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幺女 第四十七章

那日的对峙，临末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沈章和嘉宁公主的私情暴露，即使他那庶吉士的名头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即使他运用同样的手段使得本应中榜的亲弟落了榜——原因之一是可笑的“嫉妒”，而这些全部都是不能外扬的家丑。所谓的代价，仅仅是被父亲骂一顿。无论过程如何，他沈章如今是这个家的希望，仅此足矣。

芙云暗嘲自己不知所谓，李泌把背后的利害关系都与她说清楚了，她还愚昧无知地在沈叡跟前与他对峙，逼他说出事实。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脸又怎样，末了还不是以沈叡的警告为终？算了，这些腌臜人腌臜事，暂且让他们腌臜去吧。

她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便等着恶报降临在沈章身上的那天，往后，看他的官路能否走得顺畅，最好是娶了公主，待到摄政王做老大的那天，一起被软禁终身。芙云抹了一把冷汗，暗想自己是不是心理扭曲了，竟能作出这么恶毒的诅咒来。三年不长，转瞬即会过，让老乡教教他官场的处事原则，日后将这些害过他的看不起他的通通踩到脚底下。从此以后，她也再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庶女——人若犯我，必如数还之！

压抑了几月，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芙云有了心思想想旁的人旁的事。已是七月中，掐指一算，华凝的肚子也有八个月了，她这做朋友的太不用心，竟然那么久没去看她。因想那国公府不是说去便能去的地儿，她便着手准备了一些小婴儿可能需要的东西。让下边的人买了上等的桑蚕丝，一部分纺成厚薄适宜的布料，一部分用作填充。拉着几个丫鬟一起，缝了围兜、手帕、小袜子等小物件。心血来潮，又做了长袖T恤和睡袋，包脚连体的衣裳也缝了几件。全都用的未经染色的布料，只在小物件和衣裳表面绣上可爱的小动物——纯天然的才最健康。

准备这些东西又花去了五六日，及到去国公府那天，芙云不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地去周氏那儿，先得了允许才敢跨出家门，只让茗儿去知会一声。她不知周氏是否会觉得无颜面对他们母女、兄妹仨，但以往的做小伏低她是无法再做到了，这会让她胃里泛酸。

第二次来祁国公府，不如上次那样一路行色匆匆，因不是华凝邀请，层层通报下去，候了半个时辰还没口信说能见不能见。芙云还好是坐着等的，随她来的采薇则站了半个时辰，禁不住对着国公府的丫鬟怨道：“方才那姐姐怎地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按我说不必这般麻烦，府上的大太太还未出嫁的时候，与我们五姑娘便极要好，我们姑娘来了，她定是急着见的，何须通报，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丫鬟瞥了她一眼，歪着嘴儿道：“这是我们国公府的规矩，怎容我们做下人的自作主张？还是麻烦这位妹妹和你们家姑娘再等等。”那轻慢的语气神态，一下便惹恼了采薇，她正欲回嘴，被芙云的一个眼神给怔住，只得恨恨地站好。芙云也明白这丫鬟是因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值一提，才这样无礼，这小事儿她还不放在心上，而况是在别人府里。只是不解，采薇近些日子一改往日的懈怠，什么事儿都抢着做，有何缘由？

这时一个丫鬟迎面走来，却不是方才去传信的那位，只见那丫鬟急匆匆走至芙云跟前，说道：“姑娘久候了，大太太嘱我来请您进去，这是我们府里自来的规矩，姑娘莫见怪啊。”芙云便亦步亦趋地随着她到了华凝房里。

芙云进了屋，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坐在炕下椅子上的那个男子，诧异道：“廷之哥哥？！”

华廷之站起，摸着头笑道：“芙云妹妹，又见面了。”

华凝看看华廷之，又看看芙云，问道：“你们之前见过么？”

