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回心殿内室。 。

兰柱浅销,沉麝未烧。

无忧鼻尖轻抖,感那香气清而不腻,百脉贯通,熏熏如春絮秋阳;这便抬臂,轻抚脖颈,双目微启,昏然见榻边一影,定睛细观,自是弄无悯。

“娘娘亲!”无忧陡地抬身,疾往一扑,两掌攥了弄无悯袖角,颤声缓道:“莫不是说,娘亲力破坤顶结界,全无忧,匿金乌,已然故去麽?”

弄无悯垂了眉眼,见无忧雨泪滂沱,啼痕阑珊,心下一紧,举掌近前,柔柔将那泪印拭了去。

“娘亲何在?“

弄无悯现个苦笑,柔声轻道:“无忧欲令其生,抑或令其死?”

“自是求娘亲无恙安好!”

弄无悯抬眉,两掌缓叩,击掌二三,便见一美妇人盈盈而至:衣饰雍容,步态徐缓,全一副大家之风;唯其神色,似有不甘,强作隐忍。

无忧见状,立时起身,两臂前伸,直往美妇,口中喃喃不止:“娘亲,娘亲”面上五情难辨,笑中尤带泪。

待得近前,无忧倾身,将美妇拢于胸怀,娇声念道:“无忧,终是再见娘亲无忧欢喜”

美妇眼风扫过弄无悯,见其颔首,这方抬掌,轻抚无忧发髻,柔声抚慰:“莫哭,莫哭。”

无忧闻声,初时一怔,探手而上,自妇人脖颈擦至额顶,半晌,无忧回眸,冲弄无悯莞尔,“桐死竹枯,凄禽寒鹘。弄宫主未尝于此事欺我——若娘亲得冢,想来,墓木当拱。”

弄无悯眉寸一攒,本欲安慰,却似失舌,怔怔坐于榻边,无所动作。

“汝怎查知?”

无忧回神,闻那美妇诘责,眉尾一飞,沉声而道:“娘亲体纳妖丹,即便囚于至寒之地,亦感旭暖。汝之肤,清寒若冬夜,自是不同。”

“或因金乌丹离体,落此寒疾,并无不通。”

无忧惨然,往弄无悯处踱了数步,头亦不回,轻道:“体质可更,目华难易。娘亲待吾,慈光满眶;汝之眼目,冷若冰霜。“

弄无悯闻声,摇首抬眉,见无忧眉语相询,这便缓道:“尔于正殿,提及盼洛;胭脂所历,必未忘怀。”

无忧目珠一转,轻声自语:“天步山,天胁洞,七易一应”

无忧这方回身,细细打量美妇人上下,侧目朝弄无悯道:“胭脂姐姐曾言,其遍寻千年,荒海山泽,方得类其夫者五;之后阴差阳错,吾令其得知开题师兄同白鸩所在,其便擒二人至天步山,欲施七易一应之术,险酿大祸!“

“莫非”无忧踌躇一刻,接道:“莫非其放脚四海,并非独独为寻白氏同形同貌者”

弄无悯不由拊掌久久,半晌,方徐徐收了两掌,抱臂胸前,轻道:“胭脂千岁耳鼠之身,功法倒是不弱;然其妖属,寡居少友,眼目限拘,若非吾从旁提点,其怎会得知天步山所在?“

无忧潸然,心下失落,怯怯偷瞧了美妇人数眼,终是叹道:“弄宫主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无忧感佩!故胭脂姐姐感汝恩德,这便遨游四海——一为寻其夫,再为寻汝母。”

“只是未曾想,其夫白则葵,竟同吾座下弟子形貌相类。若非胭脂强挟白开题离亲远师,吾当放其自流。”稍顿,弄无悯抬眉:“此女形貌,同娘亲极似。寻历千载,方得唯一;吾得弄觞下落,其当居首功,着实难得。”弄无悯眼风一扫,接道:“此女,名唤储苑。若尔有意,吾便命其扮作娘亲,只愿无忧开怀。”

