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司命塞给她的册子,谢云生便打算告辞,连仙娥端上的茶点都没有享用。
“我先走了,若是元清问起便说我回去歇息了。”
绮织点头,谢云生立刻捻诀遁走。
虽然在绮织面前她装作没事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中有多乱。
她自诞生以来便一直由苍穹神君教导,恪守的是他那句“除妖邪护光明”。她活了几万年,这悠悠岁月里,尽是肆意张扬潇洒快活,她享受战场上的厮杀快感,却也厌恶腥臭血液,纵使心中再不愿看见那鲜红的液体,却日日将自己浸泡在里头,到后来,她看见血时竟会觉得兴奋。
她知道自己病了,万年来消极怠工便有此原因。几万年她都是按照苍穹给她设定的路走,没有怨言亦不觉得有问题。
可今日,她头一次觉得疲累无比,脑中涌出无数疯狂的念头,目的却是同一个——解除这场婚约。
她想要真正的肆意,真正的自由,不在苍穹给她设定的框架里,做真正的谢云生!
耳旁是天界的温和煦风,脚下是巍峨延绵的九重仙境,云霞缭绕,仙山环抱,景色震撼壮丽,谢云生看着,目光所至尽是她的疆土,可这一瞬,她心中非但没有自豪,反而生出一股荒凉。
光晟因为她至今下落不明,妖族频频挑衅的表皮下不知藏着多少阴谋,她可以上战场厮杀三天三夜,却不愿面对这勾心斗角,不愿好友离散。
她不想再听苍穹的话,不想因为一个誓言许了自己终身,不想与元清成婚。
这一刻,她脑中出现的,是顾长安的脸。
顾长安?
突然微笑,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一滴清明,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得清晰,巍峨山河,竟是无比的壮丽美观,这是她的天下,她谢云生掌舵的天界!
凤凰啼鸣之声响彻整个仙界,凤凰展翅,八尾火翼从谢云生头顶飞过,唉唉盘旋。
纵身一跃,谢云生立于凤凰背上,向万古殿飞去。
她想去看顾长安,想要确定一件事。
顾长安在万古殿中送走最后一批仙人,姽婳和碧落他们收走碗碟酒杯,他就被留下去擦拭干净这大殿。
其实这些事只要挥手施法便可,可他就想自己动手,仿佛还在人界那般,修炼的那段日子,他便是一个人,什么都亲力亲为,直到最后入定。
绞了帕子,顾长安拧干后先从桌椅开始擦起,从客人们用的小矮桌开始,一张张都擦拭干净,而后端着木盆走到谢云生用的长桌旁,洗干净帕子,绞成微湿后认认真真的擦着,心无旁骛。
突然啼鸣之声从不远处传来,动作一顿,顾长安不由自主的向上望去,只见密不透风的屋顶,不禁失笑:看来自己是魔怔了,竟以为是谢云生回来了。
顾长安继续埋头苦干,而谢云生已经悄然站在他身后。
顾长安的身材是极好的,同他的脸一样乃是极品,谢云生曾见过他一丝不挂的样子,此刻见他弯着腰的身影不由脑中就出现月光下那幕.......
脸颊突然变得燥热起来,谢云生甩甩头,看着顾长安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微咳了一声。
殿中只有布料与桌子摩擦的唦唦声,谢云生这一声咳嗽显得尤为突兀。顾长安的手一顿,身体突的一僵,他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
知觉告诉他,那人是谢云生。
可他不敢转身,不想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于是,继续擦拭桌子。
谢云生不动,静静的欣赏美男劳动的场面,她的桌子不算很大,顾长安擦了几下后便完成了。
她知他不想见她,她便等到他不得不面对他。
他明知她在身后,却不想见她只想逃离。
顾长安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那身雪白的仙袍上沾染上几滴污水,染黑这清明。
手指被攥的雪白,下颔也紧紧绷着,眸中清亮,却能看出那明显的挣扎与苦痛。
终于,他还是转身了,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膝盖就着地面走了两步,深深一拜,双手交叠触于地上,他的额头随即触在手背。
谢云生看着他这般模样,极怒返笑,上前一步蹲下身,食指点着他的下巴迫使顾长安抬起头。
捏着顾长安的下巴,谢云生看见他那张脸的瞬间,竟怒气全消,所有的情绪又回到匆匆赶来那时,她想起找他的目的,脸上似冰雪消融般,微抬了他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顾长安一怔,从最初的不想面对她,到不得不面对,直到看见她时,心中竟又是欢喜的,只因看见她看自己的神情不似平日,还未等他理清时,便觉暗香浮动。
温软的唇,清甜的气息,鼻尖滚烫的肌肤。
她在吻他,心突然跳的飞快,快的他觉得百年时光都不及这一瞬温存。
顺势而为,唇齿交缠,脊背触到坚硬的地面,宽厚的手掌搂住细软的腰肢,光滑可鉴的地面上,隐约倒影出交缠的身影,火红的身影将白衣压在身下,久久缠绵。
这个吻,绵长黏腻,谢云生凭着自己帝境的优势紧紧压制着顾长安,一吻毕后,趴在顾长安的胸膛上轻佻的勾着他的下巴,笑的洋洋得意灿烂无比,“来,给爷笑一个。”
被压之人也不委屈,感觉身体能动了之后握住作乱的那只柔荑,含笑道:“帝君为何轻薄小仙?”
