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人 第二十四章 死了未必不是个好

毕竟九月，这时候估计昆仑山北已经开始要下雪了。

山里的夜风有些寒冷，吹上一阵子以后身子有点扛不住了，不停打寒战，脊梁骨一道道的冷意往上窜，难熬的时候又到了。

姜桓不想让大兄发现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痛苦如果被人看到那就太难堪了，于是爬到车厢里。

这一对麒麟子都已经入了梦乡，躺的歪歪扭扭，睡相不堪。

所幸这车厢明显宽大许多，虽然后面专门存放牌位和其他物品的箱子的占据了部分位置，剩余的位置对于姜桓来说也足够了，屈卷双腿后头顶一个角落，脚顶一个角落，然后把两个小家伙左右各放一个，恰好放下。掖紧单薄的被角，闭上眼睛，放空心绪什么都不想，沉沉睡去。

马车在晕黄的灯光下缓缓前行。

姜绸手紧握缰绳，专注的注意着四周，跟紧前面族长的马车。

他现在是大仇得报，心里压抑了数年后获得一片轻松，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这姜家最后一个队伍带到秦都和家族先行一步的人们汇合，然后把五弟姜桓送到天师府走一遭，这里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下一步就是马上去赶陈家的队伍。

陈家那里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表面上温顺却暗藏心机的大小姐、自负中兴大任便说一不二的陈员外、总是怀疑被窥觊陈家接班人位置小舅子、一群借势鸡犬升天又各怀心思亲戚，姜绸嘴角扯起一个微妙的角度，为了有机会上门赔上身子勾引大小姐，为了权力给陈家做牛做马，为了习武自己宁可啃杂面配咸菜也要在春秀楼最好的位置招待小舅子那些眼高于顶的师兄弟。

“羹本之儿，亦能掌司晨之权！”这是小时候一个术士在给自己算命的时候说的，虽然他看小镇上每一个鼻涕直流的小家伙都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但姜绸觉得起码他对自己说的不会有错，所以他肯吃苦，能拼命，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他敢不顾陈家的全体反对孤身回来一夜取了四十七条人命逼得陈家不得不举家离开秦都，陈家所有人心怀不满如何，腹诽“狼子野心”又如何，不还是恳求他尽快回来主持事务，至于用那个大小姐怀中的“儿子”情感捆绑，那也得他认那个“儿子”呀！

那个大小姐可真是秦都一枝花，十五岁就能勾搭上城北有名的亡赖子，后来私奔的时候竟然还能把这个亡赖子装扮成忠心家仆。不用调查姜绸就能肯定那个书生肯定不是正常死亡，难怪人家家里人会找上门来。一勾搭就上手的大小姐和自己成婚前秘密埋掉了两个男仆，成婚后自己不在的时候常常逛铺子的时候会偷偷在一家鞋帽铺停留很久，然后一脸满足的离开，姜绸并不在意，当做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因为姜绸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这只是一场合作，给大小姐满足，给陈员外解忧，给大家伙利益，自己获取自己的报酬，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利益尽了合作也就该散了。

但是出现这个“儿子”就是耍心眼了，太不真诚了，姜绸知道这个儿子是谁的种，甚至知道那一夜那个男人是从哪爬进陈家的后院的，陈员外心怀愧疚想要弥补，却只肯寻个机会提高几十两银子的月钱，自己也装作感激的样子，大家一起演戏，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生，姜绸自觉是一个适合快意恩仇，生死不顾的人，但一步步却走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对于感情，从父母死后姜绸就不抱有太大希望，虽然很理解爷爷的选择，明白爷爷的痛苦不比自己少半分，但是姜绸还是心有解不开的结。

现在是在尽血脉的本分，本分尽了，和这个家也就散了，所以爷爷提出他来接姜家的班适合，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培养姜桓的事也是他提出来的，这是个风险很高的计划，爷爷毫不犹豫的同意倒让自己有些惊讶。自己提这个想法是因为觉得姜桓和以前的自己很像，他总觉得自己看姜桓就像是当年的父亲看自己一般，于是心里有很多感慨，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姜绸并没有真的打算拉住这个五弟说教一番，当年的自己不需要父亲的说教，现在的姜桓也不需要其他人的说教。

大道理其实都懂，就看你怎么做了！

姜绸自腋下解下一个葫芦，狠狠的灌上一口烧心的老酒，长长吐出一口气，爽快！

远处又是一片喧闹，是一辆马车失控从山道滑落。

姜绸伸了个懒腰，嘀咕道：“活着受这么大的罪，死未必不是个好！”

山道时而宽敞，时而狭窄，不时有一匹匹马儿打身旁疾驶而过，姜绸越来越觉得不对味，喊住又一个赶上来的人问：“兄台怎么如此急迫？”。

那人答：“荣王的弟弟奉了卫大王的命令要来封锁山道，截下出逃的人力和钱财，后面不远就是山里待不下去也想逃走的山匪！我这不得不赶紧逃窜！”，说罢快马而去，消失在夜幕里。

姜绸咬牙暗骂一声，为君不修兵，为臣不修德，一家人反倒反戈最是积极。舅舅投了敌，获得了一点好处，这下不但是外戚，连亲兄弟也不甘落后了，这不尴不尬的荣国终于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这个建立时虽然有驳礼制得不到中原大地承认的荣国，这个拿生命来开疆拓土开辟诸夏新边疆的的荣国，这个当初忍气吞声而来立誓要“光耀中华，刀吏青竹”的荣国终于亡了。

所有荣耀都是君王的，于是“君要国亡，国不得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