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德明乘醉寻衅,大闹酒店,挨了石小川的一顿打,两个躲在一旁观看的调查科特务眼看着施德明受伤倒地不起,既不去施救,也不去帮扶施德明,而是连忙跑回调查科办事处,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梁思铭报告。
梁思铭饶有兴趣地在听取两特务的报告。
“……就这样,石小川把施德明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呢?”
“后来……钱乾文和石小川扬长而去,施德明被同伴们送往医院治伤了。”
“好,有意思,还真闹起来了!”
“特派员,那下一步……”
梁思铭沉吟半晌,阴险地说:“下一步……你们继续盯牢施德明,看他有什么反应,还有……你们去找个小报记者,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地刊登出来,要尽一切可能揭露钱乾文的嘴脸,千方百计把他搞臭!哼,这么一来,我倒要看看钱乾文怎么维护报界大亨的形像,他的《晨报》靠什么赢得民众的支持和拥护?”
特务乙谄媚地说:“特派员,你真高明!”
梁思铭得意地说:“哎,这只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啊,这儿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走了,回去休息吧!”
“是”两特务答应一声,一起退了出去。
梁思铭抑制不住激动心情,在室内来回踱了一会,忽然收住脚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苏雅心的照片,坐下揿亮台灯,细细观赏着,渐渐出现痴迷的神情……
回到报馆总理室,钱乾文点了半截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烟,平息了刚才施德明无理取闹引起的不快,若有所思地在写字台前坐下说:“小川,刚才我看你打架很勇猛,也很凶狠,只是出手重了点。”
石小川坐在沙发上,正翻阅着一本杂志,听了钱乾文的话,抬头笑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都是在军队里学的,战场上你死我活,一出手就想置对方于死地,习惯了,一时收手不住……”
钱乾文提醒说:“平时和战场上是有区别的,像施德明这样的人,我们教训他一顿也就行了,没有必要置他于死地。万一把他打伤打残了,或有个三长两短,那会招来很多麻烦,以后你要多加注意。”
石小川答应说:“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
“哥,你找我,出什么事了?”正说着,钱乾武匆匆走进门来问道。钱乾文站起身来:“啊,你来了,坐吧,坐下谈!”
钱乾文、钱乾武和石小川一起坐在报馆总理室的沙发上议论商谈。
钱乾武劝道:“哥,你还是离那个女人远点吧,尽管她很可怜,也很值得你同情,可是她有这么一个无赖不知好歹的丈夫,担心真的惹上麻烦!”钱乾文感叹说:“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可是……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我答应帮助苏雅心,要把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怎能撒手不管?”
钱乾武一怔,提醒说:“哥,她再怎么水深火热,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属于家庭纠纷,我们没法管!”石小川也劝:“对,钱先生,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钱乾文固执地说:“不,我一贯主张男女平等,关心妇女解放运动,我们要尽量让妇女同胞摆脱受压迫受欺凌的地位,苏雅心苦难深重,我必须为她伸张正义,从这桩包办婚姻中解救出来,以彻底摆脱婚姻的束缚,还她自由!”
钱乾武着急地说:“哥,你……不能一意孤行,你这样做会惹上大麻烦的!”
钱乾文固执地道:“你们别说了,这事我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改变。现在你去一趟施德明家,查看一下他的伤势,警告他以后不许胡作非为,再找我寻衅闹事!
钱乾武一愣:“哥,你这……”
钱乾文沉声说:“你也可以告诉他,他若不知悔改,等苏雅心伤好之后,立即会向法院提出离婚起诉,与他结束婚姻关系!”钱乾武和石小川面面相觑,勉强答应:“好吧。”
夜静更深时分,南市街那边的棚户区里,施家的门开着,有几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窗映射了出来。
四周一团漆黑,钱乾武的警车停在一旁,石小川倚在车头上吸烟,香烟火一明一灭地在黑暗中闪烁着。
过了一会儿,施家门口人影一闪,钱乾武出了施家,向警车走来。
石小川掐灭烟蒂,迎上前去:“怎么样?”钱乾武说:“还好,没打着要害,并无大碍,过几天就好,上车吧!”