轻薄?这词用的妙,谢云生眉眼弯弯,真就做足了轻薄的样子,将手伸进顾长安微敞的领口。
......
又胡闹了一会儿,谢云生拉着顾长安便走。
姽婳站在廊下,看着一闪而过的身影,奇怪道:“怎么像是帝君和顾长安?”随后又摇摇头,唉,肯定是这几日忙的眼睛都花了,帝君怎么可能和顾长安手牵手呢。
看着周围的结界,顾长安走到谢云生身边坐下,侧头看她,目光温柔,问道:“我们去哪儿?”
“顾长安,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吧?”
“好。”
......
人界。
斛娘将最后一份野猪肉从地窖中拿出来,打算今日晚膳就这么对付一下得了。自从她和光晟修行以来,的确不用满山跑的寻找食物打猎了,可是这打坐练气,学习心法却更累,每次光晟放她去吃饭时,她都觉得自己累得可以吃下一整头牛,却又没有力气去做吃食了,幸而野猪肉还有许多,为了储藏这些野猪肉,光晟还建了一座地窖出来。
这猪肉她日日吃,已经吃了大半个月了,终于被她吃完。吞下最后一口猪肉,斛娘虽觉得腻味的很,可没办法,她也只有这个可吃了.....
往后咋办?她还没到不吃不喝的地步......
斛娘将盘子洗干净,想着待会儿再去林中瞧瞧,看看能不能猎些山鸡野兔来,最后能猎个大的,野菜和果子也可以采些来,放地窖里不会坏。
于是,斛娘没和光晟打招呼,自己拿了弓箭背了竹篓便上山去了。
光晟圈出的这一片结界范围很大,几乎将一整座都包围起来,他们所住的屋子建在山腰不到的一块平地上,远离人烟亦不会有野兽出没,但像斛娘这般要吃东西,便只有往山上去寻,幸好山上有许多果树和小型野兽,最大的便是野猪了,是以斛娘没和光晟说便自己上山去了。
这山上她来来回回无数次,可以说是熟悉无比,知道这里的果子成熟了知道那里的野菜鲜美,亦晓得哪里野兔比较多。
摘了满满一篓的果子和野菜,斛娘往更高处走去,趁天色未暗,她要猎些山鸡和野兔。
林中道路并不好走,何况斛娘还要注意附近有无动物出没,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却连只兔子都没碰到,斛娘不由有些心急和失落。
她还打算猎了兔子给光晟做顿好吃的呢。
一个不注意,斛娘便被树根绊倒在地,地上是横叉交错的根系,密密麻麻的树叶落满,看上去是平地一般,可手掌和身体先后重重落在地上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手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手肘的位置一用力便疼的斛娘掉了两滴眼泪,她倒在地上,手臂剧痛,周遭却越来越阴森鬼暗。
在山上跑了三年四,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可她从未哭过,今日却不知为何,抱着受伤的手臂,靠在身后的树上,斛娘只觉得无比委屈,头埋在膝盖里便嘤嘤哭了出来。
光晟哥哥为何不来找我?
斛娘的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她都疼成这样了,可是光晟哥哥却没来找她,没带她回家。
黑暗中,只有阴风呼啸而过的嘶吼声,如厉鬼哀嚎夺命一般,平添一丝恐怖,月光林林洒洒的透过树木的间隙照射下来,却无法照亮这黑暗空间,背篓早在她摔倒时便坏了,果子和野菜洒了一地。
女子哭泣声,厉鬼嘶吼声,光晟踏着细碎的枯叶,一步步走来。
怀中女子似是哭的累了,闭着眼睡的正香,鼻子还一抽一抽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低头,光晟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视线又落到地上的野菜和果子上,意念一动,便全部收入宝袋之中。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说一声便瞎跑......
真是个迷糊又胆小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