馨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没过去,今晚怕是不会过去了。殿下刚从宫里回来,估摸着是受到太后和皇贵妃的责怪了,心里定然不好受。看来是没心思去见秦颖月了……”
心念了一句:“其实秦颖月在殿下心里,也不过如此么……”
“殿下也真是让人搞不懂……”冬雪低声道,“都被人扣了绿帽子,还去宫里为人求情,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薄馨兰笑笑,道:“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呢……”
从语气上,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其实她自己都不清楚。
“走吧,我们去宜兰园坐坐。”薄馨兰道。
帮了秦颖月一个忙,总要让她知道不是?
……
夜空浩渺,天地生灵,共仰一弯月。
千里之外的边关,容菀汐的院儿里。一个穿着府里家丁衣裳的中年人,此时正被隋副官和几个兵将押着。在院子里,还有两队巡逻的守卫,持刀站着,以防这歹人忽然耍什么阴招儿。
容菀汐和靖王、君紫夜,都站在敞开的房门前。初夏和知秋淘气,坐在寝房的窗框上荡悠着腿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被押着跪在院子里的中年人的脚下,扔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细看去,眉毛鼻子嘴唇儿,极其清晰逼真。
那人只是垂着头跪着,相当配合。但越是如此,他们这边,却反而不能掉以轻心。
“你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容菀汐问道。
“这人手腕上有什么东西,但我没有。”他所指的“这人”,是那人皮模样的正主儿。
“不只是他”,容菀汐道,“我们府里,除了几个太好辨认的主子之外,每一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小烙铁烙成的三角。家人们往来之时,会不经意间彼此露出手腕上的烙印,以方便彼此确认身份。你这胆子,也是真够大的……”
容菀汐笑了下:“竟然冒充李奇去给翎王送夜宵。以翎王现在的身子,怎么可能有心思吃夜宵?厨房那边怎么会这么糊涂?不可能派人来询问这事儿。这让等在门外的隋将军,如何能不起疑?我们正等着你送上门儿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
看来是雷国那边下了催促的命令,这才使得他不得不铤而走险。看来雷国那边,这一阵子还有进攻的打算。他们想要用翎王的死,来造成风**心的混乱。可现在翎王没死,他们的这一举动,便成了打草惊蛇。风国这边一旦有了准备,他们便不可能贸然进攻了。
“你叫什么名字?”靖王问这歹人。
但这雷国汉子倒是颇有几分傲骨,把头高高扬着,别过头去,根本不搭理靖王。
“嘿……我说你这小贼,还够有脾气的啊!等会儿把本王手上的十八般酷刑都给你用上,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嚣张!”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这雷国汉子傲然道。
“呦呵……”靖王对他有了些兴趣,前去了两步,借着月光和门前的灯笼光芒,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笑道:“哥们儿,看你也三十好几了,成家了没?有孩子了没?上有老母亲老父亲没?”
这歹人只是冷哼一声,看起来很瞧不上靖王。傲然地别过头,把靖王的问话当二旁风。
“小子儿,我可提醒你啊,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可是一条大富大贵的生路。本王我看你有些本事,打算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一直这么不合作,可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啊。”靖王道。
“谁要你给的富贵路?老子宁死也不会和你们这些风国狗为伍!呸!”这人有狠狠地唾了一口。这一口喷得可真够远的,直接喷在了靖王的祥云锦靴上!
“找死!”隋副官上去就是一脚。
“哎哎哎……隋大哥,算了算了。本王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靖王抬手道。
隋文武却是没就这么算了,而是又踹了这歹人一脚,才把他拎着领子拽起来,恨声道:“胆敢打我家将军的主意,还敢这么冒犯靖王殿下,我看你是不想好死了!亏得靖王殿下大人有大量……”
说着,已经又狠狠用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容菀汐看出来了,这歹人武功其实很弱,根本不是隋文武的对手。甚至于,连宸王和靖王都比不上。从刚才隋文武踹他,他底盘儿那般不稳上,就可看出来了。
知道靖王对易容术很感兴趣,想要留这人的活口;而且看这人这么倔,估计很难问出来。容菀汐便直接吩咐道:“隋大哥,我看我们也别和他浪费功夫了。先把他关起来,饿他三五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