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戈 卷一 第9章 嘶骑渐尘断,何处觅归踪。

作者:古寒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时间:2023-03-06 13:06:42

-------这种安定而又祥和的感情流露,或许这一生他只会对着他的惊鸿刀。惊鸿嗜血,百于年的风云起伏,不知道曾有多少英雄豪杰折在它的傲世锋刃之下。正是这无数英雄豪杰的热血,方才滋润和造就了它的光华与灵气。在他的眼中,华丽的刀彩绝对有着人世间最摄人心魄的美。饱含感伤与孤独的凄美。这种美,无疑是这人世间最能使他沉醉的。如此又是静谧良久,方才侃侃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既生武道,便是教以世人杀伐菅戮。我辈中人既入武道,取求大乘,便少不得血腥杀生,岂能再常怀俗世仁善之心?人之在世,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纵然身死,也尚可誉名为武道献身,又有何憾存于心中?如此今日一战,还请阁下全力施为,勿以生死为念。若今日在下折命阁下怒龙刀下,便是在下命合天终,死亦无憾。反之如若在下伤得阁下,他日定当亲赴府门负荆请罪,是生是死,但凭决断。”他这番言语虽是缓语低声而发,但在李墨听来,却是字字如矢,而中其心。心中不由愠意蓦生,沉声道:“阁下莫是以为李某乃贪生怕死之辈?”陆让连声道:“不敢,不敢!”李墨朗声道:“倘然如此,今日一战,就依阁下所言,全力施为,生死各命。”

言讫,即便翻鞍下马,站定身形。他身材魁梧健壮,立身秋风之中,不觉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伟岸之感。马上的孩童虽是年纪尚幼,倒是生的极为聪慧,似乎早已自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了事态的端倪,稚嫩的面目间一时充满忧虑。他只是担心他的父亲,却一时不知如何决断,情急之下,连忙急呼劝阻:“父亲.........”

李墨回身挥手间,已将他后面的言语打断,面容一时尽是充斥着严肃,沉声道:“湛儿,为父告诉你多少回了,我辈江湖中人,既入此道,便已将生死视作无物。大丈夫行于世间,命可舍而志不可屈也!”父亲无疑是这世上最崇拜而最能依耐的人,所以他这番言语,在那湛儿听来,无疑是字字珠玑,这是出于崇拜。然而却又因为父亲是他最为依耐的人-------在一个年幼孩童的心目中,依耐岂非要比崇拜更为赏心悦目?所以纵然父亲的话很是在理,到这一刻他却已是无心理会,面目间瞬然哀色尽露,几欲要哭出来。李墨见了,面上的严肃蓦然间变为了严厉,“湛儿,为父对你教诲莫不成都忘了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退下!”湛儿见状,心中顿生畏惧,他平日却是最敬畏父亲的。但父子之情血浓于水,纵然畏惧,却又如何舍得下?当下立马原处,动也不动。李墨似乎怒意已生,忽然间振袖一挥,一股凛凛罡风疾速涌出,却是卷入到地下,带起一网尘草土石,漫天飞扬。那骏马蓦地长嘶一声,忙把头后转,动蹄间已载着湛儿退到五、六丈开外的地方,方才驻步。它的灵性似乎使它更能准确的明白和体会主人的心思。

而这时湛儿已感觉到父亲似乎真的已经发怒,也似乎明白事情已决然到了他不可逆转的地境。一时间他想到了哭,毕竟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孩童,到这个时候理性和天性都迫使他这样。然而,当他举目间看到父亲高大而魁梧的背影,想到父亲眼里的怒色与严厉,却使得他不敢真的哭出来。只有在一旁满面哀色,默默静待,再也不敢有甚举动。

这边陆让朗声言道:“阁下有子如此,岂不羡煞旁人?”李墨摇头叹道:“犬子自呀呀学步便已随我行走江湖,却也不易。”又道:“今日一战,李墨定不会失君所望。”

