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既然已经定了下来,接着整个的革命军立刻就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一样的运转了起来。首先是利用附近的灾民传播谣言,说黄自得所部准备北上,撤往山西。又说黄自得准备南下,和革五营会和,南下江南,还有说黄自得已经死了,如今他手下的将领分成了几个派别,互不服气,已经一哄而散了。又说黄自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准备重整旗鼓,重新发动对开封的攻击。
这些相互矛盾的谣言,放出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骗左梁宇相信其中的哪一条,而是为了让左梁宇多想想。
很多时候,多想想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论语》中记载,“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日:“再,斯可矣。”对此宋儒朱熹解释说,思虑过多,则私心杂念就冒出来了。朱熹的说法,道德说教的味道很足,但是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抛掉“私心杂念”,也就是想得太多,反而会让人自我干扰,以至于抓不到关键。这么多的谣言,同样会让左梁宇迷惑。
不过这都只是无关大局的小花样。能干扰到左梁宇,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加快了行军的速度,那当然好。但如果他就是保持着正常的速度过来,那也是老老实实的和他打就是了。
接着便是派出人员,进行侦察。这也是常规的操作。然后便是进行各种战前准备了。军队到预定的战场上去熟悉战场,进行相关的演练。比如炮兵对预定位置的炮击标定。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革命军的侦骑在孟庄附近和左梁宇的侦骑遭遇,双方都没有过多纠缠,便各自返回。
到了这天中午,左梁宇所率领的主力便到达了孟庄。此时距离中牟还有六十多里地,这中间全是大片的平原,若是在后世,这片平原上多半种满了玉米,形成了一望无边的青纱帐,不过在这时候,原野中便连草都不多,只是一片枯黄。一阵风吹过,顿时卷起一片黄尘。
左梁宇让军队在孟庄停了下来,如今距离贼军盘踞的中牟已经只有六十里了。在这样的距离上遭遇到贼军的侦骑,这说明贼军对他的到来并不是一无所知,要不然,也不会隔着这么远,就安排下了侦骑。
“全军在此地扎营,休息一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依旧四更造饭,五更出发,继续向中牟前进。”左梁宇吩咐道。
“左总兵。”丁启睿问道,“今日才走了半日,如何就停下来了?”
“总督大人,”左梁宇如今有了军饷,对丁启睿倒是客气了不少,遇到了问题,也愿意细细的回答,“我军遇到了贼军的侦骑,这说明贼军主力依旧还在中牟。贼军如今还在中牟,那就说明,黄自得还没有死。要不然,贼军早就该散去了。黄自得没死的话,便有这样几种可能:第一,黄自得无法管理事情。但如果这样,贼人依旧该四散奔逃了。其次便是黄自得还能管事,还能控制住贼军,甚至还能管着贼军的侦察。如果这样,他却还不走,那便是要么伤重,还走不了或者走不快,要么就是一心想要跟我们打一场。所以末将要让将士们早点休息,休息好了,明日继续进军,说不定就会和贼军交战了。”
“原来如此。”丁启睿搂着胡子道,“不知左将军觉得,黄自得应该是哪一种情况?”
左梁宇笑道:“流寇之所以难以剿灭,不在于他们能打,而在于他们能走。若是阵战,流寇什么时候打得过官军?如果黄自得伤好了,得知我军到来,定然是要逃走的,哪里还敢等在中牟?所以他就只有在这里和我们拼命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自然要小心谨慎,不给贼军可乘之机。”
“左将军说的有道理!来日左将军一举破贼,封侯便在眼前呀!”丁启睿也笑着道。
第二天天还没亮,左梁宇又派出了大队的侦骑,前往中牟方向。到了五更,全军做好了准备,便拔营出发,到了中午时分,前面便有侦骑回报,说是在前面十多里的地方和贼军侦骑遭遇,并发生战斗,双方都互有损伤。
左梁宇听了,便再次让军队停下来,安营扎寨,好好休息。
左梁宇的这个举动当然也瞒不过黄自得,听到左梁宇的这个举动之后,他对玄逸和刘杰轩道:“左梁宇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要说,他在战场上还是够谨慎的。”
“打不过,谨慎有个屁用?”刘杰轩道,“不过这一仗之后,他如果还能活着回去,一定会更谨慎的。”