钱乾武和石小川分别上车,钱乾武驾驶着汽车掉了一个头,徐徐驶离施家门口……车上,钱乾武手握方向盘驾驶汽车,石小川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点起一支香烟吸着。
“小川,你说我哥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嗯,我看有点。”
“他不会是看上那个苏雅心了吧?”
“不会吧?苏雅心虽然漂亮,但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何况钱先生身边又不是没有女人,而苏雅心是个有夫之妇,还带着孩子,有这么一个无赖丈夫……”
“他大概对她情有独钟吧!”
“情有独钟?怎么可能呢!年轻漂亮的女人有的是,钱先生干嘛对一个半老徐娘情有独情呀?”
“这正是不可思议之处!”
“嗯,钱先生的行为确实有些儿反常,很难理解。”
“走,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现在更深夜静了,去医院干什么?”
“我要去找苏雅心谈谈,劝她知难而退,远离我哥!”
说着,钱乾武把车一拐,驶上另一条街道。
苏雅心倚在医院病房的床头,听了钱乾武的叙述,惴惴不安地看着伫立旁边的钱乾武和石小川,吃惊地说:“……这么说,施德明找钱先生吵闹,还被打了……”钱乾武点点头:“是啊,他被打伤了,但伤得不重,都是些皮肉伤,过两天就好!”苏雅心喃喃地说:“天哪,他怎么……这么无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石小川说:“他一口咬定钱先生和你有奸情,你们让他戴绿帽子,做了乌龟王八蛋,他要报仇,要找钱先生拼命……”苏雅心痛苦地流泪:“真该死,我怎么嫁了这么个混账透顶的东西……他这么胡说八道,以后……叫我怎么做人啊!”钱乾武严肃地说:“苏女士,我哥可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已经被施德明闹得声名狼藉。如果你继续和我哥保持联系,那施德明决不会善罢干休……”石小川郑重地说:“对,现在的关键是保全钱先生的名誉要紧,不能让他受到更多的伤害,务必请苏女士多多配合!”
苏雅心泪流满面地说:“钱警长,小石师傅,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百乐门舞厅,灯光绚烂,乐曲悠扬。
衣香鬓影,冠裳济济,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正随着乐曲的节拍,翩翩起舞。台上,一个歌女嗲声嗲气地唱着《渔光曲》。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鱼网,
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
钱乾文和陆尚娟在舞池中舞之蹈之,石小川则与另一个舞女穿梭于人群中,舞兴正浓。
陆尚娟妩媚地笑道:“我听说昨晚上那个苏雅心的老公来找你麻烦了,结果被小川痛打了一顿?”钱乾文敷衍地说:“他喝醉了酒,趁机耍酒疯,我忍无可忍打了他一记耳光,他不肯罢休,小川狠狠地教训了他。”
“听说他伤的不轻?”
“没什么事,我已叫乾武去看过了,说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过两天就好。”
“这事那个苏雅心知道吗?”
“不知道。”
“这两天你没去看她?”
“没有!自那天去看过她一次外,一直没时间去。”
陆尚娟放松地抿嘴一笑:“那就对了!她有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瘪三老公,我劝你离她远点,那种人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舞会结束,钱乾文、陆尚娟出了百乐门舞厅,与熟悉的男女朋友一一握手告别,打着招呼,走向停在一旁的轿车。
石小川替他们打开后座车门,让钱乾文和陆尚娟上了车子,再转身坐进驾驶室。
车子启动,打着雪亮的车灯,缓缓驶离舞厅门口,拐上大街,奔驰而去。
到了报馆,车子在门前嘎然停下,陆尚娟从车上下来,做个飞吻,说声“再见”,顾自向报馆大门走去。
车上,石小川问道:“钱先生,去哪儿?”
钱乾文不假思索地说:“去医院,我去看看苏女士!”
石小川默然不语,驾驶着轿车缓缓驶离报馆门前,拐上街道,急驰而去。
闹哄哄的赌场里,人声鼎沸,一片嘈杂,一群赌徒围着桌子正在大赌特赌。
头缠绷带的施德明面前已经堆满了赢来的筹码和钱,众赌徒则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蔫头蔫脑,神情沮丧。
“阿明,今天风水怎么朝你一个人转啊?”