陆让闻言,面容微释,继而又抚胸一礼下去,道:“如此在下当感激不尽!”言尽礼收,却又忽然转身,径直走到那老树之下,绕过大石,弯下身去拨开浓密的枯草灌木,持出两盏褐色酒坛,纵然不甚大,却也容得下三五斤酒水。坛肚上粘帖一方红纸,纸上纵书三字,赫然是:“烧刀子”。娓娓言道:“关东之地,多出豪杰,亦多出烈酒,豪杰之中又每多善饮者,每每畅饮,又多好烈酒。关东烈酒,最负盛名者莫过于这烧刀子。在下奔走天下,除了手上这柄宝刀,美色财物名利富贵尽皆远恶,却惟独好这杯中之物。江湖豪客常有道:‘酒乃英雄血,无酒岂能论英雄?’试问纵马横刀而不闻杜康者,纵然生死不惧,又如何能算得英雄?久闻阁下刀法神绝,酒量亦冠绝关中。同怀所好,在下早已是仰慕已久。只恨不能豪酒十坛,而作彻夜之饮。今日止以水酒两坛,欲与阁下略慰酒兴,不知阁下是否肯给在下这个面子?”李墨道:“既是同道中人,李某便不客气了。”陆让道声“好”,挺臂疾舒之间,一只酒坛已然脱手凌空飞出。纵是一抛之力,却是去速甚缓,似是无形中有一双手托着一般,显得无比的稳妥,无疑是最上乘的手法。

李墨见了,不禁脱口赞道:“好身手!”猿臂一舒一收,已稳稳将那酒坛托在手中。拍开封泥,撕去红封,一股烈酒的浓烈气息瞬间冲出,中人欲醉。嗅到了这股火辣的酒气,李墨刚毅无比的面容之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欣喜愉悦,道:“未尝其味,先觉其火气,果然烈酒中的极品。”说话间已双手捧坛,正对陆让,朗声道:“如此好酒,合当痛饮。来,你我干了此酒,放手一搏,生生死死,抛与九天之外!”陆让应声:“好!”二人齐然举坛,省去了杯觞碗盏,就以口对坛,作鯨吞之饮。一时间酒气散漫,酒花飞溅,说不出的豪气干云,气概独世。世间豪杰,单以豪气与之相较高下,孰能过之?

引酒狂饮,直至坛中酒干,方才停歇。四、五烈酒下腹,二人眉目之间却是毫无醉意,相反的倒是愈显得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弃坛之间,皆道:“好酒!痛快!”

陆让道:“今日之战,若是一人殒命,日后每岁清明亡祭,生者当焚香携酒祭祀。插刀为香,酒,便是这烧刀子。”一边言语,一边以衣袖去擦拭刀刃。李墨道:“插刀为香,以酒为祀。烈酒宝刀祭英雄,好!”亦已解刀捧于怀中,裹锦撤去,却是只见刀柄,长三尺,刀刃却封藏于一方四尺长短的黑色牛皮匣之中。皮匣虽厚,却是难掩匿它的锋芒。

原野之上,暮色微垂,四野俱静,惟独秋风更疾。二人相距四丈而立。四道如刀一般锋锐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都未移动半分。秋风劲起,衣袂并须发齐然飞舞,凭空漫卷,显得既飘逸,却又有着难以言表的诡异。

目光纵然静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呆滞,相反却是有着无比眀透与睿智。因为他们彼此的目光虽然是静止,却是在静止中用一种最精微的方式去搜素,搜索对方最为隐秘的空挡所在。空档一现,继而一击而发,以操胜券。然而纵然是静默以待,但决斗已然在他们彼此的意念中进行。常言到:目乱而神乱,神乱而意乱,意乱而心乱,心乱而招乱。

高手过招,胜负之数往往不尽然是取决于武技的高低,更重要而是能沉心静气,正确的掌握好出手的时机与方位,再加上精湛的招式,如此便可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谓之“静气凝神,待时而发”,便是此意。二人俱是武林中顶尖人物,自然是深谙其道。

许久的静默,似乎依然不能为彼此任何一方找到一个出手的最佳契机,久经阵仗的人,纵然是茫然间出手得尽利市,也绝不会以此来考证自己的武学造诣是达到了何种境界。他们会要求自己的每一次出手都要近乎于完美,更或者说是超越完美。这所谓的完美,囊括下来无疑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准确和有效的方位,以及最强悍的招数。一个刀客,更或者是一个剑客,如果不懂如何去将他的武学发挥到最完美的境界,便不是一个成功的刀客或者剑客。

纵然如此,他们似乎任然愿意等下去,这时候或许最需要便是耐心,他们彼此都清楚的明白:这个时候,如果谁沉不住气而贸然出手,在对手慎密的防守之下不但不能抢到先机,反而无疑是将自己的空档留给了对方。风愈劲,衣发飘舞更劲,原野官道边的枯草落叶一时间连同尘土漫空飞扬。

