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孙膑原以为田忌会带着他再次拜访范鹄的邑邸,向少梁承诺借贷之事,没想到田忌却迟迟没有提及。
于是他不解地问田忌道:“主公不去见李郃、范鹄等人么?”
田忌笑着做出了解释:“彼有求于我大齐,何必再由我主动前往?最多一日,那李郃就会亲自前来……”
看着田忌自得的模样,孙膑不禁有些发懵:“这……为何?”
田忌讶异地看了眼孙膑,说道:“难道先生昨日不曾看到那李郃的态度么?明明是要向我大齐借钱,却趾高气昂,多番暗示要与我大齐平起平坐,着实有些狂妄,是故我欲稍稍挫挫他锐气。”
孙膑这才恍然,苦笑着摇摇头,劝说道:“主公,这可不是智者所为。……我齐国远在东方,路途遥远,对制衡秦、魏两国鞭长莫及,如今有少梁可以代我齐国制衡秦魏,主公当尽力结交少梁,何必为了意气之争而坏了大好局面?须知,我齐国借钱予少梁,少梁虽有获利,可我齐国获得的好处要远远超过少梁啊。既然注定要借钱给少梁,又何必冷落人家呢?不如主动前往,如此,李郃等人必承主公之情。”
“先生说得对!”
田忌幡然醒悟,连忙朝孙膑拱手正色道:“所幸有先生,否则我险些误了大事……我这就叫卫士去准备马车。”
看着田忌快步走出屋外,孙膑无奈摇头。
片刻后,待田忌的卫士准备好马车,田忌便带着孙膑前往范鹄的邑邸。
得知此事,范鹄亲自出迎,在寒暄之后笑着问田忌道:“子期大夫今日前来,莫非应诺了昨日我等所求?”
田忌爽朗笑道:“不错!昨日我与先生商量了一番,决定答应贵国所求,助贵国说服我国大王。……此次特来相告。”
范鹄闻言万分欣喜:“多谢子期大夫。……诶,子期大夫叫人告知我等即可,何以劳烦特地跑这一趟……”
“诶。”
田忌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在旁的孙膑,爽朗地笑道:“此乃事关贵我两国邦交的大事,田某自当亲自前来,派卫士来这算什么?”
果不其然,范鹄听得连连点头,在郑重其事朝着田忌拱了拱手后,连邀请田忌、孙膑进府的那一声‘请’,都较昨日多了几分力道,显然田忌方才那番话让他十分受用。
不多时,就当范鹄与田忌、孙膑二人在主屋内闲聊时,得知此事的李郃与王廙亦匆匆而来。
待范鹄笑着将事情经过一说,李郃与王廙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原本他俩也以为田忌也是似公孙衍那般傲慢的人物,想不到田忌居然将姿态放低至这种地步。
『此人值得结交!』
李郃、范鹄、王廙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
前后看到范鹄、李郃、王廙三人面露惊诧之色,随即对自己也越发客气礼待,田忌一边暗道孙膑所言不虚,一边咳嗽一声道:“三位先别急着高兴,田某虽答应助少梁劝说我国大王,但能否说动大王,还得看贵国是否能为我齐国带来利益……恕我冒犯,贵国国力,终归不如秦魏,若不能亲眼所见,田某亦不好向我国大王夸口,称少梁有能力平衡秦魏、牵制魏国……”
“……”
李郃、范鹄、王廙闻言相视一眼。
“子期大人想‘见’什么?”李郃问道。
田忌笑着说道:“前两日进城时,田某便注意到少梁的军卒气势迫人,不逊三晋之卒,可惜匆忙一瞥,未曾细看,不知子梁大夫能否带田某瞧一瞧贵**卒的操练?……当然,若能有幸见到少梁奇兵,那是最好不过。”
听到这话,范鹄、王廙二人再次转头看向李郃,只见李郃稍一思忖便答应下来:“好!既然子期大夫有这个雅兴,在下自当满足。”
“那,咱们这就动身?”田忌迫不期待道。
“好。”李郃点了点头,随即瞥了一眼在旁的孙膑,忽然问道:“孙膑先生也一同去么?”
孙膑愣了下,随即拱手说道:“若子梁大夫不介意……”
“先生误会了。”
李郃抬手解释道:“待会我等要去的军营建在高塬之上,先生若想一同前去,我可以让城内的墨者帮先生打造一物,供先生代步。”
“哦?”
孙膑露出惊讶之色,转头看向田忌,田忌连忙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子期大夫言重了。”
于是李郃几人告别范鹄,与王廙、田忌、孙膑几人拜访了东梁城内的墨者据点,请该处的墨者为孙膑打造了一辆轮椅。
这不过是一把椅子外加两个轱辘的物什,对于墨者巧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李郃只是说了几句,那几名墨者巧匠就明白了李郃的意思,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打造出了一辆轮椅。
田忌欣喜地与一名卫士将孙膑扶上轮椅,问后者道:“如何?”