室内静默,落针可闻。

弄无悯见状讪讪,轻声自语:“吾本暗令储苑前来相伴,一全无忧孝心。孰料”弄无悯一顿,接连叹道:“其来的,倒也恰是时候。”

无忧齿颊一冷,目华暗翳,默默然不语;半晌,稍一启唇,却又无言,下颌一收,倒似为一力隔空按压,这便颔首以应。

弄无悯见状,稍见开颜,朝储苑递一眉语,便见储苑浅笑,轻声应道:”苑儿领命。“

弄无悯稍一挥袖,储苑立时屈身,缓退出内室。

无忧仍是怔楞,心神涣散之际,陡感腕上一力,徐徐将自己拉了向前。

无忧凝眉,见弄无悯坐于榻边,眉目浅垂,两手轻握无忧弱腕,母指浅点二三,亦不多言。

无忧轻哼一声,冷道:“弄宫主常责无忧放旷,怎得此时,这般不顾礼法!”

弄无悯初时不应,不过眨眉,却陡地使力,直将无忧扯入胸怀,后便两臂围困,侧目未敢对视,面颊轻赤,缓声懒道:“白日里为那梼杌尾鞭所惊,心尤惶悸,这般,方可压惊。“

无忧不拒不动,坐于弄无悯膝头,任其圈抱,稍顿,闻其再道:“倒是不知,除却梼杌尾,无忧可曾藏掖它物?”

无忧娇笑连连,又感弄无悯将下颌轻搁于其锁骨窝上,吐纳如兰,温气柔柔扫在无忧脖颈肌肤,无忧不堪其痒,笑颜更展。

二人这般无言拥坐,直至天明。

第二日,到得辰时,无忧方迟迟起身,往堂上用早膳。弄无悯随了她,也不催促,同储苑坐于桌边,静默候着。

无忧见状,仍是坦然,落座无言,唯其眼目定定瞧着储苑,不喜,不哀,不恼,不怨;时远似本不相干,时炽若燎空腾焰。弄无悯细查其变,心下隐隐不安。

储苑缓布了几方菱角糕于弄无悯盘上,未待言语,颊上透红,磨蹭半刻,轻道:“悯儿最喜此物。”

弄无悯眉头一蹙,见无忧坐于储苑一侧,将那象牙镶金箸一举,夹了块翠绿薄荷糕,往储苑盘内一添,娇道:“无忧记得,于那上六嚣,吃穿用度倒是未曾短过,无忧初时懵懂,尚有所疑”无忧一顿,轻咬下唇,转而又道:“想是妖丹在体,故娘亲火旺,尤是钟意此糕——其色艳泽,其味辛苦。”无忧一语方落,定定瞧着储苑,托腮浅笑。

储苑一怔,偷眼弄无悯,见其淡然,这便轻叹,笑应无忧:“亏得我儿无忧记挂。此物发散清利,常助散热消风。“

“其功入肝肺,尤善开郁。”无忧莞尔,眼风一挑,见储苑哑口,再瞧弄无悯,眉头反开,缓持匙舀羹,送了无忧一盏,轻道:“玉蝴蝶桂花羹,滋身养颜,利咽开音。”

无忧闻声,登时解意,盈盈一笑,缓取了那玉盏,埋头进羹,不再多言。

三人不间不界,捱至午时。

弄无悯坐于堂上正位,储苑居左,二女相对。弄无悯见无忧时时凝眉,面上青白不定,心下了然;既知不妙,唯欲见兔顾犬,但求未晚。

“吾宫内尚有一要事,必得储苑亲往不能。”弄无悯陡地抬臂,扶额叹道:“尔便立返肩山,不得有误。”

储苑闻声,面现惊惑:“悯宫主,苑儿之责,莫不是在此长伴无忧?”