数只翩翩黄叶在枯草飞尘间飘荡,极尽秋思,仿佛一只只孤独无依的蝶儿。带着无尽的感伤,飘索游荡。秋风无情,向无所定,下一刻却不知会身往何处。竖时风力稍减,那黄叶一时间似乎无所依凭,自半空中飘然而下,身姿轻盈,相继划过李墨的眼前,一时间视线亦为之隔阻,模糊难测。这一切已全然被陆让看在眼中,这于他来说无疑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时机稍纵即逝,刻不容缓。那一刻,一道寒芒四射,仿佛冬夜星月之光,惊鸿长刀已然出手。一霎之间,拔刀、出鞘、发招,一气呵成,快得恍若一个动作。身形如风,四丈之地,眨眼已尽。一刀既出,后招续发,其势如若决堤之江河,波涛翻滚,澎湃汹涌,人莫可御,寒芒怒卷,土石草叶齐然飞舞,犹如一道刚劲的龙卷风。这无疑是他半生武技精华的凝聚。如此强劲高深、刚猛无俦的出手,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瞬然之间,他的身形已完全融入那一片寒芒之中,看不见人,亦看不见刀,就连李墨的身影也完全笼罩在内。

既然找准了最佳的时机,自然就会以最强悍招式出手,这是江湖武斗最为恒久的履例。这一招出手,自然是得尽先机,李墨处身于刀光之中,却是难度吉凶。而陆让的出手却是毫无滞怠,招法犀利异常,而且招法之间互有关联--------他的第一刀是为第二刀而出,第二刀却又是为第三刀而出........一刀快似一刀,一刀强悍胜过一刀。如此精妙强悍的招式,李墨身处其境,一时之间自是险象环生。刀光纠结,刀气纵横,方圆两丈之内,一时间尽为真气所弥漫,人莫能近。

忽闻一声长啸,刀网之中,一道更为强劲的刀光冲天而起,刀气纵横,势如龙虎,意若闪电破天。刀网亦随着那道刀光的散尽而蓦然告破。招收人分,二人的身形疾然各自退开一丈,相对站定。李墨单手提刀,皮匣已去,现出一支凛冽寒锋来。三尺刀柄,四尺刃锋;刀砣铸作龙首之形,口颚大张,目角皆现。而那四尺长锋,便是从这张开的龙口中伸吐而出,精金煅造,光华摄魂夺魄,锋锐异常。这便是怒龙刀,寒锋绝世,李墨仰仗其锋,不知经历了多少风云变幻。“怒龙腾幽朔,寒芒泣鬼神。舞余回紫袖,萧飒满苍旻。”--------当年李墨落草称雄关西,拒关守寨,广交英豪。时有一并州的落拓才子,游历关西,闻怒龙刀李墨之名,甚为仰慕。前往拜诘,赠与此诗,以彰其名绩。此诗初观立意旨在写怒龙刀,实际更是在写李墨刀法精深,刚猛神勇。

大战既终,周遭倏然间又重归于一片静寂之中。二人就此静默,俱无言行,面目间的表情亦都显得出奇的平静而祥和。

许久之后,陆让身形微动,胸前衣衫破开,布角翻垂,显然是利刃所为。他低目望胸前视去,却仅仅只是一眼而已,便已将目光移开,彷佛这一切都永远不能使得他放在心上一般。身形再动,抬手之间已将惊鸿刀双手捧定,目视刀锋,面目间竟然浮现出一丝落寞的神情,长叹一声,道:“关西李墨,刀法独世,果然不虚。今日一战,是陆某败了。”

原来李墨刚才身处刀网之中,闪移腾掠,数般变化,方自于险象环生之中窥得一丝出招的机会。重招出手,连环反击,他刀法之中藏有一式变化,乃多年历练以及对敌较招中所悟出的精华招数,纵然只有一式变化,然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这一招半式之间。李墨自然是深谙此中玄机,一招出手当真是锐不可当,陆让的凌厉快刀倏然告破。正待易招抽身,李墨忽然变招,手中怒龙巨刀已风驰电擎般疾然横斩过来,刀式刚猛异常,恍如排山倒海,人莫可御。他一招受阻,忙乱之下,闪身格挡已是不及,一刀若中,无疑会将其拦胸斩为两截。但李墨出手,终是无心伤他,那刀斩至陆让前胸,方破衣而入,刃锋一颤,方位立即变作上挑之势,几欲是贴着他前胸前肌肤而过,只削破他的一方衣衫。出手迅捷,悠然拿捏的不差毫厘,技法精湛,可见一斑。

李墨拱手道:“侥幸小胜,承阁下相让!”