“这……”
只见孙膑坐在轮椅的厚垫子上,双手抚摸着经过细细打磨过的扶手。
田忌也很高兴,亲自推着孙膑在院内来回兜了几圈,虽然稍有颠簸,但对于以往进入屋子需要让人背着的孙膑而言,这名为轮椅的东西无疑对他帮助巨大。
“多谢!”
他郑重其事地向李郃与打造此物的几名墨者表达了感谢。
李郃委婉地表示不必客气,随后便带着一行人乘坐马车离开了东梁,前往东梁西侧的韦营。
大概一刻时后,一行人的马车便抵达了韦营的那座土营外。
李郃、王廙、狐贲、狐豨等人纷纷下了马车,而另一边,田忌也扶着孙膑下了马车,吩咐卫士将那辆轮椅搬了下来,供孙膑代步。
韦营所在的土营,在前年就经过了扩建,扩增了足足三倍有余,从最初只能容纳二千余人,一口气扩增至可以容纳五千人,甚至于营内还建了两座校场,其中一座校场专门用来训练士卒的体能,建有木墙、独木桥、泥潭等障碍,是少梁参考了李郃的建议所改建的军营,论营内设施的齐全,比之李郃等人在营内服役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座土营的营将叫做韦诸,曾经是我的上司,我是他手下的兵卒……”
在带着田忌、孙膑等人一同走向面前那座土营时,李郃简单向后二者介绍了这座土营以及它的营将,听得田忌与孙膑颇感不可思议:这个李郃,居然真的是士卒一步步爬上来的?
“止步!”
当众人靠近土营时,在营门处值岗的军卒上前拦住了众人。
只见其中一名什长朝着李郃抱了抱拳,礼貌而不失军卒锐气地问道:“子梁大夫,可是有要事见营将?”
在田忌、孙膑讶异的注视下,李郃微笑着对那几名军卒道:“请通报韦营将,就说我带齐国使者前来观摩营内士卒的操练,请韦营将配合。”
“是!”
那名什长抱了抱拳,转身奔入营内。
见此,田忌与孙膑对视一眼,随即,孙膑故意问道:“以子梁大夫如今在少梁的职位,居然还需要向一营营将事前通报么?”
李郃笑着说道:“如何营将如何服众?”
从旁,王廙亦向田忌、孙膑做出了解释:“在我少梁,只要并非战争时期,军营一带营将最大,即便是子梁身为旧梁大夫,亦要遵守出入军营的规矩。……包括家父,甚至是梁姬。”
“……”
孙膑不禁动容,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之色,与田忌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拱手谢道:“多谢大公子解惑。”
“不敢。”
不多时,营将韦诸带着几名卫士匆匆而来,待看到李郃一行后,老远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李郃笑着抬手回应,待韦诸快步走近后,替他介绍道:“韦营将,这两位是齐国尊使田子期大夫,以及他的门客孙膑先生,这两位希望观摩营内士卒的操练。”
“……”
只见韦诸朝着田忌二人抱了抱拳,一脸迟疑之色地又看了看李郃,显然是不怎么情愿让外人进营。
见此,李郃附耳对韦诸说了几句关于借贷的事,韦诸听罢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原来是齐国尊使,请,快快有请。”
这份作态,让看到李郃举动的田忌、孙膑二人也有些哭笑不得。
在得知田忌二人乃是大金主的情况下,韦诸自然也不拒绝让二人进营,只见他一边将众人请入营内,一边介绍他韦营的情况,称赞他麾下的兵卒都是少梁的棒小伙,吹地仿佛连魏国的武卒都不是对手。
出于礼数,田忌与孙膑颔首听着,没有打断韦诸的叨叨。
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远处的校场吸引住了。
只见在远处那片设有木墙、独木桥、泥潭等障碍的怪异校场上,一名名少梁军卒整齐排列,在大概相隔几丈的距离,一个个经受着障碍训练的考验,或在独木桥上健步如飞,若攀爬那数丈高的木墙,或在泥泞地上飞速爬行而头,虽一个个累地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孙膑看得眼睛一亮,惊奇问道:“这些兵卒莫非便是少梁奇兵?”
“不。”
韦诸摇摇头平静说道:“他们是我手下弩兵。”
见田忌、孙膑皆愕然地转头看来,韦诸环抱双臂又补充了一句:“我韦营,只有弩兵。”
“……”
田忌、孙膑愕然地转头看向远处另一处校场,看着校场内那些以木棍代剑,正在做近身搏杀训练的士卒。
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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