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圣旨之前,杨肥就已经在为转向河南做准备了。他知道如今最大的危险就是自己一旦转向河南,刚刚杀入四川的张炳忠就可能重新杀回湖广,而湖广作为朝廷最重要的粮食产区,它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过分。若是湖广遭到严重破坏,朝廷就更难支撑了。
要守住湖广,最关键的便是守住襄阳。所以,即使是在川边追赶张炳忠的时候,他都不断地发回公文,敦促襄阳知府王述曾加强防御。那时候,黄自得攻占洛阳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如今接到圣旨之后,杨肥觉得,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大张旗鼓的做出要向张炳忠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架势,迫使张炳忠继续向成都方向逃窜。然后再全军迅速掉头,转向河南。
只是这个行动必须严格保密,但这正是最让杨肥头疼的事情。如今杨肥对自己麾下最重要的两员大将左梁宇和贺大龙都不太放心。他甚至隐隐有点怀疑,他们,或者是他们的部下和张炳忠有联系,也许他们都在玩“养寇自重”的游戏。
所以这次杨肥决定,要将这个决定暂时向左梁宇和贺大龙暂时保密。杨肥想,如果左梁宇和贺大龙或者是他们的手下真的和张炳忠有联系,这个消息,或许能让张炳忠逃往成都方向。当然如果张炳忠往成都去了,也是个麻烦,但至少不是他的麻烦。
当然,这件事情虽然需要对左梁宇和贺大龙保密,但却不能向王述曾以及兵备道张禹兴保密。因为后面的转移涉及到的后勤方面的事情,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行。所以杨肥便专门写了公文,用了关防大印,又让手下带上兵符,前往襄阳传令。
……
这时候张炳忠的主力和杨肥其实并不远。张炳忠在击败川军之后,缴获了不少的战马。这让张炳忠手中真正的嫡系都有了马匹。和黄自得相比,张炳忠在用兵的时候,更加不在乎那些临时裹挟来的杂兵。在此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的干过抛下上万的“杂兵”,只带着自己的几千精锐,利用战马长途奔袭的事情。其实张炳忠并不太愿意往成都方向去。因为成都虽然号称是“天府之国”,但是也是四塞之地。真的跑到那里去了,以后要流动起来,就不太容易了。而且虽然此时张炳忠还不知道黄自得攻破洛阳,杀了福王的事情,但是黄自得在河南弄出乱子来了的情况他却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更不愿意去成都了。
因此,在有了足够的战马之后,张炳忠用几百匹战马说服了罗孟德,再次用出他已经用习惯了的长途奔袭的手段,直接抛下那些“杂兵”,带着自己的三千多精锐,以及罗孟德的一千人马。打算从左梁宇和贺大龙的军队的空隙中潜越过去,再次杀回湖广。
这种做法有相当的风险,万一在这个过程中被发现,便又是一场苦战。张炳忠知道,战略上越是大胆,战术上就越要谨慎。所以他让自己的干儿子张如靖带着百来个精锐骑兵在前面担任侦察任务,为主力打前站。
这天傍晚,张炳忠刚刚在一处山谷中草草的安下营寨,便看到张如靖带着几十个骑兵赶了过来。
“如靖,出什么事情了?”张炳忠迎上去问道。
“父帅!”张如靖从战马上跳下来道,“也是父帅有福气,孩儿出去探路,居然就遇到了杨肥派出的信使。孩儿带人打了个伏击,他们一个都没能逃出去,一共抓到了十二个俘虏,信件、兵符全都被孩儿缴获了!”
“啥?还有这样的事情?”张炳忠伸出手在张如靖的肩膀上拍了拍,咧开大嘴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如靖,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我儿子!这事情就是干得漂亮!嗯,这信上都说了啥?”
“父帅,信还没打开呢,孩儿怕把封皮弄破了,后面便不好用了,所以还没打开呢。”张如靖回答道。
“嗯,做得对。”张炳忠赞同道,“信给我看看。”
张如靖从怀里掏出信件和兵符递给张炳忠。张炳忠看了看封皮,这信件是杨肥写给襄阳兵备道张禹兴以及知府王述曾的,便笑道:“不管内容是什么,只要有这封信,再加上兵符,便能有大作用!如靖,你真是老子的福星!”