这边采薇放下东西，不情愿地随华凝的丫鬟退下。芙云则上了炕坐在华凝身边，华廷之见无外人在场，才道：“是啊，快四个月了。芙云妹妹，现在心情可好了？那天你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见华凝一脸困惑，他继续道：“那日我从别院回府，恰好看到芙云妹妹一个人走在路上，便送了她一程。对了，那会儿我不敢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芙云被他一问，愣了须臾，避重就轻地讲了沈意的事儿。心下想，若是没有靠山大人事先的开导，她这会儿定然会一股脑儿地与他们俩说沈章的坏话，而不是难以启齿。说完了自己的，又问道：“廷之哥哥，你怎么来京城了？”

华凝正翻着芙云带来的包裹，便替他答道：“廷之来京城参加武举呢，会试就在下月初。也不晓得爹爹想什么，怎要你来考武举，你先前不是当了个小队长么？”

华廷之很是纳闷地回道：“我问爹他也不说，只让我认真考，考完了就留在京城里，不要回淮安去。”

侯爷约莫是意识到自己的爵位保不了多久了，便想让独子上京来另谋出路。芙云觉着淮安侯的做法十分矛盾，自己不肯做那“逆臣”，却又怕儿子没有前途，如今整个朝堂都把握在摄政王手中，他让华廷之来考武举，不就是变相地让他归于摄政王部下么？不过这样的话，华廷之未来的所作所为就与淮安侯府无多大关系了，军令如山，只有听从军令的军人才是合格的，也不会有人把乱臣贼子的帽子扣在淮安侯府头上。哎，面子名声就这么重要么？

芙云还在神游，只听院子里有三两个人的说笑声，只一会儿，那声音就近到门前，有丫鬟敲了门楞子道：“太太，方姨娘求见。”

芙云一诧，姨娘？谁的姨娘？心下想时，便见一穿着杏红遍地金五彩妆花袄儿的年轻妇人推了门进来，身后还围着两三个丫鬟。那妇人一见屋里的情况，因笑道：“妹妹不知姐姐有客人，就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了，姐姐可莫怪妹妹。”这人分明就比华凝小，说自己冒失，也一点没见她有惭愧之色。

华凝也不应她，华廷之更是臭着一张脸，芙云大抵也知道这人是席大公子的妾室，心里腾了火，自然也没好脸色。那方姨娘见众人都不理她，面上也无一丝尴尬，径自坐在屋中圆桌旁的锦墩上，说道：“这位是淮安侯的小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另外一位是？”说着，用打量的目光看了两眼芙云，又把头转向华凝道：“姐姐莫非是怪妹妹不请自来了？妹妹也是担心姐姐的身子，昨儿晚上老爷还与妹妹说，让妹妹多来陪陪姐姐。都怪妹妹睡迟也起迟了，这时候才来。”说罢，还拿出帕子捂着嘴角笑了两下。

“方姨娘，你莫叫我姐姐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可不想凭白无故多长了三岁，”华凝慢悠悠的说着，声音突然变得严厉道，“你既然做了姨娘，就该有姨娘的样子，我没让你来，你就别来。就算是老爷让你来看我，也得我点头你才能来看我不是？你不经通传进来已不是第一回了，我素日里念你在乡野间长大，不知道国公府里的恁多规矩，便一再忍让于你，让嬷嬷们教你。可今日我这儿有客人，你还……”

“太太，你不是嫉恨老爷这几日都歇在我哪儿吧？”方姨娘居然高声打断了华凝。

最后，这位姨娘自是被华凝派人给拉出去了，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芙云非常无语，不懂堂堂的国公府里怎会有如此不堪入目的人物。华凝说，这位方姨娘是国公府人早年被拐卖的胞姐所生，两年前因她爹去世，她娘才依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前首辅家，认了祖宗。那方姨娘早就对席大公子芳心暗属，可席大公子对她无感，后席大公子娶华凝时，她还闹的要死要活的。国公夫人受不了胞姐的纠缠，外带几分怜悯，便做主让席大公子纳了这位方姨娘，反正只是多口人吃饭。可那方姨娘就此认为自己不得了了，还常常杜撰说席大公子晚上去她那儿。芙云终于认识到，至贱无敌的内涵所在。可她还是担心华凝的处境的，在这个二奶合法的时代，身边又有那么多虽没脑但有胸有脸蛋的美女，有几个男人会不动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