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玄逸恍恍惚惚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扇小窗,窗上糊着窗纸,所以看不到外面,只能看到有阳光照在上面,将那扇窗户照得透亮。
玄逸定了定神,渐渐地辨认出来了,这不是别的地方,而是他在太清观里的起居室,自从成为真传弟子之后,一直到入世扶龙之前,有整整五年他都是住在这里,在前面对着窗户的桌子上,摆着几本道藏,摆在最上面的应该是一部《南华经》,这是他研究得最多,也最有心得的一部道藏,《南华经》的下面,应该是一部《黄庭经》,然后再下面应该是一部《云芨》。道藏的旁边还放着朱笔、符纸之类的东西,一边还有几张已经画好了的符箓。窗子右边是一个香案,他的桃木剑便摆在上面——如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他感到格外的亲切。
“我不是在冥土?不是在冥王殿中受审判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或者是某位大能用一枕黄粱术弄出来的?”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玄逸忍不住这样想道。
但是他立刻就否定了这种猜想,因为他回想了一下,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入世扶龙这桩事儿的无数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便不可能是黄粱梦了,因为即使是大能神仙弄出来的黄粱梦,也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细节的。
当年汉钟离点化吕洞宾的时候,以黄粱一梦的方式,让吕洞宾历经世态炎凉,最终幡然大悟。在这一梦之中,吕洞宾过完了漫长的一生,醒来却发现,旁边煮着的黄粱米饭还都没有熟。但玄逸知道,这所谓的“过完了漫长的一生”,所谓“历经世态炎凉”,都只是影子和感受,若是要中了这法术的吕洞宾像如今的玄逸那样,细细的将梦中的一生中的各种重大事情一一的回想一下,他立刻就会发现,他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就像我们有时候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在做梦的时候流出的眼泪甚至都打湿了枕头,然而等梦醒之后,却往往是除了伤心本身,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梦,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该不会如今才是梦吧?这真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了。
玄逸还记得在昏迷前,他的右手上爆发出的光芒。他把右手抬了起来,认真的观察着右手的手掌。右手的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东西爆发出来的时候的灼热感,但是看过去却普普通通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不过现在还不是细细的追究这个的时候,这时候更重要的是弄清楚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是真的又回到了山门之中吗?
玄逸从床上起来,从床头上习惯的位置拿起衣衫穿好,然后走到香案边,将桃木剑拿在了手里。还细细地看了看,的确是自己一直用的那把里面藏了一柄细细的刺剑的桃木剑。
将桃木剑挂在腰间,玄逸又来到窗前的桌子边。桌面上的确有几张画好了的符箓。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却是一张用于宁神的符箓,下面几张以此是保平安、驱邪崇以及避疾疫的。看这画符的手法,却也的确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玄逸小心地用右手将第一张符箓拿了起来,依照通常的手法想要试试能不能使用它。念动咒语,天地间的灵气顿时便和正常时候一样汇聚了过来,然后向符箓上凝聚,然而,这些汇聚过来的灵气一道玄逸的右手附近,便突然离奇的消失了。就好像在玄逸的右手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它们一口就吞没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玄逸赶忙将右手拿到眼前来又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却依旧看不出什么。他便将符箓交到左手,然后再次发动它。
符箓很正常的起作用了。看来自己的右手还真的有问题。
只是玄逸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耐心来细细的研究自己右手的问题。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弄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在哪里。
玄逸轻轻地将窗子上的栓子拔掉,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隙,小心地从这缝隙里向外面望去。
窗外是一望无边的云海,云海上还漂浮着几个黑色的岛屿,那是后山的几座山峰——这的确是在玄逸在太清观老君顶的小屋的窗口应该看到的景物。
玄逸细细的看了看,窗外的景物的确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便将窗户完全推开来,又细细地看了看,的确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收回目光准备去开门。但就在此时,对面的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七彩的光圈。
“宝光!难道……”玄逸的心头猛地一动。他还记得,当初他下山,入世扶龙前一天,就在自己的窗前,看到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一团宝光。所谓宝光,是道门的叫法,若是在佛门,便叫做佛光。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当时看到宝光的玄逸还满心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吉兆,所以记得非常清楚。
“如果,如果……我现在出门,会在大松树下遇到正走过来的玄嵩师弟,他会对我说:‘师兄,钱员外带着二公子上山来了,二公子正在找你呢。’”玄逸的脑袋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这是几乎紧接着看宝光之后发生的事情,加上他当初又从钱家二公子那里知道了很多重要的消息,所以玄逸对这个细节还记得很清楚。
这个念头一起,玄逸道人立刻就在屋子里呆不住了,推开门,便沿着小路向着祖师殿走去,走到松树下,却并没有看到玄嵩道人。
“唉,看来,是我想多了……”玄逸道人失望的想。只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那就干脆再往祖师殿那边去,说不定也能看出一点什么来呢。
想到这里,玄逸便继续往祖师殿那边走去,走到进祖师殿的那个小门边上,正要迈步进去的时候,却听到后面有人喊:“玄逸师兄!”
