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有没有看过《塞外英雄传》,其中第十九章同船共济中写道,有个妇女携带一双青布短衫孩童前往潭州投亲,不料却在南昌府江边丢失,其中孩童之一就是成恨天,当年他不过六、七岁,被好心人收养,在洪门成立之初送去学艺。
另一小童就是夏侯言(参考外传《梅花弄》),夏侯言离开钱塘门,追随段慎南到了大理,段慎南是南诏皇族,与大理王虽是堂兄弟,个性却截然不同,段慎南自从光明顶一役,就剃发入佛堂,专心念经礼佛,夏侯言时常相伴左右,不时有事在江湖行走。
赫章镇地处大理与南宋交界,宋人与大理人各占一半,因地处要冲,有不少南宋移来的富户,巨商在此建商号,各色人等穿梭往来,十分繁华。
夏侯言牵匹马在镇子中闲逛,绕在大户人家后院小巷中,犹如迷宫一时走不出来,正在彷徨间,就听见院墙外角门吱呀打开,从里面悄悄走出两个女子,一紫一红,浑身上下被素纱包裹遮住,他觉得此二人十分诡异,忙躲到一侧,就听其中一女子低声道:“爹爹,你总算来了,真是惊吓死女儿了,这该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声音随即道:“女儿莫着急,这么紧急要爹爹秘密来此,有何要事?”女子道:“爹爹,大事不秒,桑氏之女现在就在院门外,她要是见了我婆母说明来意,岂不是戳穿我们假面目?”
中年男子道:“莫慌,她一人一张嘴,我们一帮人一起上,还怕与她争辩不清。”女子道:“爹爹此话大谬,难道要女儿当着婆婆众人的面在前堂与她大吵大闹,若是她有证据呢?这件事爹爹不是说处理干净了吗?”
中年男子道:“莫慌,莫慌,让爹爹来想个办法!若你婆母识破,你们就索性亲自绞杀了她。”紫衣女子一跺足急促道:“还磨磨蹭蹭想什么办法?爹爹啊,你直接去前门一把把她揪住,到没人地方一刀解决了她,我们这就去对付婆母,反正她早就起了疑心。”
中年男子结巴道:“如此……如此也算是个办法……”紫衣女子道:“是哩,是哩,爹爹你若不快些,我与妹妹被人驱赶出去事小,我们投机亏空的万两银子就要吐出来,如今你投机经商失败,让我们怎么还,到最后不被债主活活打死,就是被官府治罪流放到不毛之地……”
中年男子听到这里,双拳紧握,狠狠道:“乖女儿们不必多言,我这就去……”转身“咚咚咚”就向巷口跑去。两个女子一问一答道:“快些,若真是我们被传唤到了前堂,见了婆婆,咱两人要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妥善周旋,就说她是逃犯郭子霖之女,方可保我们化解此难。”红衣女子道:“姐姐,我从旁周旋,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这桑氏女子压下去,等等,我这就去买通老鸨,让鸨儿娘一口咬定,就说她是妓院逃出来的青楼女子,发了癫狂,胡乱认亲戚,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中年男子姓马名华葛,身材高大魁梧,打架不要命的混梆子,黑肝黑肚肠的诨名黑狗,南诏人读“葛”音发作“狗”,久而久之变成了马花狗,马家与桑氏居住在偏僻野村,比邻而居,多少攀了些亲戚,一墙之隔,难免过往从密,村人往往直呼他马华狗。马华狗好赌成性,吃喝玩乐,交结江湖亡命徒,生了两个女儿,取“逢赌必赢之意,大赌大赢,小赌小赢”分别把俩闺女叫作大赢小赢,这姐妹俩不过十多岁,就学会了爹的好勇斗狠逞强,万种恶毒心机,千般狠毒手段,憋一肚子坏点子,都是怎么坑人害人,外表却乖巧可爱,让人看了说不出的疼爱。
桑氏一家则是安分守己,不事张扬,桑翁膝下只有一女,唤作续娥,早年从南诏赫章镇移居到大宋边境小村中,父女俩本过的清淡安乐,谁料天降横财,当年他帮衬的老掌柜章赞隐死后,留下半个镇子家业和独子,章赞隐念及到桑老爹为人老实勤恳,当年独子章拜家与老爹的女儿指腹为婚,病重之际托人写了书信请桑老爹代替儿子打理家业,并急促让桑淑娥与章拜家完婚。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送书信小徒弟儿找到桑家,桑老爹父女有事锁门出去,恰巧马华狗输红了眼,蔫头蔫脑顺墙根溜达回家,寻思看看家里还有啥值钱的东西,不料却瞅见俊俏的小徒弟在龙家大门口徘徊,神色颇有些不耐烦,马华狗眼珠一转过去搭讪道:“小兄弟,不知道你在此时等的什么人?”