陆让道:“胜即是胜,败即是败。在下技不如人,阁下何必过谦?”说到此处,低首一礼下去,又道:“承阁下刀下留情,在此感激不尽。阁下不仅刀法精深,且为人仁义宽厚今日一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李墨慨然笑道:“阁下刀法当世一绝,岂是在下想伤就能伤的了的?”

陆让闻言,面目竟露出一丝苦笑,似是在沧桑苦涩之后又凭添了一丝沮丧,缓缓摇头良久。忽然,他目中精光一敛,移刀与左手,看准自己伸出的右臂,疾然斜劈而下。这一举动无疑使得在一旁的李墨大为震惊,那一刻它似乎隐隐明白了他这一式出手用意所在。身形疾动,激射而出。

纵然李墨身法如矢,但终是在始料不及之间,瞬间的出手,已然告迟。只见刀光消散之处,一刀血光随之弹出。天色纵然沉霾,那道血光依旧显得既明快,又醒目,仿若散弥天际的晚霞。

血光尚在挥散,一只断臂已然坠落黄尘之中,指节犹在微微颤抖伸展,显得诡谲异常。李墨的出手虽然不能制止他挥刀断臂的举动,但却无疑是为他点穴止血的最佳时机。身形乍至,疾然挥指如风,已封了他肩部几处穴位,那喷射的血雾立然收势消散。“阁下何苦如此?”

陆让面目已是苍白如纸,而神情却依旧刚毅漠然。常言道:“十指连心”。断去一指尚且是剧痛难当,更何况是折却一条手臂?但纵然是剧痛难忍,他从头到尾却是啃也未曾啃出一声。就连李墨这般报经世故的老江湖也不仅在心中叹服:“好一条汉子!”

陆让面目再次浮现出一丝苦笑,却是稍纵即逝,一字一字道:“陆某有负祖训,断此一臂,小施惩戒耳!”说到此处,言语一顿,又是低首一礼下去,道:“多谢阁下!”言语一出,李墨却并未感到有丝毫的意外与迷惑,尽管他隐约间感觉到这这所谓的一个“谢”字并不是因为他方才的刀下留情,亦不是在其断臂时的封穴救治。它所指的却明显是出于另外一种事因。他尚在思付之间,陆让又已意味深长地言道:“在下四岁学刀,到得二十三岁时方有所成。此后孤酒单刀,纵横江湖一十六年,而未尝一败。自古战而不败,无往不胜曾是多少江湖中人毕生所梦寐以求的?但是这此间所要饱含的艰辛和难以名状的寂寞,又有几人能够真正体会?”

说话间已单手将惊鸿刀缓缓托起,表情刹那间已经凝结,又道:“陆某曾经立下誓言,若蒙一败而不死,自当退隐山野,奉养妻儿。而这一天我整整等了一十六年。一十六年,太长了。今日一败,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面目间倏然又变,一丝哀挽而又愧疚的又浮现上来,痛声道:“然陆某今日一败,终是有愧先祖!”

李墨道:“阁下孤刀纵横江湖,自关东以至关西,谁人不闻阁下大名?想阁下先祖当年,称雄之境,从未出关东而入中原。阁下今日又有何愧于高祖?”

陆让道:“天地之间,四维之境,何其广大?陆氏血统,天生坚韧孤骜,生平志向,又岂在关东弹丸之境?”言语间,又复持刀与胸平齐,低首下去,又道:“陆某今日一败,已然不配再持有此刀。在下在此恳请阁下能将此刀带回卧虎庄上代为收管,倘若我陆氏后世子孙有出类拔萃者,他日敝临贵庄,就请贵庄上各位英豪代为考证,酌情赋予宝刀.倘若后世子孙皆为不肖者,便是天命要使我陆氏退匿于武林,这刀,如此就让他永远留在卧虎庄上罢!”