弄无悯立时改色,轻声斥道:“事有急缓,待尔毕肩山之事,自可归返回心殿。”

“倒是不知,弄宫主这差事,说不说得?”未待储苑应声,无忧已是徐徐起身,踱步向前,轻声调笑。

弄无悯亦是起身,稍近储苑,抬眉一扫无忧,唇角一抿,长叹一声。

“弄宫主何必?”

“当吾不知汝意?”

“弄宫主明察。可是不允?”

“若吾不允,尔当如何?”

无忧苦笑,眼目一阖,珠泪顺势而落,轻道:“宫主应知,无可回转。”话音未落,无忧单足点地,飞身直扑储苑,稍一转腕,袖内寒光一闪。

弄无悯摇首不迭,推掌而外,正待驭气,陡见无忧两目疾开,血泪盈眶,赤红一片,煞是可怖。

弄无悯怔楞一瞬,终是甩袖,弹指反将储苑定于座上,后便回身,阖目不欲细观。

储苑见此情状,眨眉不及,正待起身避过无忧短刃,却为弄无悯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无忧垂眉,短刃直插储苑喉间,迅指夺命,血溅五步。

无忧将那短刃弃了,两目开合数回,单手再将目睑一掀,便自眼底巧取了一物:那物甚微,细若针芒,全不过目睫长短,其色赭,一端尖利,触之则破。

约莫一刻,无忧方将目内之物一一取出,抬袖将目眶四围血泪拭净,再将那细物着于玉尖,效弄无悯样子,弹指便将那一对细物射出,此物虽微,其声却大,当当两下,已然直穿殿内金柱,没入不见。

“弄宫主早知无忧动了杀心,”无忧笑靥大开,洋洋自得,”然,无忧亦知弄宫主有查,早有防备。“

“假真真假,间以得行。“无忧探手,轻扫外衫血迹,见无所用,嘴角一耷,斜取了储苑尸身侧旁竹椅,轻巧落座。

“可是于早膳之前,便将二针藏入目眶?”

“非也。于膳前,将之自左右迎香刺入,随吾皮面肌理,顺势上游;直至方才,初达下睥,阖目之际,以目睑施压,迫其自眼底而出,血泪自现。”

“刺睑内而避目珠,却是险招。”

“若非如此,弄宫主怎会软了心肠,置储苑性命于不顾,反助无忧?”

弄无悯长叹口气,取座阖目,轻道:“无此苦肉之计,汝便当吾必得相阻,保全储苑?”

无忧轻笑,侧目定定瞧着储苑面容,却不言语。

“事到如今,无忧尚不解意?”弄无悯沉声,终是哀道:“汝心所想,吾岂不知?吾本欲相阻,非为保全储苑,乃为保全汝身。”

弄无悯眼目一开,亦是静静瞧着储苑尸身,半晌,启唇再道:“尔欲施七易一应,可知须得舍身之贵重,与天步山为契;之后周天逆乱,每十日便遭反噬,生不若死。胭脂历千载,踏八极,方得娘亲形貌者一;欲集七人,恐万年尚不足矣漫漫磨折,汝身怎堪?“

“丧妣之痛,泣血咳心,情理之中。宫主可知,为何无忧尚得依仗针芒,方见血泪?“

弄无悯闻言,动亦不动,只字不应。

无忧轻笑,抬手抚上耳畔白毛雪簇玲珑坠儿,缓道:“皆因储苑于无忧,乃若熹微之晨光——母女重聚,再享天伦,终可冀望!”

“汝身有何物堪舍?”

无忧稍一踌躇,支吾半晌,方道:”身之贵重,无忧欲断尾与天步山为契!“

“愚昧狂言!”弄无悯唇角微抖,立时接道:“七易一应,起阵需得八尸,尔可知娘亲尸骨所在?”