小徒弟道:“我是赫章镇章赞隐章掌柜的小徒弟,章老板去世之后只留下我们少公子章拜家,我特意来请桑老爹,让他带着女儿到大理走一趟。”
马华狗凑上前笑道:“小弟兄,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桑老爹的邻人,与他是磕头兄弟,喝酒的把家,我们两家隔着一堵墙是两家,拆了就是一家,好的比亲兄弟还要好上三分,桑老爹一家看亲戚去了,没十天八天回不来,你把信交给我一准给你转到。”小徒弟拱手道:“敢情如此甚好,有劳大叔,让老爹接到信即刻启程,你别给耽误了,我家媳妇儿要生娃,我先回家看看哩。”
马华狗咪咪笑道:“快着哩!你才多大就当爹哩,看出你是个急脾气,兄弟你给两把银子,我这就让人雇快轿把信火速送达,绝对耽误不了。”
小徒弟儿布情愿嘟囔几句,从袖中掏出一两散碎银子,在眼前晃了晃,不舍递给马华狗,道个谢,急匆匆走了。
马华狗哼着小曲到街上买了三斤猪耳朵,一包花生米,拎着两坛子好酒,回到家中刚进门,大赢小赢姐妹俩为了谁吃剩下的半碗糊墙的面糨子,满地滚着掐架,姐妹俩相互揍得鼻青脸肿,看见爹从外走进来,眼泪汪汪爬起来抢着告状,大赢叫利萍,小赢叫利琳。
大赢十六、七岁与桑淑娥一般大,小赢不过十三、四岁,这姐妹俩一个模子的眯缝眼塌鼻梁,一个泼辣,一个蛮横。大赢把还未爬起的小赢推倒,抢先道:“爹啊,你是捡了外财,还是赢钱了?”马华狗眯缝着小眼笑呵呵道:“不对,我的宝贝女儿你猜猜。”
小赢爬起来把大赢挤到一旁,揉着脸对爹爹道:“大姐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爹他什么时候赌赢过,准是偷了人家东西当了,你看他手里都提着猪头肉……喷香的酒肉给我拿着……。”说着欢欢喜喜要从爹爹手中接过猪耳朵,在鼻子下嗅闻。
马华狗把身子一转,板起脸道:“放肆,你爹啥时候都不能做这种事,你爹这是赚的送信钱。”
大赢拽住小赢的小辫子,使劲往下拉扯,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早晚坏事坏在你这张破嘴上,甭管怎么赚的,爹,让女儿伺候你好好喝两盅。”小赢被她拉扯的杀猪般嚎叫,低着头扶住辫子,使劲傻叫唤。
马华狗喝的酩酊大醉,从怀中掏出书信,把事情说了一遍,姐妹俩都不识字,却争着要看,书信被二人抢来夺去,刺啦撕扯成两段,小赢捡起从破的信封内拿起书信,递给爹爹道:“爹你快给念念,都说了些啥。”马华狗拿起书信一口气从上念到下,俩姐妹虽然不识字,脑瓜却是聪明,一听就傻眼了,半个镇子的家业,那该有多大,能吃多少未吃过的好东西,穿多少未见过的好绸缎,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轮流撺掇起爹爹。
马华狗经不起俩宝贝丫头的百般劝诱,趴上墙头,看见桑老爹屋内亮着油灯,狠狠心道:“闺女,你们等等,我去弄死他去,回头再接着喝。”姐妹俩乐不可支道:“好哇,我们姐妹俩去给你热酒,这就叫温酒斩华雄,等你回来咱喝双份。”
酒壮怂人胆,马华狗嘴冒酒气跳墙过去拍门,桑老爹开门见是他,平时晓得他的为人,又是夜半叫门,怕有什么闪失,说了两句就要关门,马华狗用肩膀卡住门缝,猛推开门道:“给老爹道喜,你这回可要发了……”,说着转身插上门,一把把桑老爹按在床上,掐住喉咙,桑老爹不知是何事,为何他一上来竟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腿脚使劲挣扎,奈何年迈体弱,马华狗把桑老爹挤在墙角,用枕头活活捂死,见老爹眼睁睁断了气,马华狗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桑淑娥在自己屋内还没睡,听见爹爹房内有动静,端着灯开门出来看个仔细,这时马华狗恰巧出来,猛然看见桑淑娥,自己先吓得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来叫声:“闺女,我和你爹半夜下棋,没事,快回去吧,回去接茬睡。”