李墨抱手还过一礼,双手接过惊鸿刀,覆以刀鞘,再用一方丝卷牢牢包裹,与怒龙刀一并背负于身后。道:“阁下放心,李某定不负所托。”

陆让再次俯首致谢。待得礼毕,转过身去,望长野深处一声长啸。他内力浑厚充沛,这一啸而出,端的是声闻数里,朗延不绝。啸声未绝,忽闻原野远处一声清朗的马嘶,投目望去,只见那畔尘飞草扬之中,一匹无鞍白色大马飞奔而来,步伐迅捷,身姿轻盈,瞬间已近。那马径直跑到陆让身前,缓缓止步,在他身前摇头晃脑,继而便是上下不停的乱嗅,显得亲热异常。这时李墨方才真正看清了那匹白骏。------------那匹马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无疑便是它的高大雄健,那甚至比他的黑骏还有过之。身姿固然雄健,但那马在此时看来却是显得瘦骨嶙峋,透出一种极为苍凉的老迈。显然是一匹年老健骥。但纵然如此,却不难让人想象出它曾经有过的雄姿勃发。

那白马的鼻端一只嗅到陆让的断臂之处,便忽然怔住,向后疾退两步。但这只是极短的一刹那,便又立即凑身上去,动鼻猛嗅,晶莹透亮的大眼中竟然有一溜眼泪涌流而出。陆让伸出那仅有的一只手臂,轻轻在那马高大的脖颈上来回抚mo着,“说到此马,乃是三个月前我于潼关武庄救下的一匹老千里马,那日我本是找那武庄庄主武化请教刀法武技,却正遇到那厮招待锦衣卫中的一个千户,要杀此马取肝做菜下酒。我懂些相马之术,见那马风骨奇特,知道是万众挑一的好马。既是好马,纵然老去,亦不该得如此下场。

“我询问之下,方知此马曾是武化那厮的坐骑,侍骑多年,到今老迈无用,放置枥厮亦不加以照料,不记万里奔波负重之功绩而养终,反因身老难供其乘骑而杀死做菜,陆某此生,最是看不惯此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忘恩负义之人,陆某盛怒之下,便闯入庄中,本想教训那厮一顿,再购得此马带走。未想那厮骄狂过甚,竟以他在藏龙阁‘胜勇堂’堂主的身份来恐吓我,那锦衣卫的千户官亦是猖狂不已。陆某此生,最烦谁以高门出身来压我,一时怒气上涌,便杀了此二人,夺马出庄。只因此事,藏龙阁首座下新任西阁阁主龙骧派人四处追查我之下落。而陆某偏要在他眼皮底下恣意行走,他又能奈我何?”

李墨道:“我等行走江湖,生死尚且不惧,其他诸般,又岂足道哉?然江湖之中,人性难测,又岂是人人尽是如你我这般爽朗洒脱的。这些琐事,阁下还是还是不予计较的好。”

陆让闻言,长声一笑,这一笑却端的是洒脱异常,仿佛那人世间的诸多不如意已被他尽数抛之于脑后,朗声道:“从今以后,李墨不再以江湖中人自居,这般俗世杂事,再与我便是形同陌路。”又道:“然今日一饮,实是难尽其欢,陆某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阁下持觞痛饮,共举一醉。”

李墨亦笑道:“人生在世,来日方长,若然有心,便就会有相聚的一天,有至交,便有好酒!”陆让道:“好,有至交,便有好酒!”言罢又复朗声长笑。

能有这样豪言一笑,世间恩怨仇,贪嗔痴,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待这一笑罢了,又手抚马鬃,对那老马言道:“江湖奔波,你我都已疲惫,从今以后,便都可以好生歇息了,走,随我回长白山罢!”那马一声长嘶,似是有着无限的愉悦,那番话,它显是听懂了。

暮色淡垂,秋风更冷,那一人一马,缓缓去的远了。从容间似乎没有半点的踟蹰留恋。也是,这凡尘俗世,功名利禄皆已勘破,又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李墨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走远,目中流露出竟然有一种落寞与垂羡。湛儿已纵马过来,道:“父亲!”

李墨的思绪回转过来,持过马缰在手,缓缓道:“我们也走罢!”牵马在前,缓缓而行。先前的一幕,早在湛儿的心中有了不少疑结,到了此刻,不由问道:“父亲,他为何要砍断自己的手臂?”

此言一出李墨的脚步突然停住,接下来便是许久的沉默。许久之后,竟然发出一声长叹,转身走到湛儿身前,大手抚上他稚嫩的肩,那一刻竟是充满了无限的慈爱。良久,方才缓缓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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