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和景明 第 5 章

才走到内室门口庆平便急冲冲地喊：“香杏，快把滚团抱来。”

一时阿晏瞧着庆平小心翼翼地从香杏手里抱过一个白毛球似的猫崽，她稍稍靠近，那猫便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一双碧蓝碧蓝的眼比庆平脖子上戴的那颗蓝宝石还剔透。

“怎么样，是不是可爱的很。”庆平得意洋洋，手上还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头，惹得那猫崽张嘴打了个哈欠。庆平见阿晏看着喜欢，便将猫向她一递，“给你抱抱。”

阿晏将那猫崽接了过来，见它不过自己一个半手掌大小，朝庆平笑道：“怪不得连你这样的人也小心翼翼的，这小小一团，手下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轻重呢。”

庆平挑眉一笑，自己朝美人榻上躺了，对阿晏道：“你自己挑个地儿坐了吧。也别老抱着滚团了，让它自己玩罢。”

阿晏将滚团放了下来，扫扫身上的毛，对庆平道：“你这名字取得也忒随意了些。”

“什么随不随意的，好叫不就行了，费那个脑子做什么。”

阿晏摇摇头，笑着抿了口茶，不语。

庆平手上玩弄着宫绦上的穗子，嘴上懒懒道：“这几日酉阳拦你轿子的事可在后宫都传遍了。”

阿晏正拿茶杯盖撇着茶叶沫子，闻此，将盖子一合，嘴角撇撇说：“这点儿小事也值得闹出这样的动静。”

庆平听了勾嘴一笑：“后宫成年和滩死水一样，半点波澜都没有，就是偶尔起点风波也是马上就压了下去。现留下的都是循规蹈矩唯恐出半点差错的人，难得知道了你这么一桩没规矩却又无伤大雅的事，还不可劲儿的传。”

阿晏一时没做声，只低了头看着地上的滚团。半晌，她挑眼看向榻上的庆平，“那今日的事...”

没等她说完，庆平立马直身回到：“今日的事你放心，绝不会传出去，便是母后不管我也会拦下来。”

阿晏微微颔首，却还是默不作声。庆平瞧着她的神色，喜怒难辨。她起了身，坐到阿晏身边，开口道：“今日之事我也不敢说我母后是无意的，我先代她赔个礼。”见阿晏仍是那淡淡的神色，便又继续说道：“这事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也是今日才看出我母后竟有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突然转声说道：“我清廷表哥，其实是个好的。十二岁就进了太学，学问连太学里的博士也说好。生的又仪表堂堂，确是个好人选。再说我舅舅家，虽然有几个姬妾，可是却只有我表哥一个独苗，就连姐妹都没有一个的。我舅舅就是个一般的读书人，因着我母后的缘故才封了个留恩候。我舅母她性子软弱，没什么主见，虽不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当婆婆却是再好不过了。”

阿晏听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打趣道：“既是这般好，你怎么不干脆自己嫁了去，你这嫁回舅舅家岂不是更好。”

庆平勾了个苦笑出来，望着窗外的夹竹桃幽幽道：“我哪里有那样的好福气。我是皇后嫡女、太子胞妹，纵是父皇用不上我，母后和皇兄又哪里能...”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摆摆手道：“不说也罢。阿晏，我母后大概只想着我清廷表哥千好万好，却忘了这都抵不过一点——余家他是外戚。进了余家便是进了太子一党，修齐姑母和姑父素来谨慎，必不会同意。这般道理我都想得通，她素日心有七窍这次却蒙了眼。”

阿晏心里忖了忖却没说什么，只伸手给自己续了杯茶。庆平将自己的杯子推过去，阿晏便顺手也替她续了。上好的春雨雀舌，庆平一杯饮尽，半晌，她攥紧了帕子涩涩道“阿晏，昨日皇兄过来同我说母后已为我相中了安国公府的嫡长子陈商云，不日赐婚的旨意便要下了。”

阿晏惊的眉眼一跳，又敛了眉头细想了半天，缓缓说道：“安国公是勋贵，却在文官里十分说的上话，且陈商云为人据说十分正直，前几年还考中了进士，正是前途不可限量。但安国公虽地位尊崇，真计较起来却远比不上秦国公。秦国公祖上是同高祖皇帝有过金兰之谊的，这些年势力只增不减，现下的一溜嫡子可都尚未婚配。只是秦国公府这两代虽官途上顺畅，人品私德却不比先辈，风评差得很。”阿晏朝庆平又凑近了些，轻声说：“且我早前听母亲提过，秦国公夫人在外面隐隐透过有为长子尚主的打算。这种情况下，弃秦国公府而择安国公府...”阿晏握了她的手道：“庆平，娘娘还是疼你的。”