“哎,真是奇了怪了,死阿明挨了钱乾文一顿打,把财运都兜过来了,今晚只赢不输啊!”
“就是,这是怎么回事,阿明今晚交的是什么运啊!”
“什么运,挨打运呗!”
施德明开心地笑着说:“嘿嘿,自打从娘肚子里出来,我还没这么痛快地赢过钱呢!来,再来,谁还来赌?”赌徒泄气地说:“还赌个屁,我们的钱都给你赢走了,我们输个干干净净了,哪还有钱再跟你赌啊!”施德明一愣:“你们都输光了,没钱赌了?好,好,不赌算了,我们喝酒去,我请客!”
众赌徒欢呼道:“好啊,走,喝酒去!”
夜深人静时分,街边一家小酒店门口,一帮赌友簇拥着醉醺醺的施德明出了酒店,挥手告别。
“阿明,谢谢,再见!”
“阿明,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阿明,带着那么多钱,路上小心!”
施德明迷迷糊糊地说:“好,好,我……知……知道,再……再见……”
众赌徒与施德明道别着四散而去,施德明打了个饱嗝,手里拎只装满钱的袋子,脚步踉跄地朝一条幽暗的小巷走去。几个人影一闪,从一个阴暗的角落出来,聚在一起商议了稍顷,赌徒甲把头一摆,众赌徒悄悄尾随着施德明,进入小巷。
南市街棚户区废墟,灯光暗淡,一片荒凉,阒无人声。
“哈哈,我发财了,我终于赢钱了……雅心,我对……对不起你,我不……不该……打……你……我赢了钱,我们有钱了,我们能过……过上好日子了……明天……我就去医院看你,给你陪不是……去他妈的钱乾文……他……他没安好心……给我戴绿帽子……”施德明步履蹒跚地一路走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道。
施德明醉醺醺地又走了一段,被冷风一吹,酒涌了上来,踉跄几步,抱住一根电线杆喘息起来。
几个赌徒悄悄跟随上来,隐身一旁,等待时机,施德明毫无知觉。
赌徒甲见施德明醉得迈不开步,只顾抱着电线杆大口大口地喘气,向身旁的赌徒丙使个眼神。赌徒丙点点头,立即窜起,扑上前去抢夺施德明手中的钱袋。谁知,施德明人虽迷糊,却把钱袋拽得死紧。
赌徒丙夺不下钱袋,反而惊醒了施德明,转身一拳击中赌徒丙。赌徒丙猝不及防受到重击,往后倒退几步,手一松,栽倒在地。
“抢钱,有人抢钱了……快来人哪……”施德明惊醒过来,大声喊叫着,东倒西歪地撒腿就跑。
赌徒甲大急:“快,快堵住他,别让他跑了!”赌徒丙连忙从地上爬起,与另两个赌徒一起,很快追上施德明,把他团团围住,扑上前一顿拳打脚踢。
施德明很快没了还手能力,被三个赌徒打倒在地。赌徒甲上前一把抢过钱袋,另两个继续凶狠地殴打。渐渐地,施德明昏迷过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赌徒乙慌乱地说:“老大,不好,他……死了……”
“没死……还有气……”赌徒甲收起钱袋,走到施德明身旁,伸手探了探鼻息,想了想命道:“拖到一边找只麻袋装了,再弄辆双轮车,把他运到海边去!”
“好嘞!”两赌徒答应一声,连忙朝废墟那边跑去……
夜色沉沉,星月无光,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哗的声响,一只小船泊在海边,随着海浪不停地颠簸起伏。赌徒甲急急跑来,跳上小船,两赌徒抬着装着施德明的麻袋跟着跑了过来,用力把麻袋扔到船上,然后慌里慌张地爬上小船。
黑沉沉的大海波浪汹涌,三个赌徒划着小船在大海中随波逐流地向前行驶,约摸过了个把小时,渐渐地到了大海深处。
赌徒乙询问说:“老大,我看差不多了吧?”赌徒甲察看了一下:“嗯,好吧,就在这里把他扔下去!”
两赌徒放下船桨,一起到船中间,把施德明抬起,连人带麻袋抛入海里,装着人的麻袋落入水里,激起一片水花,很快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