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人 第二十五章 夜行

“咚”的一声，脑袋磕在木板上，姜桓醒了过来，坐起身来，黑暗中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发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道路崎岖难行，车子又跑的很快，车子有些颠簸。

伸手摸了摸，一对麒麟子还睡得昏沉，起身，往中间位置拢了拢他们两个，调整布枕以防他们两个被颠簸得磕到。掀起车帘，月儿明亮，夜色正当时，晕黄的灯光下大兄盘膝而坐。

姜桓爬出车厢，打了个哈欠道：“大兄歇会吧，我来驾车！”。

姜绸看了看姜桓的面色，气色还好，摇头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出了山道，到了戈壁滩上咱们可以好好歇一歇，现在得赶紧赶路，这山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截断了！”

“哦。”姜桓没多想，很容易接受了。

姜绸暗叹一声，这粗心眼的五弟!道：“你回头看看！”

姜桓扭头看去，身后一辆辆马车牛车人拉车在月色下奋力前行，淡薄的雾气让远处的山有些朦胧，再远处......一片红光让远处山的一角在夜色中赫然夺目，姜桓一惊:“怎么走水了！?”

走火，这对山里的人来说是个很忌讳的词，要规避出口。山间的火远不是城里的火烧掉几个房间、毁掉一两条街道可以比拟的，山间一场大火很容易赤地百里，生灵涂炭是最真实的写照。

姜绸冷哼一声，“卫逆派人来想在前面山口截断出路，把咱们这些出逃的都堵回去，这样人财两得。可惜有人不同意，一把火烧了山道，想把卫逆的人都堵住，可不就起火了嘛！”

姜桓惊得张大眼睛，怔怔出神，突然想到一件事：“那火后面的人不是就逃不掉了吗？”

“被火堵住，和被卫逆堵住，有什么区别吗？”姜绸反问道。

结果自然是没区别的，只是一个是被卫逆堵回去，一个是被同样逃难的人一把火堵回去。

“逃不掉也好！”姜绸望着前方轻声道，“咱们这些诸夏子民种地种久了，变得太自我太短视了，整日里田间禾下炕头，浑然不顾大难将至。卫逆来攻的时候，养的肥肥胖胖的军人跑起来连野蛮人都追不上，当时所有人都痛骂，可是当顾家请全家人力财力抗击卫逆的时候，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远远的看着顾家三百人生生战死，没有人上去帮忙。顾家剩的几个妇孺逃走，竟然还被人为了几十两银子捆住举告！太荒唐了！这个民族平静太久了，英雄被消磨掉，留下来太多的渣滓，是时候需要刀和血来清理一遍了。咱们这些逃掉的人走不出苦难，他们走不掉的就更只能直面，要么提起起刀枪，狠狠的做上一场，要么就做牛做马，死掉好了。”

姜桓靠在车厢门框上，有种说不出去无力感。

夜色中，车儿摇摇晃晃，姜桓随波逐流。

渐渐天色青冥时，终是出了山口，入了戈壁滩。这片戈壁滩数百里方圆，无有人烟，卫逆再想捉人劫财也肯定要至此罢手了。

出了山口就很安全了，一片平坦任意驰骋，不用再担心被人截断去路，大伙都松了一口气，暂停脚步作入戈壁滩之前最后的调整，最大限度的腾出车上的空闲置备畜料，储备山泉。不过做什么事都得吃饱喝足了再干，戈壁上人拉车太苦难了，地上沙石撑不住车轮，驶过总留下深深的车辙，所以畜生现在是最宝贵的，先让跑了一夜的畜生歇歇，忙碌一番安排好以后喘口气，才有时间坐下来喝口热汤。

第一次从群山环绕的小镇走出来的姜桓静静的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平坦和开阔，心里有种说不出感觉。以前看到的总是山间的那么大一点地方，仿佛一个大一号的井口，姜桓就蹲在其中，这个小小的地方就是姜桓的世界了。眼前的开阔天地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下子打开了姜桓的世界，被积蓄已久的压抑随之稍稍放松，这种感觉姜桓很喜欢，就像似山间奔跑时扑面的风让人有种飘飘然的舒畅，姜桓翘了翘嘴角，这种感觉很好。

一对麒麟子醒来后见到戈壁滩很兴奋的大喊大叫，这里有山窝窝里面见不到的一览不见边际的平坦。

姜桓喊住疯跑的两个小家伙，在大人们忙碌的时候为众人烧汤切饼。虽然自家就是开客栈的，但姜桓进了厨房里只是挑水烧柴，几乎没碰过菜刀，更没有掂过勺，所以很自觉的挑水拾柴。

姜麟儿嘴里碎碎念，埋怨姜桓太笨，厨房做事好几年也没有学到半点技艺。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姑娘虽然贪食，没事就厨房里晃悠，但心明眼利之下颇有心得。姑娘嘴没闲着，但手里也利索，切葱切姜切羊肉，一把菜刀使得刀影上下翻飞，姜桓看得啧啧称赞，很知趣的称她“姜家厨房小西施”，姑娘很受用，大眼睛乐得弯弯似初生的月牙。

姜麒儿很没有存在感的默不作声烧火添柴，有时候形势所迫之下还是能违心的恭维自己的同胞姐姐两句。其实姜桓也纳闷，他这个出了家门就喜欢和人斗殴，不出家门跟兄弟斗殴的九弟从小就被发育比他快一步的姐姐换着法的欺负，所以幼小稚嫩他很容易的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但是对自己也一副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姜桓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虽然偶尔说他两句，但从来没打他没骂他的，你干嘛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

热汤备好盛上碗，前两碗是给大爷爷那里送去，一碗是族长爷爷的，还有一碗是侍奉在旁的七叔母的，东西是由姑娘送过去的，因为但凡她能表现稍微勤快点，就可以收获不绝口的夸奖。

再准备一碗，干饼切得碎碎的泡在碗底，配上作料，洒上些许腌菜，给母亲送去。然后将洗净的碗筷叠放在干净的木板上，切成小块的炊饼放在小篮子，连腌菜都不忘盛出一大碟来，万事俱备，只等大人们忙完手里活计收工。

干完自己手里活的姜桓随手给自己和九弟各盛一大碗，两人一起蹲在一旁扒饭。

在清冷的早晨，下料很足的肉汤滚滚，热气腾腾的一口下肚，热量从胃部扩散开来，整个身子都苏醒了一般，一口气半碗下肚，随手解开为抵挡夜寒的厚实皮衣，长吐一口白气，浑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