张炳忠让人去用开水熏开信封,同时又让人去找罗孟德。
等罗孟德赶来的时候,张炳忠已经在看那封信了。
“八大王,信上面都说啥了?”罗孟德问道。
“狗日的黄自得,他居然打下洛阳了!”张炳忠咬着牙道,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黄自得打下洛阳了?那福王呢?”罗孟德问道。
“福王?当然是被黄自得砍了。福王富甲天下,他家里,据说比皇帝家里都有钱,如今这些东西就全是黄自得的了。狗日的我们在这里顶缸,和杨肥拼命,他倒好,这次在洛阳可吃肥了!”张炳忠从牙缝中说道。
想想福王府中那么多的好东西,如今都归了黄自得,再看看张炳忠,虽然没有占到大便宜,但是也没吃大亏,再看看自己,罗孟德也忍不住郁闷了起来。不过他想了想,道:“如今骂人家也解决补了问题。嗯,襄阳也有个襄王,也是亲王,虽然没有福王那么有钱,但是肯定也不少。”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关键是声势。杀个襄王,声势上还是远远比不上黄自得。”张炳忠还是有些不满。
……
黄昏时候,有一小队官军骑兵,共二十八人,跑得马匹浑身汗湿,驰至襄阳南门。襄阳因盛传洛阳失陷,四川战事不利,所以近几天来城门盘查很严,除非持有紧急公文,验明无误,一概不许入城。这一小队骑兵立马在吊桥外边,由为首的青年军官走近城门,拿出督师行辕的公文,证明他来襄阳有紧急公干。守门把总将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明白他是督师行辕标营中的一个小军官,官职也是把总,姓刘,名兴国,现年二十一岁。但守门把总仍不放心,抬头问道:
“台端还带有什么公文?”
刘兴国露出轻蔑的神气,拿出来一封火漆密封的火急文书,叫守门军官看看。守门军官看正面,是递交襄阳兵备道张大人和知府王大人的,上边注明“急密”二字,背面中缝写明发文的年月日,上盖督师辅臣行辕关防。他抬起头来对刘兴国说:
“请你稍候片刻,我去禀明黎大人,即便回来。”
从督师行辕来的青年军官不高兴地说:“怎么老兄,难道我们拿的这堂堂督师行辕公文是假的么?”
守门军官赔笑说:“莫见怪,莫见怪。公文自然是真的,只是需要禀准黎大人以后,才能开门。”
“老兄,这是紧急文书,误了公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不会误事。不会误事。黎大人就坐在城门楼上,我上去马上就来。”
杨肥驻节襄阳时候,每个城门都有一位挂副将衔的将军负责,白天就坐在城门楼上或靠近城门里边的宅院中办公。自从他去四川以后,因襄阳一带数百里内军情缓和,各城门都改为千总驻守,惟南门比较重要,改为游击将军。这位游击将军名叫黎民安,他将呈上的公文正反两面仔细看了一遍,看不出可疑地方,但还是不敢放心,便亲自下了城楼,站在城门洞里,将前来下公文的青年军官叫到面前,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番,便开口问道:
“你是专来下这封公文么?”
刘兴国恭敬地回答:“是,大人。”
黎民安又问了几个关于杨肥的行辕的事情,刘国兴都对答如流,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黎民安见刘兴国表现得坦坦荡荡的,便不疑有他,于是便对他说:“既是这样,就请在南关饭铺中休息等候。我这里立刻派人将公文送进道台衙门。一有回文,即便交你带回督师行辕。”
青年军官却道:“回大人,我是来襄阳是有紧急的军情的,今晚必得亲自到道台衙门,将兵符呈缴道台大人,却是不能在城外等候。”
黎民安吃了一惊,赶忙问道:“有兵符?”
“有,有。”青年军官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半兵符呈上。
黎民安很熟悉督师行辕的兵符式样,看明白这位青年军官带来的一半兵符不假,而且兵符是铜制的,别人在仓卒之间也无法伪造。他的脸上的神色开始松和了,说道:
“你在吊桥外饭铺中稍候片刻,也叫弟兄们吃茶休息。我立刻亲自将公文、兵符送进道台衙门,当面呈上。兵符勘合没有问题的话,我就立刻放老弟带着弟兄们进城去住。这也是公事手续,不得不然。”
青年军官说:“既是这样,只得从命,但请将军大人速将公文、兵符送呈道台大人面前。”说毕,行个军礼,便转身过吊桥去了。
张禹兴的道台衙门距离南门不远,所以过了不多一阵,黎民安就从道台衙门骑马回来,差人去将等候在吊桥外的青年军官叫到面前,说道台大人拆看了阁部大人的火急文书,又亲自勘合了兵符,准他们进城住在承天寺,等候明日一早传见。将军随即问道:
“你带来的是几名弟兄?”
“回大人,连卑职在内,一共二十八人。”
“那好,一起进城吧,我这里差人引你们到承天寺去。”黎民安很温和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