无忧一怔,茫茫无措。

二人对峙,皆是无言。

“无忧可知,即便取了储苑性命,其未必堪用。”

无忧闻弄无悯之言,登时回神,抚心疾道:“弄无悯!莫要如此!”话音未落,便见弄无悯左袖一舞,储苑尸身,既为明火吞吐。

无忧纵身,眨眉却为弄无悯所阻:无忧抬声大呼,如鲠在喉;唯痴痴瞧着储苑尸身焚尽,握拳化掌,痛击弄无悯胸背。

弄无悯静默而立,躲亦不躲,半柱香功夫,无忧气力尽失,缓缓顺弄无悯广袖而下,屈身坐地,魂魄皆丧。

“事到如今,尔仍全无疑虑?”弄无悯见无忧情状,垂眉朗声,”若娘亲欲全汝身,自当绝口不提知日宫片语。“

“何何意?”

“自得人形,娘亲便命名无忧,且多有归返知日之言,然其早知,欲破结界,其命难存。即便如此,仍告无忧返家便可团聚,究竟,娘亲是何用意?”

无忧呆坐,闻弄无悯再道:”无悯生为天魔,知日形同泥泽,娘亲自知无忧得血化妖,身上所挟金乌丹之气,隐约当辨——娘亲嘱托无忧返宫入世,岂非将汝推至风顶浪尖?“

弄无悯袖管低垂,探手而出,轻搭于无忧头顶,不待无忧启唇,又再朗声:“未得一日修炼,功法低微;然妖丹之气显然——以怀璧之身入虎狼之穴,岂非送食?”

“娘亲为亲子所困,神思恍惚,思虑自难周全!”

弄无悯闻声轻笑:“知日宫同金乌丹自有渊源,万妖本就兽屯肩山辖下。吾之功法,相较无忧如何?“

无忧不应,随弄无悯手掌轻抚其发。

“且吾尚得无悲正气蔽翳,正邪皆是难查。无忧身至肩山,定引群妖鸟集,到时,何人得利?”

无忧两掌紧攥,长纳口气,突感脑漏,沉气抬臂,惊见掌背鲜红:鼻下所落,竟非浊涕,乃为热血。

无忧一怔,阖目笑道:“弄宫主自说自话,无非告知无忧——娘亲计画,不过以无忧扰乱视听,解知日及宫主之困。是也不是?”

“然。”

“无忧甘为娘亲利兵!“一语落,其声直颤。

弄无悯感其有异,垂眉细观,心下一紧,度气于臂,指尖正刺无忧眉心;无忧立时失神,直往弄无悯足边一倒。弄无悯缓将其唇上血迹揩净,沉吟半晌,愁声自语:“冥顽不灵!”

当日入夜,约莫一更。

无忧仰面卧于榻上,双目大开,眨亦不眨。

弄无悯负手立于一侧,已然细细瞧了无忧数个时辰。

“妖修之岁月,百年弹指。尔不过徒耗百岁,何需懊恼若斯?”

无忧缓将唇角一抬,诘道:“谋计千年者,反在此劝慰受计百年者,弄宫主慈悲!”话音方落,无忧已是撑肘而起,着履便要向外。

“欲往何处?”

无忧定定瞧着弄无悯,半晌,方道:”事到如今,弄宫主仍要拦阻?“

弄无悯稍一低眉,抿唇轻道:“好梦乍回,沉心未烬。”稍顿,弄无悯陡地飞眉,抬声央浼:“即便至此,吾同无忧,可否”

无忧冷眼,立时斥道:”覆水难收。“

“尔欲离回心殿,恐不过欲往四方寻容貌同一者,施七易一应。”

“是又如何?”

