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涌星垂 第二十四章 梨园秋声(一)

作者:王藏山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3-03-04 05:58:24

诗曰:

东平王家足乔木,

中有老槐寒逾绿。

拔地能穿十丈云,

盘空却荫三重屋。

明朝永乐年间,老北京的商业街就从积水潭、鼓楼转移到前门外。清兵入关后把内城的汉民一律往外边撵,戏院、妓院和会馆也都迁到了外城,前门外更是富商巨贾云集,衣冠辐凑,成为商业场所的聚集地。

到了民国,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政权走马灯般更迭不休,暴戾之气遍布前门。民国二年,袁宫保出任大总统,导致曹锟部下哗变,散兵游勇四处放火劫掠。除了瑞蚨祥自保有道,修了铁栅栏得以幸免,其余店铺大多被洗劫一空,前门前所未有的萧条起来。北洋时期,一些老字号重振旗鼓,恢复营业,才又让前门焕发了生机。

这个时候北京(眼下叫北平)已是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虽然数年前,民国政府南迁,随之而去的还有使馆、会馆,前门的中心地位大不如前,但京畿通衢之地,平奉火车站和平汉火车站都设在前门,这里实际上已经是全国交通的枢纽,依然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商人来此淘金。商铺林立,市招繁多,摊贩小商,蜂攒蚁聚,酒楼茶肆,鳞次栉比。

山西人开办钱庄,山东人做绸缎铺和大饭馆,安徽人卖茶叶和笔墨,宁波人做药业,广东人卖洋杂货。平津本地商人则多做玉器、古玩、首饰等行当。

这里面出名的店铺有打磨厂的“裕通银号”,前门大街的“天聚丰钱庄”,廊房头条的“天宝”、“内联升”、“天聚兴”和“宝恒金店”,大栅栏的“同仁堂”老药铺、“瑞蚨祥”绸缎庄,以卖鞋著称“步瀛斋”,此外还有鲜鱼口“黑猴杨少泉帽店”。

茶肆酒楼则有卖蒸酒和烧麦的“都一处”,卖萝卜丝饼的“致美斋”,卖炒肝的“会仙居”,卖烤羊肉涮羊肉的“正阳楼”,卖烩爪尖的“泰丰楼”,卖烤鸭的“全聚德”,卖炉肉的“三德合”,卖酱汁鲤鱼的“东升楼”,卖酱肘子的“普云斋”,卖酱牛肉的“复顺斋”,卖酱羊肉的“月盛斋”,卖酱菜的“六必居”,卖新鲜水果的“义茂鲜果局”,卖荤素月饼的“聚庆斋”,卖南点心的“滋兰斋”,卖海味的“通三益”,卖茶叶的“吴德泰”。

今天先说说这个“吴德泰”。

老吴家世受皇恩,老佛爷在世的时候,每年卖给皇帝家的各种茶叶能有一千多斤。宫里上下,包括小太监们都非“吴德泰”不饮。

“吴德泰”讲究产地做工,进的“龙井”一定要杭州虎跑山,进的“碧螺春”一定要太湖丰祺湾。收茶的时候,店里的老伙计连日连夜地住在产茶的山坳里,守着炒锅,一锅一锅地验收。炒得过了,发苦,不收;火候欠了,发涩,不收;手势不到,条干不紧,不收;揉搓不到位,茶香出不来,就更不能收。“吴德泰”茶庄收茶叶的那排场阵势,可以说是北京城里的头一份儿。

林巧舜的蘅林星舍和“吴德泰”是生意上的伙伴,每年蘅林星舍的龙井茶在北方都靠“吴德泰”包销。

有一年,“吴德泰”茶庄秘密送来一个小伙计,恳请林巧舜的母亲收留。林三娘最喜欢这样的亡命之徒,二话不说就把人留下了,这个小伙计就是现在的聂掌柜。

聂掌柜与吴家有点儿远亲,十三岁上被他伯父送到“吴德泰”茶庄当学徒。他的伯父是个手艺人,膝下无子,只得了一个老闺女,视聂掌柜如同己出。聂掌柜父母死的早,全靠这个伯父接济。

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第二年朝廷忙着割地赔款,肃亲王善耆,也就是死鬼金诚三的亲爹,跑到日本媾和。临行前置办礼物,有个姓徐的汉奸出了个主意,要烧一套“八国联军进北京”的“古月轩”送给天皇。

这烧“古月轩”的差事落在聂掌柜伯父的头上,这老人家是抵死不从,自断右手也不肯烧这样的卖国玩意儿。为此徐汉奸受了善耆的埋怨。徐汉奸怀恨在心,准备带了喽兵追到三河县杀人泄忿。

不料隔墙有耳,这事儿被“吴德泰”茶庄里边,刚从福建武夷山收茶回来的小伙计聂锋,也就是现在的聂掌柜听见了,悄悄地跟在徐汉奸后头,到了没人的地方,一攮子就结果了这个仇敌的性命。