“元帅,如今敌军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了,明日应该就是决战的时候了。”玄逸也开口道。
“今晚让大家吃点好的。明天一早再好好的犒劳一下弟兄们,然后我们就出发去打垮他们!”黄自得最后这样说。
……
几个侦骑,身后带着飞扬的尘土,向着正绵延向前的主力队列跑去。他们很快就在队列中找到了左梁宇的总兵旗,并奔向那里。
“报!”侦骑跑到总兵旗立着的一个小土岗上,骑兵从马上跳下来,高喊着向着土岗跑来。左梁宇的亲卫拦住这几个侦骑,略略的检查了一下,便带着这几个侦骑来到左梁宇的面前。
“大帅,前方十里,有大队贼军。”那个侦骑道。
“到底有多少,什什么样子,说清楚点。”不用左梁宇开口,他的一个亲卫便这样呵斥道。
“大帅,贼军有好几万人,就在官道上列出阵势等在那里。左右中间都是长枪阵,两边似乎是各色杂兵的阵势。”侦骑赶紧补充道,“贼军打出了黄自得的旗帜,除此之外,还有刘杰轩、田秀成、贺掌旗、尚一功、黄过等大寇的旗帜。”这侦骑口中的杂兵,并不是指杂鱼一类的部队,而是指使用各色的武器。
“呵呵,黄贼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也敢玩起堂堂正正的战阵了?”左梁宇冷笑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再走个五里,然后停下来,披甲、摆阵。缓缓接近。”
这样加上披甲,摆阵,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巳时两刻,黄自得的军队终于出现在了左梁宇的眼中。
“这些贼子摆出的阵势还真有点样子呀!”左梁宇望着对面的“贼军”,这样感叹道。
“贼军不好打吗?”丁启睿问道。
“样子货而已。”左梁宇道,“不过他们在洛阳倒真是抢到了不少东西!总督大人您看,他们的战兵,有铠甲的可不少。”
丁启睿向着对面望过去,看到对面的“贼军”整整齐齐的排着一个个的方阵,而方阵最前面的那些士兵身上的铠甲清晰可见。
“贼军当中有一些原来的官军。如果他们不从贼,那这些贼人也排不出这样的阵势。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又能练出个什么来呢?”左梁宇又道。
一边说,左梁宇便一边登上望楼车,眺望对面的敌阵。
所谓的望楼车,就是一辆上面竖着一根高高的木杆,上面有一个可供人站立远望的带围栏的小平台的车辆。
从望楼车上面眺望过去,左梁宇注意到敌军将军阵分成了两层,最前面的一层当中是是用鸳鸯阵的士兵。
“鸳鸯阵?这种阵法可不好练,自从戚大帅之后,就没人能玩转这东西了。这些贼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想要和我们玩鸳鸯阵?也不怕自己玩崩了自己!就他们这些流寇,能够把枪阵玩出个大概的样子,就已经不容易了,这些鸳鸯阵多半是用来吓唬人的吧?”左梁宇这样想着,同时向下面传令道:“先让虎威营和破阵营往左翼,去看看他们的那些贼人的虚实。其他各部,往前面慢慢走两百步,注意不要乱了阵势。”
随着这道命令,官军的整个阵列开始向前移动,速度并不快,因为他们每前进最多不过十步,便需要停下来整顿队伍,以避免阵型散乱。大队在前进了两百步后,停了下来。只有左翼的虎威营还在继续向着贼军逼近。
虎威营、破阵营和大昭官兵的大多数军队一样,有着相当高的火器比例。他的一千多战兵中,有接近一半的士兵是使用火枪和虎蹲炮作战的,另外的则是些枪兵和刀盾。依照他们和贼军多年来交战的经验,他们只要逼近贼军,然后用火枪和虎蹲炮打几轮齐射就可以打垮贼军的右翼。
这时候,从贼军那边冒起了几股白烟,接着便有隆隆的炮声从那边传过来。
“贼人这么远就开炮,他们能打得到些啥呀?”看着贼军居然用处在阵线中间位置的火炮向着侧翼的目标开火,左梁宇颇有些不以为然的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贼军的炮兵打出的几发炮弹,都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的飞入了正在逼近的虎威营和破阵营的队列中,沉重的实心炮弹顿时便打倒了一长排的人。实际上虎威营和破阵营摆出来的阵列都不是最标准的方阵。它的厚度其实并不太大。如果从正面遭到炮击,即使炮弹命中了,一炮也打不死几个人。但如今他们遭到的却是来自侧翼方向上的炮击。在这个方向上,人却不少,所以,一旦命中,顿时便能打倒一排人。
“这……他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怎么可能打得这样准?”左梁宇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