“知日弟子千万,吾自可相助。”

“不必。”

弄无悯面上一紧,身子稍往无忧面前踱了两步,喃喃道:”无悯无悯之心,天可怜见。“

无忧横眉,勾唇浅笑,隔了半刻,方道:“弄宫主乃帝孙,心存九窍;无忧一介小妖,贫贱身,糊涂心,仰攀不得。”

弄无悯闻声,立时阖了眼目,肩头一颤,半晌不语。

无忧见其堵在身前,气势实是骇人,倒也不敢多言,足尖蓄势发力,却未擅动。

“可还记得,怀橘院内,无忧调笑,欲知此物何物?”默默多时,弄无悯陡地发声,右臂微抬,掌上立得一鎏金铜缶,唯三寸见方,四面尽蜃,逆鳞处处,一足多耳。

“溺内缶之上品——陷九,仙妖凡夫,无一可脱!”

无忧一怔,闻言方念起那日那时,于愚城青丘密室所见,颤声轻道:”此言,此行,怕失弄宫主气度!“

弄无悯抬眉,浅笑嫣然:“若失无忧,如失命失心,区区气度,吝惜不得。”

无忧见状,不由抚心,笑靥反开,抬脚稍退,轻道:“无忧自出坤顶,多得弄宫主恩惠;自当全宫主名声,护宫主气度。”话音未落,无忧返身,背对弄无悯,眼目一冷,娇声笑道:“方才无忧不过说笑,宫主何必当真?回心殿世外仙境,无忧未尝呆得厌烦。”言罢,又再回身,坐于榻上,笑颜大展。

弄无悯轻叹一声,稍一摇头,缓道:“那日,桥玄英携无忧至密室,初见此物。后吾敲击数回,无忧牙关紧咬,拒吐实情。然吾早知,桥玄英乃万斛楼目荣华手下;连此陷九,也必是目荣华安排。“

无忧心下一抖,更是忧惧目荣华安危,然面上未见少改,唯不过颔首笑应。

“目荣华此计,皆为无忧。”弄无悯稍一攒眉,接道:“吾心亦知,若可长留无忧于侧,吾之龌龊,不输半分。“话音方落,弄无悯已然抬手,眨眉之间,蜃气大作,缶口大开,弹指便将无忧纳入;弄无悯怔立一旁,隔了半刻,方放脚向前,迟疑之下,抬手将那陷九揽于胸前,又再取座榻边,落手轻抚铜缶,面上时喜时悲,兀坐失神。

三更时分。

万籁有声,尤闻壁上琴动,天风挑摘;太古之音;本当雪燥静心,却引得弄无悯更是烦乱,蹙眉一瞬,甩袖便将陷九掷出,缶内情状,无一不现。

无忧初入溺内缶,便感晕眩,不及阖目,血气翻涌,体内身外,立时为热浪夹击。无忧沉不住,顿足怒道:“弄无悯!诡诈小人!”一言方落,百脉喷张,再启唇时,反作娇啼:“弄无悯无悯”

耐不足半刻,无忧便缓褪了外衫,唯着中衣,不消半柱香功夫,更是燥热,中衣大开,亵衣得表。

弄无悯挥袖之时,眼前所现无忧,已是额上薄汗,玉颜红彻;发髻早散,云丝及膝;双目微眯,朱唇微启,一派春色迷离。

无忧见弄无悯终是现身,反添生气,柔声唤其名,未见一丝愤恨。

“无悯无悯”

弄无悯闻声,长纳口气,垂了眉眼,顾盼左右,颊上亦显红彩。

无忧见状,陡地抬声:“小人行径,何必作态!”话音方落,邪火弥重,发散肢端,柱骨一软,缓吞了舌上津液,阖目泪下,口中喃喃媚道:“乞无悯入内来救!”