“吴德泰”茶庄的老掌柜吓坏了,连夜派人把聂锋送上了天津卫的轮船,送到南面避避风头。林三娘收下了聂锋,看他伶俐又教他武功。

这一晃就是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聂老先生早已作古,他的老闺女嫁给一个姓乌的破落世家子弟。这人和聂老先生在牢里共过患难,继承了聂家烧“古月轩”的手艺,先前躲在三河县乡下不敢露头,直到最近几年,才又搬回广渠门外老宅子里居住。

聂掌柜在杭州也成家立业,可总也念念不忘回北平看望自己多年未见的老姐姐。虽然未断音信,偶尔也曾托人捎过点东西,可是路途遥远,兵荒马乱,多少年也未能成行。

今年,聂掌柜从未见过面的姐夫乌先生,开春儿的时候得重病死了。聂掌柜一想起自己幼逢孤露,小的时候想爹妈老哭鼻子,是这个姐姐给了自己母亲般的关怀。到如今,姐夫已经死去,止剩下老姐姐带了一个16岁的小妞子凄凉度日,每念及此,就心如刀绞。

这回来到北平,聂掌柜是拿定了主意,要带老姐姐和小侄女儿去杭州蘅林星舍度日,和自己的浑家做个伴儿,也了却自己多年的念想。

眼下,聂掌柜带了我送的礼物,兴冲冲地要去看望他的老姐姐。刘半农力邀我入住他在北大的寓所,见我推辞,也就罢了。在六国饭店吃过午饭,我与他们拱手作别,分别送上了黄包车,两人就绝尘而去。

我目送他们越走越远,也开始思量在北平找个落脚的地方。六国虽好,却非久恋之乡,要马上去找个能常住的宅子,只是不知道老北京的房价如何,实在太贵,那先找个廉租房也行。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上面这段文字是对沈岳焕有大恩的郁文公《故都的秋》中开篇的一句,说的是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

十月中,香山的枫叶已经漫山红遍了吧。天是很高很高的清碧,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这清秋时节的梧桐树影,萧萧落叶,拂动了我的愁思。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嘿嘿。

从六国饭店一路向西,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人声鼎沸的大栅栏。边走边留心路旁老西儿们开的各色面食馆,我好长时间没吃过一顿正经的面条子了,还有老陈醋!想起以前在地下基地,虽然过着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活,但各地风味的伙食都足量供应,吃顺了口绝不想家,可现在……哎!

我凭着印象漫步大栅栏,找寻同仁堂老号的铺面,终于在路南边找着了。

同仁堂的老祖宗姓乐,永乐年间这位姓乐的在北京城靠摇串铃儿行医,走街串巷,代卖小成药维持生活。到了康乾时期,乐家后人有了极大发展,在地价高昂的大栅栏路南开办了同仁堂乐家老号药铺。雍正年间又混入宫廷,成了御药房“供奉”,也就是指定供货的关系户。

同仁堂和御药房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向来都是先领药款,然后交货。百分之百的预付款呵……老佛爷在世的时候,曾令同仁堂代制皇宫御用的中成药,老乐家因此获取了许多宫廷秘方。

百十年来,同仁堂以天下药业第一大买主的身份操纵了药业市场。左公文襄故去之后,杭州胡庆余堂一蹶不振,盘给了俩外行,同仁堂更是一家独大。

店大欺客呵,一个戴眼镜的柜头儿,闪烁其词,没有一句实话,我稍作试探,却不得要领,气的我掉头就走。要想擭取万载空青,看来还要另辟蹊径。

想点啥子高招呢?让我去偷去抢,本公子可抹不下这个脸面,人家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当过汉奸,缺乏充足的理由呵。

同仁堂的细料库,戒备森严,暗中不知埋伏下多少高手。可防烈性*的库门上挂着五鬼同心连环锁,四房东家和大掌柜各执一把钥匙,只有同时集齐五把钥匙,才能开动连环锁的消息儿(现在建行保险箱只需两把钥匙就能开噢)。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昧了良心,为了民族复兴大业不惜牺牲同仁堂的小我利益,但是有这个贼心贼胆,还缺乏一个贼本事。机关开锁之术,当年师傅也曾教过,可惜没有实战历练,功夫没有到家,多少有些困难。又没长了三头六臂,如果光凭双手,要开这锁最少也得两个人互相配合。难!

委托给燕子李三又或段云鹏?这俩家伙倒是有这个贼本事,但人皮面具事关机密,死生大事,不可不防,假手外人,殊为不智!

既然明求无法,暗盗无方,就让我放下包袱,开动脑筋……

绑架同仁堂的小少爷当肉票?动静太大。委托北大教授刘半农出面说项?面子太小。仿效袁绍的掘子军开展地道战?时间太长。牺牲色相勾引同仁堂的大小姐?

……嗯?!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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