见小姑娘怀疑自己,他扶住房门又进去,把桑老爹尸体翻坐起来大喊道:“桑老爹,我说你喝醉了,你还要再与我杀几盘,好吧,兄弟就再陪你摆一局。”桑玫讹在窗外看见影子,听见爹爹似乎是喝醉了,含混不清着答应,也就不再多说,自己回了闺房,把门从内锁起。
马华狗会口技,擅长模仿别人说话,有时还以此到集市混些小钱。他等了一炷香时间,推开门缝探头发觉桑淑娥已吹灯睡下,翻墙回到自家,大汗淋漓,摸一把额头的汗对俩女儿道:“俩丫头哇,可吓死我了,出门被小丫头撞个正着,这身酒都被吓醒了。”如此这般对俩闺女说了,小赢伸出一手,做出杀鸡状道:“爹爹,事情做都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赢扭紧眉头道:“正是,他们龙家单门独户,老的老小的小,悄悄做了,谁又知晓?
马华狗哎呀捶腿道:“此刻我酒醒了,没了这胆量,闺女们莫要再劝。”大赢替他捶腿道:“爹爹,你做事做一半,如今你反正杀人了,若做不干净,我们又怎么好依计行事?”小赢道:“是了,爹爹待明早桑淑娥起来,发觉爹爹暴毙,你与他昨晚下棋喝酒,此事追究起来,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马华狗带着哭腔道:“我的宝贝闺女,你们到底要我怎样?”俩女儿站在他身旁异口同声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马华狗想不到女儿态度比自己还坚决,只得喝口酒壮胆,再次翻墙而入,推了推侧房桑淑娥的门,桑梅讹的门从内插住,纹丝不动。南宋风俗,即便是穷人家,女儿闺房的门都特别结实,以防贼人半夜抢亲,做出苟且污辱名节之事。
马华狗见得不了手,就摸到了桑老爹房内,把床上被褥收拾整顿停当,把尸体悄悄背出去,找个荒山坡埋了,然后回到桑老爹家,再次推桑淑娥的房门,门哗啦晃得厉害,桑淑娥醒了问道:“谁?是爹吗?天就快亮了,爹是不是要女儿早些起来?”马华狗抬头看看天,果然是天已蒙蒙亮,想起平时桑淑娥对自己这个叔叔很尊敬,就有些下不了手,学着桑老爹声音道:“女儿,我要去你姑母家一趟,路途遥远,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必回,你要好好看家,不要乱跑。”桑淑娥在房内答应一声,顺口道:“爹爹,你要早去早回,再替女儿捎些绣花金丝线回来,女儿要绣鸳鸯合欢图。”马华狗允诺一声,哐当摔门出去。
大小赢在家等待好消息,欢欢喜喜打扮停当,见爹回家来争相问道:“爹爹,你可曾把事情办理妥当了?我们姐妹已收拾好了,这就去投靠掌柜的吧。”马华狗把没杀成桑淑娥的事前因后果一说,姐妹俩恨得他牙根痒痒,小赢道:“爹爹,我到集市去玩,王大娘正在买她这般年纪的大姑娘,不如我们合伙把她卖了,凑个盘缠,痛痛快快地投亲去。”
马华狗道:“缺德事我们不必做绝!好歹人家也没亏待过我们。”大赢一听就火了,站起来道:“爹,你做事不做绝,万一将来出了漏子咋办呢?再说这小丫头平时口齿伶俐,没少让我姐妹俩吃瘪,我们算计都算计了,这事弄到半半拉拉算什么?”马华狗一家三口为此吵吵闹闹,无论俩闺女怎么劝,马华狗始终下不了毒手,等鸡叫三遍,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子,推搡着俩丫头,赶着毛驴去往赫章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