弄无悯未喜反忧,似有不忍,心下懊悔不迭,阖目不欲细观,然即便闭目塞听,脑内常闻一音,靡靡不断,若果食之于孩童,搔心抓耳。弄无悯稍一回神,启睑便见无忧仅着亵衣,肩臂尽露;亵衣乃为海棠红,其上丝绣蝶燕双飞、牡丹蒲桃,盎然之机,尤显无忧弱骨楚楚;媚眼如丝,夺人心魄。

弄无悯怔楞一刻,眨眉数回,终是定心沉意,踱步而前,须臾得入。

无忧感体内邪火处处,五脏尽焚,心气早弱,见弄无悯身至,这便急急仆地向前,两手紧拽了其袍尾,将面颊向上一贴,抽鼻呜咽,更似狸奴。

弄无悯身子一僵,稍一垂眉,恰见无忧颈上悬吊一物徐徐滑出,正坠胸前。那物乃是白玉,径约一寸,镂雕白头鸟,口衔灵芝,润泽通透,栩栩若生。

弄无悯心下一紧,这方开颜:原想吾所赠家传宫绦,怎就不见影踪;原是其单将那如意白头取了,作了挂坠。念及此处,弄无悯阖目浅笑,陡地探身将无忧一揽,驭气而动,弹指功夫,至一处洞天:流水潺潺,走云悠悠;放眼四下,唯一白玉镶象牙玉榻。

弄无悯轻将无忧抱着,腾出一手,勾指一挑,便得百千珍珠,大如龙眼,静置半空,恰停于那玉榻之上。弄无悯将掌心一拢,稍一使力,百珠尽碎,化了粉屑,洋洋而下。

弄无悯感无忧肌肤灼热,鼻息沉炽,这便上前,缓将无忧置于榻上,见那珠粉之上,竟无痕印。弄无悯嫣然,轻舔燥吻,柔道:“细骨轻躯,可见一斑。”稍顿,却又喃喃自语:“以宝珠粉盖榻,免得吾施力过重,伤其却不自知。“

无忧仰卧榻上,感背上一阵清凉,身上邪火稍退,见四下情状,面上一红,抬掌掩胸,将那亵衣上双蝶遮了,少倾,却又探手,急将那如意白头挂坠握了,徐徐塞入亵衣。

弄无悯将无忧举动尽收眼底,浅笑摆首,轻道:“现下细观,想来无忧只偷取了梼杌尾鞭,并无它物。”

无忧一怔,定睛见弄无悯神光葳蕤,玉貌仙姿,负手而立,垂眉若语。

无忧见状,急欲起身,然稍一运气,血脉陡奔;弄无悯目珠浅转,立时抬臂,须臾取了金冠,青丝如瀑,这方探身上榻,支肘宝珠粉上,两掌紧扣无忧肩头,止其动作,下颌一低,柔声笑道:“此时,此地,还欲往何处?”

无忧定定瞧着弄无悯面庞,见其色足冷冰蚕之锦,嗅其馥可喷五木之香。无忧心神骤乱,邪火焚智,反是探手抵上弄无悯肩胛,聚气使力,反将弄无悯推至一侧,这便压身而上,两手忙乱,欲将弄无悯衣衫除尽;又再将鼻尖近了弄无悯耳珠,自上而下,缓摩至颈间,轻唤数声无悯,吐纳已是既急且燥,难以自处。

弄无悯初时一愣,少待,感无忧软玉在上,温香在侧,不由阖目,唇角先抿后抬,轻道:“无忧,可会憎吾入骨?”

无忧娇哼一声,不多言语。

弄无悯深纳口气,须臾翻身,将无忧护于身下,一手握其弱腕,一手抚其梅额,缓将朱唇近了无忧香腮,侧移不足半寸,四唇瓣相接,两柔舌互连,齿颊生香,春情呈艳。

“无忧”弄无悯低声轻唤,稍一抬身,见无忧阖目,唇角上翘。弄无悯痴笑一声,眨眉之际,二人衣衫尽落。

“无忧”弄无悯俯身就了无忧下颌,朱唇浅落,直至胸前,这方阖目,泪落无忧玉肤之上。

天色转白之时,回心殿外。

落叶半窗,狂花满床;风休雨霁清夜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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