庆平低头怅然道：“我总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自然是疼我的。只是和皇兄比起来，我便要退一射之地。”

阿晏见她这般自怨自艾，只能劝道：“娘娘纵是为太子考虑，也并非置你不顾。这门亲事实在挑不出什么错。”见她仍是郁郁，便道：“想你是担心陈商云那人不知底细，不若我回去让哥哥帮着打听打听，回头我再告诉你。”

闻此，庆平方展颜一笑，点头说了声“好”。

这几日连日下雨，好容易今日放了晴，街上尽是男女老少的欢闹声。阿晏坐在马车里，眉头虽是舒展的，神色却不甚宁静。一双凤眼暗暗沉沉，直压的分晴和透晚不敢出一声大气。

透晚朝分晴使了个眼色，分晴又觑了眼阿晏，小心问道：“郡主，可是在公主那里受了什么气？”

阿晏抬眼瞧了她们一眼，面色稍缓，摇摇头道：“想些事情罢了。”她向后头的迎枕上靠了靠，手上拿着帕子在手指上打绕，突然鼻尖一动，“好香的桂花味儿啊。”马车内不便掀帘，透晚只能隔着那隐绰的红绡纱费力的向外望着，突然她回头笑道：“怪道这么香，是街边正卖着桂花水菱糕呢。”

这一听阿晏哪里还能坐得住，忙直起身道：“快让车夫去买一份，不不不，三份。”

分晴笑盈盈地应了，自去吩咐车夫不提。

阿晏回府后，喜滋滋地拎着桂花水菱糕去了瑾萱阁，修齐长公主午觉才起，正坐在妆镜前由欢期给她绾髻。见她进来便笑道：“又淘了什么好东西来，远远就闻到香。”

阿晏忙献宝似的将桂花水菱糕送到她面前，开心道：“是桂花水菱糕，原先哥哥给我带过一回，这次我在街上闻到了味便赶紧买了来。”末了又添一句：“可好吃了呢。”

修齐长公主瞥了眼她那有吃万事足的模样，忍不住拿手捏了捏她的脸，嗔道：“成日里就知道吃。”

欢期在后边笑道：“咱们郡主天生的好身材，怎么吃都不胖，只一张脸还富态些，这是福气呢。”

修齐长公主听了欢期的话，笑道：“也就那张脸能撑着见见人了，不然我可不敢让她出门吓人去。”

阿晏一旁听了便“哼”了一声，“成日里就拿我消遣。”

阿晏自小就清瘦，多少年了也是只长个儿不长肉，真正的是弱柳扶风的身子，修齐长公主不知道多少补药补品喂了去也不见她半点丰腴。但她自小爱吃，又喜好甜食，修齐长公主每每看她大快朵颐是又疑惑又羡慕。只是阿晏虽然身子是风吹吹就能倒的纤弱，一张脸却还让修齐长公主略略有些安慰。阿晏生的是一张鹅蛋脸，又有婴儿肥，不笑时下巴还有个尖儿，可一笑起来便成了个圆弧。圆圆团团，再有对梨涡衬着，真是可爱讨喜的很。

修齐长公主见她恼了，便吩咐巧意拿碟子装了那桂花水菱糕，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伺候阿晏吃了。阿晏自拿了一块吃，又拿了一块送到妆镜前喂了修齐长公主，便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怎么了，刚刚还兴冲冲地，怎的吃了一块就不吃了。”修齐长公主妆罢，转身见她闷闷的坐在一边，奇怪的问到。

阿晏让修齐长公主挨着自己坐了，靠在她身上，将今日凤清宫里的事和庆平公主说的话都同她细细地讲了。“庆平说皇后是看不透才有此举，可我想皇后恰恰是看透了爹爹母亲不会同意才想着在女儿身上下手。”

修齐长公主拧眉想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这事你不用管，我和你爹爹自有对策。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事情不明了时，避开总没错。庆平那孩子平日我只看她性情纯良，倒还真是个好的。”

又觑了阿晏一眼，试探道：“那个余清廷，你看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