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名叫刘五,自小被卖进刘家,不起眼的角色。在刘府,一般的下人见了刘愈还是毕恭毕敬的,但那些有权势的比如各房的管家、大丫鬟,见到刘愈经常甩脸色看。
今日可能是刘愈的错觉,进了刘府,便觉得下人们对他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见到面不管是谁都过来作个揖打个招呼。跟送葬似得。
原以为老爷子找是开家庭会议,没想到老爷子只是找刘愈一人。
定国侯刘兆六十有三,娶了七房妻妾,生了十五个儿子八个女儿,长孙仅比刘愈小两岁,三个儿子朝中为官,两个儿子镇守边关要隘。
刘愈有九位兄长成了婚,虽然有各自的家庭,但老爷子有话,他不死,不得分家。所有人还是同住在定国侯府。
像今日这般单独照对,刘愈仅在大病初愈时候有过一次。当时也不过是问了问身体的状况。
老爷子的态度就好像一个病原体,侯府上下会传染的。连他都不重视这儿子,别人也就没重视的。
“愈儿,你来了。”
很没营养的开场白,刘兆当堂的主位坐下看着刘愈,那神色像是要将刘愈看穿一般。
“给父亲大人请安。”
刘愈这么面对老爷子,还是有些不自然。老爷子摆摆手,刘愈毕恭毕敬在一旁坐下。
“我们父子有些日子没促膝长谈。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旁人也没得阻挠,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话中有话。这老爷子半生戎马,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为何今日无故却兜起圈子。
老爷子叹口气道:“你这病也无碍了,正巧遇上这戍关将领进京,一年前的那桩婚事,也该重新操办操办了。”
刘愈真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子,原来是这茬。
说起这事就要提及一年前上一个倒霉的刘愈是怎么死的,说来也简单,是被“克”死的。据闻长安城里有个专门克夫的女人,不仅仅克夫,是个人她都克,克死老爹克兄妹,克完近亲克远亲。一家子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两年前,老母也挂了。
说到克夫的本事,她更绝,凡是只要跟她定亲,不出几日,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火烧死,要不被剪刀不小心插脑门上挂了。偏偏她将门世家,一介女流却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老皇帝体恤,总要给她找个夫家,将来有个依靠。
她这克夫遵从的是五行之道,就差木和土。一年前刚说要定亲,第二天刘愈便被门板磕了一下,加上风寒,险些一命呜呼。其实刘愈心里明白,前一个刘愈已经挂了,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刘愈也不明白为何会跟这个世界的刘愈一模一样,连身体特征都完全一样。不过他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写到一个论断,那就是在每一个平行世界中都有一个你自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和形态生活着。
总之是前一个刘愈被克完了一次,这次又轮到他了。
怪不得进门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和过来跟遗体告别的架势一般。
“以后,你要收敛一点心性,不要太胡闹。成婚了陛下会赐你们一座府宅,以后好好过生活。”刘兆说的好像要嫁女儿,最后他语重心长补充了一句,“也不要怪为父,为父也是逼不得已。”
刘愈心中暗骂一声:“去他娘的逼不得已,我还俩哥哥没娶呢,怎么不找老十和老十一去死,偏偏找我?”口上可不能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父子俩又寒暄了几句,刘愈无精打采地重新往棋楼那边走去。
前四个死法各一,刘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活埋”了,要不他还实在想不到怎么死能遵从“土”这种死法。要不掉茅坑里淹死?
“都说粪土粪土的,粪和土应该相连的吧。以后找茅坑一定要找浅的。”刘愈走在街上,无聊地喃喃自语,“呸呸呸,老子后现代人,岂能相信这么鬼神无稽之谈?”
不知觉已经重新回到棋楼,到了他所包下的棋间,老棋友和他的三个狐朋狗友都在,桌上摆着围棋盘和棋子,棋面上正是刘愈离开时候外面的棋局,上百的黑子白子,居然韩升都记着分毫不差。而隋乂等人,却兴冲冲地在等刘愈。
“刘兄,你不知道,刚才隋老弟可是真真的露了一回脸,敏郡主对他人的诗少有夸赞的,他将你那诗往诗会上那么一吟,敏郡主都说了句‘以常人之心论世,悲天悯人。’最后还说了声好。”李糜笑着讲述刚才在诗会上的情况。
一旁的胡轩笑道:“不过后来就出糗了,也不知道哪个说了句,‘只有两句,不成诗’,敏郡主便让隋兄弟将诗补完整了,隋兄弟当场就哑然无语,说是即兴而发,至于后两句要回去斟酌斟酌。”
“你可别藏拙啊。”隋乂急切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平日里也算是常用的,但刘愈也记不得上两句或是下两句是什么,甚至连是谁的大作都忘的一干二净:“你即兴,我就不是即兴?要诗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拿着笔准备记的隋乂一脸失望道:“都说好事多磨,这好诗也多磨。刘兄台看起来不快,想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刘愈便将自己与那位有克夫命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的“姻缘”说了出来。
李糜叹口气道:“这克夫已经克了一次,说不定刘兄便可遇难成祥,不过那耍武的女人,哪个不是方脸粗肤,膀阔腰圆力大无穷的?即便真的成了婚,刘兄台你也有的受了。”
“没事,还可以多娶几房小妾的,外面养着。只要小妾娇滴滴的耐看,管他家里的母老虎在哪耍横呢!”隋乂一笑,“要不将我妹妹娶过去先养着?”
胡轩性格沉稳,一众人中他年岁最小,不禁问道:“皇帝赐婚,能娶小妾?”
韩升哈哈一笑道:“能娶,这是有先例可循的。皇帝赐婚只是要求赐婚的女子为正妻,至于娶几房,呵呵,前朝那驸马不是也三妻四妾的?不然刘小兄这么讨小丫头欢心,怎么舍得这大好的花丛。不过要是刘小兄以为那徐家女娃是个悍妇,那恐怕就要大错特错了。”
刘愈有些不解问道:“韩老哥见过那女人?”
“没有没有,只是猜测而已。”韩升自知失言,“刘小兄还是帮我解了心中的疑惑,刚才你只是瞧了一眼,便说这局棋白子可胜,但不管是刚才的棋局,还是我这百般的思量,却丝毫看不出白子有一丝一毫的胜算。这可要讨教一番了。”
“老哥又钻研起围棋之道?”刘愈将黑子推给韩升,自己拿过白子的棋盒。
“说来惭愧,我研究象棋只是一两载,钻研围棋之道却有半生,这遇上好的棋局,若不能解,寝食难安。”
刘愈听到这话也不想藏着掖着,轮白棋落子,刘愈放弃了仅有的一片活路,在不经眼的边角挂了一子。
“刘小兄这是何意?这中路你便缴械投降了?”
“既然在老哥你的演化中,怎么的都是输了,何不另辟蹊径呢?”
两人来回走了几十步,双方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说也奇怪,本来黑棋大优,围而不剿,却留下祸端,被白子接连反扑,形势渐转。
“服了,服了。”韩升最后不得不投子认负,“看来刘小兄不但下象棋霸道无理,连这黑白无间,也是如同天外之手,繁妙无比。”
“侥幸,只是看别人下过偷学了一手。”
韩升一愣,见人下过?下象棋遇到相仿的残局或有可能,下围棋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心中想到刘愈是自谦,便也就释然。
刘愈实在心情郁结,隋乂便鼓动着出外游玩踏春。刘愈便问道:“书达,前些日子找你勾兑的染料,可都完成了?”
隋乂乐呵呵笑道:“这就找人回去备来。我们去玉河旁钓钓鱼,顺带看看刘兄台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