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上红灯昏暗,灯影晃动在墙上的那张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挂在墙边的那张脸,就面向苏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也好像在一直盯着苏梁。一动不动,也不惊慌,也不害怕,就好像这里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好像这张脸根本不认识走掉的老婆婆,也根本不知道苏梁是因为这张脸,才没有拦住老婆婆的去路。
这张脸好像真的不认识什么老婆婆。
但苏梁人的这张脸,虽然这张脸在窄道边上,泛着默然,惨白,猩红的神色,但终归是一个孩子的脸,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的脸。
如月的脸。
“如月,怎么是你?你只在我身后的是你。”苏梁的心中只剩下悔恨。
如月安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角落里现出了身子。苏梁呼了口气,现在总算看起来没只有一张脸的时候可怕。但如月安静的脸上忽然涌现出恐惧,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这是从内心最深处涌现出来的恐惧。
如月忽然飞奔过来,一下子就闯进了苏梁的怀里,身体不停的颤抖,眼中已现雾气,“大哥哥,你快抱抱我,我怕!我怕那个老婆婆,呜呜呜,那个老婆婆吓人,呜呜呜!”
苏梁身形一颤,很快也拍了拍如月的小脑袋,“别怕,她已经走了不会在回来了。”
如月不依,“她会回来,她会回来,娘亲说她一定会回来,她不会走。”
苏梁心中一凛,急忙蹲下身子,紧紧地望着如月,“她是谁?”
如月道:“就是那个老婆婆。”
苏梁看着老婆婆消失的方向,难道梅夫人认识这个老婆婆?苏梁想不通,以往苏梁想不通的事情,是绝不会多想的,总会放在一边,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当时绝对想不通,但过了一阵子之后,自然而然就想得通了。
但苏梁知道这次不行,那个老婆婆太怪异,她怎么会游荡在玉泉山庄的夜里?她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暗器功底?
苏梁追问道:“那个老婆婆是谁?”
如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老婆婆是谁,但我知道娘亲给我讲过她的故事。”
苏梁道:“什么故事?”
如月垂着头想了想,“娘亲说,以前这个玉泉湖庄曾经是一片衣冠冢,后来因为娘亲喜欢这里的风景,爹爹就买下了山头,将这写衣冠冢清了出去。”
苏梁面上一寒,“扰亡者清净,你爹爹可真是有大手笔。”
如月接着道:“爹爹只要娘亲开心,其他的才不会管,本来衣冠冢附近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个衣冠冢是那户人家老婆婆的孙子,当时极力不让,但是也拗不过爹爹的。后来,山庄还是建成了,衣冠冢也都清走了,那几户人家也搬了。”
苏梁不由地问,“老婆婆也走了?”
如月摇了摇头,“老婆婆死了,山庄建成的当晚就死了。听娘亲说,就跑到山庄里,一头撞在石墙上死了。”
苏梁心中一怔,“你是说那个老婆婆就是刚才的老婆婆?”
如月摇了摇头,“不知道,娘亲说我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到了晚上,山庄里不安宁,有偷小孩儿的老婆婆,不出屋子还好,一旦出了屋子就会被老婆婆带出去,再也回不到娘亲的身边了。”如月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梁的脸却又寒了,如月口中,梅夫人说的就是编出来吓小孩儿的话,当年苏梁还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曾经吓唬过自己,说苏家晚上不能出去,外边有狼,有大老虎。
但苏梁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不信,他甚至觉得,梅夫人是不想让如月出来,因为如月太聪慧了,太聪慧的孩子,岂非本就是令父母欢喜,也同样头痛的一件事。
苏梁忽然又问:“梅夫人是什么时候说的,是最近,还是以前,还是说老婆婆撞死之后?”
苏梁连着问了三个问题,但这三个问题却绝没有字面那么简单,每一个问题在他心中都有另一个可能,彼此之间,背道而驰的可能。
如月轻轻地抽泣着,“我……我记得不是最近,是一年前。”
果然如此。
苏梁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他虽然还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的这三个问题太毒了,更是一针见血。
如果是老婆婆撞死的时候说的,那么梅夫人这样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吓唬如月,是用来让如月每次淘气,或着喜欢晚上跑来跑去时吓唬她一下。但苏梁心中并不认可,因为他也叶二先生等人昨晚到梅夫人院门前时,如月也在门里边,如果梅夫人真的害怕她乱跑,是绝不会让她晚上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的。
若是最近说的老婆婆,那这么说的意义,应该是因为青灯的事情,梅夫人不想如月遭到毒手。
但唯独不是最近,也不是撞死时说的,这才是最隐晦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梅夫人一定有事情不想让如月知道,一定要瞒着如月。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一定要一位母亲瞒着自己的女儿呢?
梅夫人既然这样和女儿说,想必这老婆婆的事情,童四海也一定会知道,如果童四海去管过这件事,那今晚苏梁一定不会从如月口中得知这件事情,因为这是笑言。既然听到,只能证明童四海默认了这件事情。
既然默认,童四海也一定也是想瞒着如月,童四海与梅夫人隐瞒的事情是否相同?他又在隐瞒着什么。
苏梁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皓月,暗暗感叹,若是山庄也像皎洁的月色这般明朗,那该有多么好!
苏梁笑了笑,他猜童四海一定有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梅夫人也应该有,整个玉泉湖庄都藏着秘密。他忽然发现,好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秘密来的,比如月傅霜,他不也是带着秘密来的么?
再比如清心师太,想必她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然,为什么先死的会是她。
空门中人最受人敬重,而凶手却第一个就杀清心师太,这难道不很蹊跷么?
若单单为了立威,杀谁都要比杀清心师太都要轻松吧!无论怎么看,自己都应该先是最先被杀的人吧!
他苏梁没有人知道他的背景,没有人见过他的武功,他最为要紧的是并没有什么名气。
凶手怎么会这么完美的错过自己这样的后院无名小卒,而是杀武功更为高强的人?
苏梁的心更凉了,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额上的冷汗。
苏梁的手不由握的更紧。
玉泉湖庄,绝没有那么简单,这里的每一个人也绝没有看起来那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