玄逸转头一看,却见玄嵩道人正从那边走过来。
“啊,我出门比那天要略早一点,所以才没有在松树下遇到玄嵩师弟……”想到这里,玄嵩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甚至于都快站不稳了,不得不伸出手扶住小门的门框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玄嵩见了,赶忙赶上了几步。
“没事,没事。”玄逸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缓缓道,“师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师兄,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玄嵩关切的道,“钱员外带着二公子上山来了,二公子正在找你呢。”
“果然,果然是又回到从前了……”玄逸努力的压制住自己的激动,过了一会儿才道:“钱二公子如今在哪里?”
“在会客堂呢。师兄你真的没事?要不我去和钱二公子说一声,就说师兄病了……”玄嵩
前一世生死搏杀的经历还是让玄逸颇有收获,至少让他控制情绪应变的能力大大的上升了,所以此时在经历了刚才的震动之后,他已经能迅速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便微笑道:“我没事。钱二公子多半是要去江南了,师弟,麻烦你让他直接到我的斋房里来,我正好有件东西给他。”
玄嵩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走出了五六步,却又回头道:“师兄,你还是让师伯给你看看,师伯的医术很好的。”
玄嵩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却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微微的笑了笑,便转身向着自己的小屋去了。
回到屋子里,玄逸将桌上的几张符箓整理了一下,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玄逸,你这牛鼻子住的地方倒是雅致得紧呀!”
玄逸往门外望去,就见一位年轻公子正远远的大步而来。
这年轻公子便是玄嵩口中的钱二公子。钱家是庐州的书香世家,祖上出过一位户部尚书,如今家里也有一位进士。而这位钱二公子,单名一个岱字,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只是科考不太顺,自进学之后,两次省考都名落孙山。最近,钱老爷给他捐了一个监生,这位钱二公子不久之后便要去南京国子监读书去了。
钱岱和玄逸是朋友,如今要出远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便借着和父亲一起来上香的机会,特意上山来拜访。
玄逸赶忙迎了出去,道:“钱兄!昨晚贫道心血来潮,卜了一卦,便知道钱兄要来。如今果然来了。”
钱岱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牛鼻子,就喜欢故弄玄虚!你算到我要来,你说说,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玄逸也哈哈一笑道:“公子或将远游,故而来和贫道告别。贫道也正好给公子准备了一些路上有用的东西,公子里面请。”
钱岱听了却笑道:“你这牛鼻子,消息倒是灵通。我的确是要出一趟远门,却是要到南京国子监去读书。如何,你这牛鼻子可是给本公子准备下了在秦淮河里好用的东西?”
“公子身体康健,哪里用得上这等损伐根源的东西?”玄逸笑道,“贫道这里,只有自己制作的几个符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